花婷婷
宋《草蟲瓜實圖》,圖中一只瓜,片葉置于瓜上,葉中一蚱蜢靜然停焉。駐足觀之品之,可知其雖渺小如此,也蘊含世間萬物的靜態(tài)共有的生命力。
蔣勛在談到宋朝可愛處時講:“‘西風殘照,漢家凌闕可以是一種美,宋代畫家畫的一片葉子上的草蟲,也可以是一種美?!庇谑俏蚁胂?,當你站在這幅畫前,便會不由自主地注視著這只蚱蜢。你感受到炎炎夏日里,蟲豸鳴聲四起,一只蚱蜢跳上一只瓜,繼而一片葉,它恍然間停止了鳴聲,在個人的寂靜中聽著四方草野的禪。而你置身于這樣的美麗里,與它渾然一體。
繼而蟲豸不再是蚱蜢的符號,“小”不再是微乎其微的概稱。一只蚱蜢,乃至一切細微的生命,都永恒地濃縮了生命的真諦。當你在偌大深邃的森林中俯身嗅一滴晨露,當你在滾滾奔騰的江濤旁伸手撫一株綠草,當你在任何洶涌的災(zāi)難里,凝視某一張面孔的情感,實際上,你悄然窺探了橫亙古今的完整生命的模樣。你看到的,不只是“小”,不只是“個”,而是“小”與“個”里,對一切“大”與“群”的注解。因此我一直深信,沒有一個細微的生命僅僅是孑然一身。
以小見大,絕不僅僅是現(xiàn)實理性,它還存在于個人的感性追求里,蘊藏著他觀察和感知世界的崇高的個人理念。善于從生活中窺見小與個的美,與其說只體現(xiàn)于宋朝的心理,毋寧說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一個懂得欣賞這種細微生命的人,他一定懷有對一切生命的鐘情,對生命里理想之美的追求,他孜孜不倦地探求某種“小”,好讓它與自己的生命意義相互印證。在蘇軾的一首五言詩里,簾卷以盼乳燕,窗開而送癡蠅,常滅燈以消蛾撲火之痛,竊竊如灰鼠,更是留糧慰藉。他的眼里,不攬括那群燕眾蛾,因為他能在昏黃的燭火中,細思渺小生命的喜怒哀樂,將自己的細膩,切身于對細微之物的審慎之愛。擁有這樣人生態(tài)度的人,常常能賞味常人所不識,收獲更大意義上的人生體悟,因此便見深于他的思想。
所有執(zhí)著于細微的情感,總在冥冥之中連結(jié)生命的所有片段。透過孤漏,往往能看見更遠。我們知道“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因此我們更加希望透過個人、個物、個中的“小”來徹悟真正意義上的廣大。
“湖上影子,唯長亭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兩三粒人而已?!毕氡貜堘?,也絕不會錯過那只蚱蜢。
(素材來源:本期107頁《在細微的愛里》 指導教師/劉寶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