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波宏

夜涼如水，地面深淺縱橫的枝影宛若湖水中飄散的藻荇。蟲鳴聲聲，一鉤纖月如玉一般瑩白透亮，月光靜靜地落在我身上，宛若為我披上了一件銀紗。

難以捉摸的清淡花香在樹林后交相掩映，層疊彌漫。我順著小路摸索進密林深處，那竟是一片片的花朵連成的花叢，芳香馥郁而清淡自然，讓人猜想著，那散發(fā)著香氣的花朵定是如絲緞般柔滑細(xì)膩，花蕊定是如冰雪般晶瑩剔透。四周這么靜，只剩蟲兒竊竊私語。在淡淡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些明艷照人的花兒。只覺那香氣愈漸濃郁，明暗沉沉，竟使我心頭生出一陣哀傷來，好似江南撥不開的煙雨般糾纏著我的心房。

怎么回事？這花兒好像有著心事，卻又不愿與他人訴說，只得在這萬籟俱寂的夜晚獨自綻放，那纏綿憂傷的夜來香，包含的是它的無限愁腸嗎？

似是自知如此，花間的白霧漸漸濃了。在深幽寂靜中，我踏開一層層迷霧，霧氣晃動，月光隨之搖顫，宛若玉蝶起舞的翅膀?？赡羌m心的憂愁與無措仍在空中、在心頭無休無止地彌漫著。我感到輕微的驚惶，想快步走出這片布滿心事的花叢?？纱藭r大霧卻越發(fā)濃烈，遮蔽著視線，雙腳凌空踏出錯亂的腳步，反倒越繞越深，最后竟在蜿蜒曲折的小徑間迷失了方向，慌亂與迷茫頓時接踵而至。

咳，這些孤零零的花兒，你們到底在憂傷何人的心事呢？

是這樣嗎？陽春三月里，你在梢頭那般鮮妍明媚，宛若天空中飛舞的蝴蝶。可你的美卻被那無情手所攀折，艷麗的身姿也被踐踏進泥土之中，從此凋謝零落。

是這樣嗎？你開得那么不起眼，蜂兒與蝶兒都不愿來親吻。你孤單地活在陰冷潮濕的角落，看蜂蝶與那些明艷照人的花兒一起嬉鬧，自己卻無可奈何。

是這樣嗎？你不幸被風(fēng)吹雨打，受盡了苦楚。你的內(nèi)心被恐懼包圍，害怕那雷電的擊打，你嬌艷的皮膚也因此驚出了密密匝匝的汗珠。

我越想越覺得幽深與恐懼，欲轉(zhuǎn)身離開?？苫ㄏ銋s像一縷縷芳魂，纏繞糾結(jié)著我，讓我難以離開。

驀然轉(zhuǎn)身，我突然明了。這泥中已浸透了花瓣與芳香，浸透了整片花叢的味道。原來這花兒的心事早已解開，雖已零落成泥碾作塵，但卻清香如故。

我明白了。凄風(fēng)苦雨已經(jīng)離去了，花兒的憂傷與恐懼也早已隨時光化做青煙散去。

至于那些渺小的花兒，當(dāng)它們結(jié)出果實之時，馥郁與甘甜就會纖纖盡吐，它的哀愁，也將在時光的洪流中被沖刷殆盡。

林中的大霧緩緩散開，心中的迷霧也被一陣陣涼風(fēng)吹散。如水月光鋪滿小徑，一陣芳香之中，我輕移步伐，踏出了這片花叢的心事，亦踏出了自己憂傷難解的心事。

點評

所謂寫景旨在抒情。本文作者以含蓄的筆法，通過描寫花兒的憂傷，以排解自己內(nèi)心的苦悶。美麗的花兒被人攀折，角落的花兒無人欣賞，花兒在生長過程中受盡風(fēng)吹雨打，在作者看來，自己的經(jīng)歷與花兒的經(jīng)歷何其相似。文末，作者受到花兒的感染，花兒“雖已零落成泥碾作塵，但卻清香如故”。作者意識到，與其為人生中的挫折與困難憂傷感懷，不如吹散心中的迷霧，一路向前。本文語言含蓄雋永，主旨意味深長，是一篇讓人回味無窮的抒情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