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1.案發(fā)
1999年1月4日,一輛大客車緩慢地行駛在公路上。這輛車本來是普通客車,被駕駛員白玉軍改裝成臥鋪以提高舒適度。今天乘客很多,加上司機共有42人。大客車是從赤峰市開往西柳批發(fā)市場的班車。
西柳批發(fā)市場是全國最大規(guī)模的專業(yè)批發(fā)市場。這里攤位高達1.6萬個,經(jīng)銷布匹、服裝、家用電器20余類2萬多種商品,每天成交額巨大。
市場規(guī)模如此之大,交通自然很便利,共有154條客貨運輸線路通達全國。這輛客車就是154條線路之一。車上的人基本都是做生意的老板,去市場進貨的。
內(nèi)蒙在外跑生意的多是男人,一來凡事比較方便,二來身上帶著錢財相對比較安全。車上仍然有三個婦女,其中兩個是夫妻一起出來的,另外一個王姓的胖女人則是自己做生意的老板娘。
這是專線班車,整個下午沒人上下車。到了10點,乘客基本都睡了,只剩司機慢慢地開著車。一切都很正常,冷不丁傳來一聲巨響。
司機白玉軍回憶道:“突然,我聽到一聲巨響,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就飛了起來,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摔到了車子前七八米的地方。我掙扎著起來,回頭看我的車。媽呀!嚇死我了。車頂和駕駛室全沒了,到處都在哭爹喊娘。我想去救人,誰知道剛走了一步就跌倒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左腳被炸骨折了。”
大概20多分鐘后,救護車和警車同時趕到現(xiàn)場,現(xiàn)場觸目驚心,凌海市的警察一看死傷人數(shù),就立即向錦州市公安局匯報。這么大的案子,他們不敢隨便處理。
錦州市公安局刑偵專家連夜趕到現(xiàn)場。此時受傷的乘客都被送到醫(yī)院,死亡乘客的19具尸體還留在現(xiàn)場。醫(yī)院的傷者中,有6名重傷,生死未卜,其余17人一半都斷胳膊斷腿,好在性命無憂。
此時,交通管理部門也到了現(xiàn)場,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現(xiàn)場勘測,交管部門和錦州警方得出了完全不同的兩個結(jié)論。警方認為,這不是刑事案件,而是交通安全事故,推測為煙花爆竹爆炸。如果是刑事案件,也就是爆炸殺人,殺人兇手不太可能自己留在車上就引爆炸藥。
但交管部門認為,這是刑事案件,不是交通安全事故。原因也不復雜,爆竹哪有這么大的威力。如果是爆竹想要把車子炸毀,炸死炸傷全部乘客,至少需要幾個麻袋之多。但乘客基本都空著手或者帶著提包背包這種。就算這些包里面裝滿爆竹,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后果。
雙方判斷為什么有如此大的區(qū)別?因為他們都不想背這個黑鍋。如果是刑事案件,就同交通安全部門無關,應該由警方負責破案;如果是爆竹爆炸,和警方就無關,屬于安全部門監(jiān)管不到位。雙方爭執(zhí)不斷,案件的性質(zhì)遲遲不能斷定。
2.立案偵查
如果這是一個刑事案件,就是建國以來少有的嚴重爆破殺人案,非同小可。錦州市刑偵人員不敢輕視,向遼寧省公安廳求援。
遼寧省公安廳刑偵專家剛到現(xiàn)場就斷定,這不是爆竹爆炸,爆竹肯定沒有這么大的威力。
經(jīng)過現(xiàn)場的分析,爆炸的并非爆竹,而是煤礦上常用的硝胺炸藥,還發(fā)現(xiàn)了雷管。推測炸藥不少,大約10公斤,才能將整個車頂炸飛了,全車乘客非死即傷。
刑偵專家再三分析,終于確定了爆破點是在車廂靠前面的上層臥鋪上。這個臥鋪的乘客就是那個王姓的胖女人,她已經(jīng)被當場炸死。
刑偵專家趕到停尸房,對尸體進行分析。王姓女人已經(jīng)被炸得面目全非,雙腿正面被炸得粉碎,腹部被炸開一個大洞,死狀很慘。
根據(jù)車輛上的爆炸情況,刑偵專家認為,炸藥就是在王姓女人的大腿和腹部之間爆炸的。也就是說,王姓女人是用大腿夾著這個包,頂在腹部上,然后爆炸了。
刑偵專家細心地發(fā)現(xiàn)了起爆器殘骸,那么可以確定,這個炸彈是被手工引爆,并非定時炸彈或遙控炸藥。顯而易見的是,這個王姓女人應該就是引爆炸藥的人。
如果不是這樣,誰會把炸藥這樣放在身上呢?只有兇手才會!
這個初步結(jié)論被通告給受傷的乘客和王姓女人家屬,沒想到,立即遭遇強烈質(zhì)疑。受傷的司機白玉軍第一個就認為不可能。
白玉軍說:“我開車這么多年,見的人也多。這個女人怎么看也不像壞人,更不像自殺報復社會的。爆炸前10多分鐘,她還跟我閑聊,說到了市場別急著走,一起去哪兒喝個小酒。哪有一點兒馬上要自殺的樣子!你說別人能做這事我信,說她我絕對不信!”不單單是司機這么說,女人的家屬更是認為不可能。
女人的丈夫很是憤慨地說:“你說她報復社會炸客車,絕對是瞎扯。我們兩口子從小生意做起,苦干了10年,這兩年才徹底翻了身。我們在赤峰市開了好幾家店,一年能賺幾十萬。好不容易才風風光光的,她為什么要尋死?再說兒子剛考上大學,馬上放寒假,我們還準備全家一起去南方旅游,飛機票都買好了。這時候你說她要自殺,這誰能信?誰自殺也輪不到她!”
當然,警方?jīng)]有輕信他們的話。經(jīng)過反復的調(diào)查,證明這個王姓女人確實沒有動機。車上乘客中,沒有一個同王姓女人認識,不可能是報復仇人殺人。至于報復社會,似乎也不太可能。誰會在家庭美滿富裕,生意蒸蒸日上的時候,突然搞這種事?況且,王姓女人根本沒有搞到炸藥的渠道,也絲毫不懂爆炸知識,連引爆器都沒見過。
顯然,王姓女人不太可能是兇手,刑偵工作由此陷入了死胡同。
在確定為刑事案件以后,1999年,錦州1·4特大惡性公路大客車爆炸案被列為公安部督辦案件,也是年度重大案件之一。遼寧省公安廳壓力很大,被要求盡快破案。
爆炸案不同于其他案件,一聲巨響后,現(xiàn)場破壞嚴重,想要復原是極為困難的。以遼寧省的刑偵水平,能夠鎖定王姓女人就很不容易了。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向公安部求援。公安部立即命令爆炸刑偵專家高光斗趕赴現(xiàn)場,協(xié)助破案。高光斗是著名的爆炸分析專家,公安部八大“特邀刑偵專家”之一。
到了現(xiàn)場以后,高光斗精心分析了很久。他認為,從現(xiàn)象上來看,王姓女人確實有高度嫌疑。正常來說,如果不是兇手自爆,不可能將炸藥夾在自己雙腿之間。但王姓女人沒有作案的動機,也缺乏獲得炸藥的渠道和實施爆破的能力。
高光斗認為,現(xiàn)場一定有什么被忽略的線索。他和助手、法醫(yī)等人又仔細地梳理,前后檢查了幾千個碎片,終于有了意外的收獲。
他們發(fā)現(xiàn)了幾塊非常細小的黑色導線碎片,相對均勻地分布在從車廂前部到后部。
這個線索意味著什么?王姓女人很可能不是兇手,而是一個人彈。歹徒并不是王姓女人,而是車廂后部某個家伙。這歹徒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讓王姓女人幫他拿住這包炸藥,然后躲在車廂后部,通過遙控炸藥上的導線引爆。
他為什么這么做?只有一個原因:歹徒怕死,試圖盡量遠離爆炸點以保命。確定了這一點,下面破案就容易多了。
3.破案關鍵
這次爆炸案死亡者主要集中在車廂前部和中部,而19名輕傷者幾乎都在車廂后部。很顯然,歹徒很可能就在這19個人中。
不過,高光斗對于歹徒為什么這么作案還有所疑問。正常來說,這包炸藥威力很大,即便歹徒躲在車廂后部,也難保不死不傷。那么歹徒作案的目的是什么呢?不想活了去報復社會?他為什么還如此操作,試圖保命?這不符合邏輯??!
好在,現(xiàn)在動機并不重要,首先要抓住這個家伙。高光斗趕赴醫(yī)院,對傷者反復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乎預料地順利。高光斗和法醫(yī)很快發(fā)現(xiàn),有一個農(nóng)民高度可疑。
幾乎所有人的傷口都在胸部、肢體或臀部等暴露部位,唯獨他的炸傷位置特別:在腋下和腳底板。
爆炸時,所有人或躺著趴著,或坐著。炸藥一爆炸,沖擊波不是打傷胸部四肢,就是臀部。那么,怎么才能傷及腋下和腳底板呢?
只有一種姿勢:就是縮成一團,曲起大腿護住胸部,雙手則抱著頭部。這樣,炸彈一爆炸,他的胸部頭部要害都不會受傷,反而腳底板和腋下被炸傷了。
高光斗和法醫(yī)立即對這個農(nóng)民進行盤問。這個叫宋相貴的矮小農(nóng)民高度緊張,胡言亂語,詞不達意。警方認為他非??梢?,將他轉(zhuǎn)到公安醫(yī)院給予監(jiān)視。
同時,警方調(diào)查宋相貴的背景。宋相貴是內(nèi)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馬蹄營子鄉(xiāng)人,今年36歲。此人是當?shù)刂臑E賭者。宋相貴為了還錢,曾經(jīng)在附近煤礦打工,但拿到工資以后卻不去還債,而繼續(xù)去賭博。在爆炸案發(fā)生前,從沒有做過生意,更沒有去過西柳批發(fā)市場的宋相貴,突然登上這輛客車。
而根據(jù)宋相貴所在煤礦反映,礦上失竊了三包炸藥,雷管多支,炮線四米,起爆器一個。經(jīng)過現(xiàn)場勘測,失竊的炸藥雷管尤其是黑色炮線,和爆炸現(xiàn)場完全一致。
根據(jù)宋相貴一個債主反映,案發(fā)前宋相貴曾經(jīng)說:“欠了這么多債,不偷不搶怎么能還得上!反正爛命一條,干脆拼一拼去!”
有了這些證據(jù),就好辦了。
4.真相大白
警方立即對宋相貴進行突審!在證據(jù)和拳頭面前,宋相貴很快放棄抵抗,交代了案件是他做的。
由于欠債太多,宋相貴產(chǎn)生了搶劫的念頭。他知道赤峰市做服裝和布匹生意的老板,都坐這輛班車去西柳批發(fā)市場進貨,攜帶大筆現(xiàn)金。宋相貴認為,只要搶了這輛車,最起碼能搞到幾十萬,不但能還清賭債,還能輕松過下半輩子。
只是,宋相貴本人矮小瘦弱,想要單獨搶劫近40個人根本不可能。走投無路之下,他竟然異想天開地認為,可以用炸藥將全車人炸暈或者嚇跑,自己就能從容拿錢了。
宋相貴居然還真的去做了!雖在煤礦工作,宋相貴卻不知道炸藥的威力,不過放過幾炮而已。他拿了高達六十管炸藥,裝好雷管、炮線和引爆器,放在一個提包里,登上了班車。
期間,他幾次想下手,事到臨頭卻感覺在身邊引爆炸藥太危險。直到1月4日晚10時50分,大部分乘客都入睡了,宋相貴才下定決心放在遠處引爆。他先和熱情的王姓女人攀談了幾句,隨后謊稱自己有兩個包,想把包里東西挪動一下。宋相貴讓王姓女人幫他拿著這個包,自己裝作去車廂后部拿另外一個包。王姓女人哪里知道包里裝著什么,很爽快地答應了。
此時,宋相貴偷偷地從包里拉出了炮線,一直拖到車廂后面。
夜深大家都睡了,也沒有人注意到宋相貴在干什么。隨后,宋相貴縮成一團,咬牙按動了起爆器。
他認為,爆炸會把乘客炸暈,自己趁亂打開行李,拿走現(xiàn)金就行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炸藥的威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巨大的爆炸不但炸死了19人,將車頂掀飛,強大的沖擊波還把他炸飛出車,倒在草垛上暈了過去。
面對宋相貴的供述,警方又氣又恨。這個愚昧、膽怯又兇殘的農(nóng)民竟然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案子。
1999年4月29日,犯下19條人命的宋相貴被執(zhí)行槍決。
(責編:邵強 22310119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