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
壹
吃茶生活,美麗都拋到腦后
白蛺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破繭成蝶的一天。作為一只愛美的雌性,她特別喜歡“破繭成蝶”這個詞。因為她現(xiàn)在,跟美一點兒也不沾邊。什么時候才能變得和蝴蝶姐姐一樣美呢,那一天多久才到?一開始,白蛺還會趁曬太陽的時候認(rèn)真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可是時日一長,她便把這不能吃也不能喝的“美麗”拋到了腦后。
白蛺每天的生活很簡單。早晨醒來,對著露水洗把臉,臭美一會兒,然后就可以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餓了啃一會兒小茶尖兒,困了躲進樹洞里睡會兒午覺,沒事的時候呢,就蠕動著地走一段路,去鄰居那兒聽他們談天說地。
她記得她家上一個房客是一個穿著明晃晃衣服的大叔,大叔在這里住了兩個月,每天一大堆人圍著大叔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人多晃得她腦袋疼!那群人在這里霸占了最好吃的那一塊茶園,害得她只能委屈自己啃了倆月的次等茶,對于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白蛺來說,那段日子簡直不堪回首!還好后來大叔搬走了,耳根終于清靜了不少。
貳
院里來新戶,是個翩翩美少年
“少爺,到了到了,新家到了?!奔澎o無人的院子外,忽然有了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
“群山環(huán)而出泉,匯為大澤。白云徘徊,植杖山阿,果真好地方?!蹦凶訛t灑地走進庭院,看著四周的景色,贊嘆道。
要說白蛺此刻,原本正吭哧吭哧地啃著肥碩嫩綠的茶芽,忽然間聽見一絲清朗而溫潤的聲線傳進她耳中,她便一邊嚼著茶葉,一邊抬起了她的瞇瞇眼掃了一眼來人。
誰曾料到,這一眼,看得就挪不開了。灼然玉舉,儀容清越,風(fēng)神俊秀,舉世無雙??偠灾痪湓挕烂烂?!白蛺吸了吸口水,總結(jié)道。
白蛺向來是不喜人類的,有人來,她就要躲起來。因為在人類眼中,尺蠖是害蟲,人類要得到上好的茶葉,就要把它們給殺掉。真是滑稽,尺蠖吃茶是天性,那些個人類殺了它們,自個兒吃茶,就有理了?
可惜她那點兒法力,還不夠別人塞牙縫的,只能灰溜溜地躲起來,靜靜地等待人類離去。
可是如今,她倒覺得有人來也是件好事。
叁
朗眉下,他竟還有一顆通透的心
大澤山腳下有幾個小村莊,民風(fēng)淳樸。因大澤風(fēng)景秀美,常年有文人雅士隱居于此,無論他們在外名聲多高,在這些質(zhì)樸的村民眼中,他們只是普通人。柴米油鹽,回歸本我,一來二去,他們也樂得給村里的孩子啟蒙,閑暇時做一個簡簡單單的教書先生。
張周封盡管不知道這樣的傳統(tǒng),但當(dāng)村民拎著自家養(yǎng)的雞鴨魚肉當(dāng)作束脩請他為孩子們講課時,他還是欣然應(yīng)允了。
原本清凈的生活因為一群小蘿卜頭的到來又泡湯了。
白蛺無法,只能放棄懶散度日的念頭,重新開始每天東躲西藏的慘淡生活。
瞧著小孩子都在認(rèn)真聽講,園內(nèi)空無一人,白蛺還是忍不住出來覓食了。“只要我吃快一點,在下課前躲回去,肯定沒什么事兒!”
她這么想著,一點兒一點兒地挪到了鮮嫩的茶樹旁。正當(dāng)白蛺吃得起勁,卻忽然感覺上方的天空陰了下來。
“琴棋書畫詩酒茶。剛才學(xué)了詩,現(xiàn)在便認(rèn)認(rèn)茶?!?/p>
張周封講課不拘于課本,想到哪兒就講到哪兒,帶著一群小豆丁來到室外,指著身邊長勢極好的一株茶說道,“上品明前茶色澤嫩綠,多白毫,形扁直,香味幽雅,沁人心脾?!?/p>
愈發(fā)靠近的磁性嗓音此刻卻激不起白蛺的興致。她僵直了身體,鼓鼓的嘴也不再嚼動,繼而拼命地朝著與身體同色的枝干爬去。
“咦,先生,這兒有一只蟲耶。它是害蟲嗎?”一只小手捏住了來不及逃離的她,不分輕重的力度使她感覺到了久違的疼痛。
“天育萬物,皆有至妙。若你是吃茶人,這小蟲的確是破壞茶葉的害蟲。若你是一株茶,它則變成了你的天敵。但倘若你是它,你便會認(rèn)為,吃茶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所以,你說它有沒有害呢?”
另一只大手取代了幼童的小手,輕輕地托住了她,帶著薄繭的指腹滑過她的肚皮,引得白蛺忘記了身處何方。
而剛剛那一番話竟說出了她一直以來的心聲。白蛺癡愣愣地望向咫尺之遙的男子,朗潤的眉眼下,他竟還有一顆通透的心。
肆
白蛺化蝶,破繭重生都有意義
是夜。萬籟俱靜。白蛺小心翼翼地從藏身處探出頭,仔細觀察了周遭環(huán)境,確認(rèn)無人后才緩緩地爬了出來。白日僥幸逃過一劫,回到窩里,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靈氣波動,身體變得火熱,竟是隱隱有突破之相。
她的父母早在她出生不久就被天敵殺死,并沒有教給她太多的生存本領(lǐng),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蛺自己在漫長的歲月里,一點一滴摸索出來的。所以如今,盡管有足夠的靈力支撐她身體發(fā)生的變化,但到底該怎么平安度過這一劫,她并沒有底。
此刻她只昏昏沉沉地,一點一點地朝著花園里爬去。她隱約有一些本能意識,知道此刻該找一處化身之所,輔以月之光華和花之靈露,以身煉身,方能突破。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白蛺倒在了庭中盛放的一朵牡丹花中。
月上中天,夜未央。庭中的那一株牡丹停止了擺動,花瓣依舊緊閉,卻漸漸脹大起來。
些微的變化并沒有引起什么動靜,張周封見此也有些困頓了。他微瞇著眼,懶散地靠座在廊邊,修長的手指扣著膝蓋,哼著不成曲的小調(diào)。
有誰從花中醒來,就這么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舒展開兩片新生的翅膀,抖落身上甜蜜的花粉,一陣風(fēng)過,振翅,搖搖晃晃地飛到了空中。
張周封覺得唇有些癢。
他拾手抹過,微睜開眼,發(fā)現(xiàn)一抹銀色落在他指尖,輕柔地,似月光。那是一只蝴蝶,周身帶著銀白色光華,蝶翅半透明,豎立著。被他一碰,有些微微顫抖,卻沒有被他嚇走。
“呵,小東西,原來是你么?”
瞥見已經(jīng)盛開如常的牡丹花,張周封覺得自己的大驚小怪有些好笑。原來只是一只白蛺化蝶,他卻誤以為是鬼神之事。輕輕吹走手中的蝴蝶,張周封回到了房間,沉沉入眠。
風(fēng)住了,風(fēng)又起,這世間的破繭重生都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