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徐徐
母親是一個特別愛靜的人,尤其是在睡覺時,不能受到一點聲響的打攪,否則就易失眠。
以前,母親一直住在鄉(xiāng)下老家,村子里無論白天夜晚都特別安靜,因此她習慣了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入睡。我很小時便知道母親喜歡清靜,所以,不敢在她睡覺時發(fā)出喧嘩聲,更不敢輕易去打攪她。
母親睡覺時愛靜的這一特性,保持了很多年,直到來到我這。
我的新房正好位于城市兩條主干道的交叉口,一天到晚都是車流不斷,喧囂不已,晚上的光污染也很重,窗外的燈光亮得如同白晝。
我知道這樣吵鬧的環(huán)境,母親自然是受不了,于是便事先給她臥室窗戶安了加厚的雙層隔音玻璃,還掛上了一層厚厚的隔光窗簾。我想,這樣便能有效地阻隔掉外面的噪音和燈光,讓母親睡得安穩(wěn)些。
但母親晚上睡覺時卻不愿意關窗戶和拉窗簾,理由是:“窗戶關起來,一點風都進不來,太悶了。”
夏天來臨時,晚上臥室里熱得很,可母親卻不愿意開空調(diào),說空調(diào)吹出來的冷氣讓她不舒服。其實,她是覺得開空調(diào)費電,勤儉、樸素是她一貫的秉性。
“不開會熱壞您身體的!”我堅持讓她開。
“哪有這么嬌貴,我在老家過了幾十個三伏天,也從沒用過空調(diào)呀!”母親反駁?!翱沙抢锉壤霞覠嵫剑易笥亦従佣奸_,他們的空調(diào)將會把熱量全都排到我們家?!蔽覕[開事實,想讓母親清楚這個道理。
可母親到底還是堅持不開空調(diào),再熱的夜晚,她也只是拿著那把從老家?guī)淼钠焉?,給自己扇些風來。她說:“扇累了,困乏了,自然就能睡著,睡著也就不知道熱了?!?/p>
一天晚上,我走到母親的臥室邊,一打開門便是一股熱浪,讓剛從空調(diào)房里出來的我,感覺十分不舒服,但我發(fā)現(xiàn)母親居然睡著了,睡在很大的噪音和一股股熱浪之中。從窗外射進來的燈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瘦弱、單薄而又蒼老的身上。我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母親那么一個睡覺愛靜的人,居然改變了一輩子的特性,變得不在乎喧囂,不在乎嘈雜,不在乎黑不下來的夜晚,更不在乎撲面而來的悶熱,就這么慢慢地睡熟了……母親,她是真累、真乏了。
我想,母親肯定向往鄉(xiāng)下老家的寧靜,渴望回到那個沒有喧囂車流,沒有刺眼燈光的鄉(xiāng)下,過安安靜靜的晚年生活。但她卻從未開口提起想回去的話題,母親是明事理的人,她深知,自己來這里是有任務要完成的。她的到來和不離開,將能極大地幫襯兒子一把,讓辛勞一天回到家的兒子,不必自己動手做飯,一回來就能吃上一頓現(xiàn)成的熱騰騰的晚飯。她更知道,正因為她的存在,兒子早上才能多睡會,不必自己早早起來做早飯,更不必去外面吃又貴又不太健康的早點。
我想,天下有無數(shù)這樣的母親,為了子女,人到老年卻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故土,漂泊在陌生的城市里,帶著大半輩子的鄉(xiāng)土氣息來忍耐城市里的新生活,她們善良而勤儉,并極具堅韌性,如同我的母親,再熱的天,再吵的環(huán)境,她也能逼著自己忍受住,強迫自己合上眼睛,睡在一片喧囂吵鬧之中。
睡在噪音里的母親,她知道不能為了讓自己好過,就撒手不管,自私地回到熟悉、舒坦的鄉(xiāng)下去,她是在為孩子做最后無悔的犧牲啊!
(選自《思維與智慧》)
【賞析】
母親本是一個特別愛靜的人,可是卻為了適應“我”的生活環(huán)境而改變了自己的習慣,讀來不禁讓人心頭一酸。母愛是偉大的,也是無私的,它沉浸于萬物之中,充盈于天地之間。有了母愛,人類才從洪荒蒼涼走向文明繁盛;有了母愛,社會才從冷漠嚴峻走向祥和安康;有了母愛,我們才從愁緒走向高歌;有了母愛,也才有了生命的開始,歷史的延續(xù),理性的萌動,人性的回歸。母愛是人類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我們賦予它太陽的詮釋和內(nèi)涵,沒有史詩的撼人心魄,沒有風卷大海的驚波逆轉(zhuǎn)。母愛就像一首深情的歌,婉轉(zhuǎn)悠揚,輕吟淺唱。想起了母親仿佛無依的心靈就找到了棲息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