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虛
存在
●劉子虛
我應(yīng)該向遠(yuǎn)方奔跑。停留在一個地方太久,呼吸開始變得有些綿軟無力,心也漸漸停止了跳動。
當(dāng)我在日記里寫下這幾句話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我在這個世界上是那樣可有可無。一切仿佛與我有關(guān),而一切又都仿佛與我無關(guān),即使我不存在這個地方,沒有做這樣那樣的事情,這樣那樣的事情還是會發(fā)生,所有人還是會在這個葡萄成熟的季節(jié)走上這條堅實的康莊大道上。
于是我抬頭看了看懸在窗外的月亮,它躲在幾朵云彩后面,朦朦朧朧仿佛籠罩了一片薄紗,就像我此刻的心境。
或許應(yīng)該在這個世界上多行走一段,或許這個世界已經(jīng)徹底把我拋棄了。我又接著在日記本上涂涂抹抹。然后又把它們劃掉,繼續(xù)寫。最后,一頁的本子上只剩下了幾行斷斷續(xù)續(xù)的橫杠,一條一條彎彎曲曲地躺在格子里,像一條條蛇爬過鄉(xiāng)間小道,沒在草里不見了。
不經(jīng)意間抓起手機,每天到這個時候都要抓起手機看看,用微信發(fā)幾條信息,或者跟朋友聊天扯皮,或者發(fā)一堆朋友圈,或者給江燕發(fā)一條信息。
今天我給她發(fā)了好幾條。
你在哪里?
她沒有回。
你在做什么?
沒有回。
你吃飯了嗎?
沒有回。
你睡覺了嗎?
她還是沒有回。
我想你了。
還是沒有回。
我想找你看電影去呢。
還是沒有回。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她才會開開心心地回信息,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我想和她多說幾句話,哪怕她只回個“在忙”都可以。然而她卻沒有回。所以我把手機放下,百無聊賴地看一些紀(jì)錄片。
今天看的是《空中浩劫》,講著民航失事的調(diào)查。看著滿飛機的人在電腦屏幕上尖叫,我也在電腦屏幕前默默地忘記了失落。紀(jì)錄片真是個好東西,能讓我忘記手機是不是在響。
早晨,太陽的光輝透過窗戶照在臉上,明晃晃的。我知道昨天又忘記拉窗簾了。不過無所謂。
翻開手機看看昨天發(fā)出的微信,頓時讓我想到了一個成語:泥牛入海。
想聊天的,空空蕩蕩,只有我昨晚發(fā)的一些詞句在那里秀著一如既往的尷尬。不想聊天的,里面全在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一些風(fēng)騷的表情包仿佛有了活力,瞪著牛一樣的眼睛,露著虎一樣的牙齒,極盡嘲諷之能事。
江燕沒有回信息。我是想著她會回信息的,可是她沒有回。
我想和她聊聊天,她卻不搭理我。仿佛我是天空中飄落的黃葉,眼睛瞅見了,驚嘆一聲:“哇,好美呀!”等到黃葉落下之后,草叢里就再也聽不到她的只言片語。
洗臉,刷牙,吃飯。早晨三部曲按部就班地完成了。
在收拾餐桌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養(yǎng)的花居然開了,白白的像一個個小喇叭掛在鮮嫩的枝條上。
可惜它們也是不會說話。不過倒是給了我很大的驚喜,讓我有了一點好心情。
站臺上,太陽隨意地照著。
微風(fēng)吹散了已經(jīng)有些熾熱的陽光,汗水在薄薄的襯衫下面凝聚,一直癢到了頭發(fā)。
正當(dāng)我努力尋找陰涼的時候,旁邊傳來了一聲呼喊。
扭頭一看,原來是郭姐——我曾經(jīng)的同事,不過已經(jīng)退休了,在家弄弄花,弄弄草,或者在廣場上隨意扭動兩下腰姿。
“你女朋友的事情怎么樣了?”她問道。
“不曉得,在聯(lián)系?!蔽也幌攵嗾f話。
“得抓緊了,一年又一年,時間不等人?!?/p>
“那也沒辦法,急不來?!?/p>
“你這樣有工作,有房子,男孩子要主動,不要讓人家女娃娃等著。”
“嗯,我應(yīng)該挺主動的?!蔽蚁肫鹆宋医o江燕發(fā)的那些信息。
她還要說什么的時候,公交車來了,就像救星一樣,老遠(yuǎn)就看到了車頂閃著的紅光。我從來都沒覺得那個破破爛爛的公交車有這么可愛。
“是哇,車來了,有沒有零錢?!闭f著,郭姐還晃了晃手里的公交卡。
我急忙道:“有,有”,說著還把一張一塊錢捏個角抖開,生怕她看不清。
“辦公室忙不忙?”她還在問。
“忙。”我機械式地回答著。
“有什么新聞呀?”
“好多天都在辦公室呢,挺忙的。也沒有顧得上關(guān)心其他的事情?!?/p>
“家里冷氣怎么樣?涼不涼?”我問。
“挺好,還不敢開?!?/p>
“我家也是,風(fēng)機不敢大開?!?/p>
“我家也一樣,而且房子特別干,很難受。”
“嗯,這邊都是這個樣子的?!?/p>
“不過這邊空氣好,還安靜?!?/p>
“也就這么一個好處吧,畢竟偏遠(yuǎn)?!?/p>
“你這幾天在忙什么呢?”我又問道。
“剛忙完兒子結(jié)婚的事情,我還說叫你呢,前幾天也沒碰到你,又不知道你電話變了沒有,就沒有給你說?!?/p>
“哦,我電話沒變,來這個地方后就一直用的那個號?!?/p>
“哦,我在這個站下車,你呢?”
“我還遠(yuǎn)著呢?!?/p>
我話音剛落,郭姐已經(jīng)走到了車門邊上,抓著欄桿,車外有一束一束的樹葉在眼前飄過,我知道,她是到醫(yī)院的。
不一會,我的站到了,下車。
走在路上,各式各樣的車子從身邊匆匆而過。幾個買了很多菜的人站在路邊使勁吆喝。這時候,江燕發(fā)來了微信,叮鈴鈴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
“昨晚手機在充電,沒有看到?!?/p>
“我知道,你的手機一直在充電。”
“你什么意思?”
“我想叫你看電影的。沒什么意思。”
“那會我還在加班呢。”
“哦哦。”
“我要上班了?!?/p>
“我也要上班了?!蔽医o她回過去。
我知道,我們不會再往下聊天了。她生氣不想理我的時候總是這樣,上班,好像上班是個萬能的借口,而加班是個順嘴的借口。即使我再發(fā)一百條信息,還是會像丟入大海的石子,杳無音信。
有時候我真想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直接沖到他們單位,和她聊天,和她表白,和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爭執(zhí)。可我只是在大腦里過了個片段,并沒有去做。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這個小城將永遠(yuǎn)記住那個荒唐的瘋狂的事情,記住那個有如瘋狗一般的我。每次走在路上的時候,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會指著我的背影說:“看,那是個瘋子,在我們這里獨一號?!?/p>
而我,并不想要那種存在。
相比起其他人,上班對我來說不是煎熬。因為我的工作僅僅是看看書,對著電腦發(fā)一會呆,這個班就輕輕松松地上完了。至于說留下名字,留下一些變革,甚或是留下決定未來發(fā)展的變革,我從來都是在腦袋里面打個轉(zhuǎn)。我總希望把一切事情都想到滴水不漏的時候再去付諸實踐。所以,我沒有把握,也沒有行動。
說是工作,無非就是打開電腦看看郵箱,如果有新的郵件新的通知,那就動動鍵盤,把一個又一個文檔用些枯燥的語言組合填滿,然后各分各類發(fā)送。如果來電話了,最多跑跑腿,見幾個平時見不到的人,說一些不著干系的話。如果處理地不好或者有一堆緊急的事情,那今天就一直面對電腦或者一直打著電話了。如果沒有那些騷擾,電話也一直悄寂無聲,那這一天可以算作萬事大吉了,所有的時間就可以在網(wǎng)上沖浪中度過了。雖然網(wǎng)頁上的一個個標(biāo)題根本與我這樣的人一點都不搭邊。
今天我是如此,沒有一切的騷擾,百無聊賴地瀏覽著網(wǎng)頁。各種各樣的新聞在頁面上被一行又一行短短的標(biāo)題替代著,隨意點開,有的有圖片,當(dāng)事人在那里露著或驚恐或開心或憤怒或激動的神情,而文字?jǐn)⑹鰠s很平淡,像小時候做的數(shù)學(xué)題:小紅和小明在一個點上,小紅朝西走50米,小明朝東走50米,兩人一共走了多少米?沒有為什么,沒有來龍去脈,小紅為什么朝西走?小明為什么朝東走?他們?yōu)槭裁床灰黄鹱??他們難道不是要好的朋友嗎?他們難道在起點上就沒有聊聊天互相問候一下?有時候我很懷疑,這些年我一直有每個人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想法是不是從小造成的。
有時候好不容易看到一些感興趣的,如果是好消息便罷了,還可以會心地微微一笑,想著同行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露露那張陌生的臉。如果是壞消息,幾經(jīng)對比,我還會覺得如果是我不會做那些沒有一點意義的事情。到底什么是有意義的事情,我把腦袋想破了都沒有想到。
今天的網(wǎng)頁暫時沒有什么好看的,什么娛樂圈又出現(xiàn)了這個新聞那個出軌的,什么電競?cè)τ钟腥碎_始討論夢想啦,什么文藝界又有哪個人大嘴巴說出不該說的話啦,什么財經(jīng)圈有一個人說我們的股票會漲上去的啦。都跟我們這些普通人沒什么關(guān)系。人家的生活是人家的,哪里來的那么多的憤慨?哪里來的那么多的封殺?看到這些,又感到一陣無聊。同事在我旁邊靜悄悄的,鼠標(biāo)點擊的聲音噼里啪啦地傳到我耳朵里。我知道,他也在拉取各種網(wǎng)頁。
于是我重新打開手機,看看微信里的人們在討論著各種各樣的話題,聊得好不熱鬧。我也想說上幾句話,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在問我們單位附近哪里有買電的。我興沖沖地回復(fù)了一個詳細(xì)的地址,然后緊緊盯著屏幕等著他回復(fù)。然而好大一會過去了,微信群里還是寂然無聲,連以往許多愛發(fā)表情包的人都不發(fā)表情包了。我不禁想,是不是他沒有收到或者微信群設(shè)置了靜音,聽不到我的回復(fù)。于是我又編了一個信息,還專門點了他的名字。然而,一切還是那樣讓人大失所望,沒有人回應(yīng),就連剛才還在聊得熱火朝天的幾位都沒有了聲息,仿佛整個微信群的人在我說話的一瞬間都退群了??墒撬麄儧]有退群,拉取出的群成員里清清楚楚地顯示了看不到邊的小小的頭像。可是他們并沒有說話。我看著手機屏幕,慢慢由亮轉(zhuǎn)黑,然后徹底成了黑屏。我還記著我發(fā)的那條消息,我的臉尷尬地在黑色的屏幕上漸漸顯現(xiàn)出來。那一刻,我恨不得大吼一聲,把手機摔個稀巴爛。
我并沒有摔手機。只是輕輕地將它放在桌子上,不再去看一眼。辦公室樓下響了一聲汽笛,我不知道它是在嘲笑還是在感謝。
中午的時候,我一個人吃飯,在單位旁邊的飯館子里。我最討厭的就是吃飯了,尤其是在飯館子里。
找個桌子坐下,總有人過來問我這里有人沒,這里能不能讓我們坐下。于是我的桌子上總會從我一個人變成三個人或者五個人。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他們坐下來后從來不說話,不對我說聲謝謝,也不和相跟的人說一些甜言蜜語,即使從他們的坐姿來看很像是一對一對的情侶。他們坐下之后最常做的事情是從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樣的手機,埋頭看著各種各樣的新聞推送,跟我在辦公室里的表現(xiàn)一模一樣。我常常在想:他們?yōu)槭裁床徽f話?難道他們不是應(yīng)該有這樣那樣說不完的話嗎?這讓我非常納悶和不解。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江燕,想起她在我對面微笑著的眼睛,想起她拒絕各種菜肴時微抿的嘴唇,還有那一根根如同羊脂白玉般修長白皙的手指。她是那樣迷人,那樣惹人憐愛。可我還沒有牽過她的小手,更別說享受她小鳥依人般的溫柔了。
今天又有一男一女跑到我桌子前面,不過他們什么話都沒有說,連客氣的問話都沒有,仿佛我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團(tuán)空氣。他們直接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男孩各種夸贊飯店的裝修和飯菜的質(zhì)量。女孩的手在桌子邊緣緊緊地扣著,靜靜地聽男孩吹牛,有一瞬間還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男孩看著女孩的手,突然一把抓起來說,先把桌子擦一擦,看著桌子上全是水!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放開過。那一灘他剛剛倒茶時滴落的幾滴水無辜地躺在那里,映著屋頂?shù)臒?,閃著一些不著邊際的光。
我心中忽然一動,把手機顯示的電子書頁面退了出去,撥通了江燕的電話。嘟嘟嘟的聲音讓我覺得這短短十幾秒的時間仿佛經(jīng)過了一個春夏秋冬。終于,江燕接了電話,我先舒了一口氣。
“有事?”江燕那綿綿軟軟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哦,晚上一起吃個飯,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為什么,前幾天不是剛剛一起吃過嗎?”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想見你的真人不行呀?!?/p>
“那好吧,還有誰?”
“沒誰?就我叫你,還叫別人干什么?”
“那好,下午給我發(fā)地址。”
“好的?!?/p>
“那就先這樣了,我的飯要上來了,開始吃飯呢?!?/p>
看來她的心情不錯,我在心里想著,連電話是什么時候掛斷的都忘記了。
我點的飯也在這會上來了,開吃。
旁邊兩個人用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我。我沒管他們,美滋滋地用筷子挑動著碗里的面。
下午上班,我在一種極端亢奮的熱情中度過。旁邊的同事都看傻了眼睛,說:“你這人安靜起來的時候像個木頭,直愣愣的沒人知道你的存在?,F(xiàn)在發(fā)起神經(jīng)來倒是成了海嘯了,誰都能看到你那股興奮的勁?!?/p>
我沒有理會他有些膈應(yīng)的話,還對著他露出滿嘴白牙:“很高興呀,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同事翻了翻白眼,埋頭繼續(xù)鼓搗著他的網(wǎng)頁。一會又抬起頭對我說:“你現(xiàn)在就像一條看著肉就走不動道的狗,屁顛屁顛的?!?/p>
我聽了哈哈大笑,想:是呀,我可不是一條狗!不過是活蹦亂跳的那一種。之后我們兩個再也沒說話,繼續(xù)瀏覽著網(wǎng)頁。那些新聞仿佛也開始有了活力,每一個字都洋溢著朵朵鮮花的芬芳。
這個下午時間過得非???。至少我在六點之前是這樣覺得。然而當(dāng)我在六點之后繼續(xù)瞅手表的時候,長長的分針只向前移了兩格,繼續(xù)再瞅的時候,僅僅移了一格。把我著急得恨不得用手撥弄一下。滴答滴答的聲音在我耳朵里摩挲著,一聲一聲,清清楚楚。
看著天色將要擦黑,我拿起手機給江燕發(fā)了個信息:咱到巴蜀人家吃飯吧,那里新裝修的,環(huán)境好。
你不是不喜歡吃辣么?江燕這算是秒回了。
有不辣的菜呢。隨便點幾個,你喜歡吃辣的呀。
看來你轉(zhuǎn)性了呀。后面還附了個大笑的表情。
這不是沒有辦法么。我也附了個大笑的表情。
那就這樣確定了,晚上八點,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晚上八點。
吃完飯想做什么呢?我接著問。
你看著安排吧,有你這個大男人,這個問題不是我操心的。
哦。我回過去。心里有些納悶,這話說得可真刺激,我都想說臟話了。
哦什么哦,反正你不能讓我不開心,不能讓我覺得無聊。就這兩點要求。
遵命,我美麗的少女公主殿下。我調(diào)侃地發(fā)過去。
江燕卻沒有再發(fā)來文字,而是發(fā)來一個害羞的表情。我也發(fā)了個壞笑的表情過去,然后收起手機繼續(xù)看我打開的網(wǎng)頁。
很快,七點半就到了。上個衛(wèi)生間,洗把臉,然后回到辦公室對著已經(jīng)黑了的電腦屏幕美美地整理一下劉海。哈哈,這是一個帥小伙。我在心里偷偷地說。旁邊的同事斜著眼睛看我,卻沒有說一句話。我也顧不得理他,揣起手機就向巴蜀人家奔去。
剛剛進(jìn)了巴蜀人家,還沒有向前臺找我定的位子呢,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叫我。
“小子幾天不見,在這里能碰上呢?”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李成。經(jīng)常一起釣魚的朋友。
“今天朋友一起吃飯么,你們也在這里呀?”
“是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跟我們一起整兩杯?”
“不了,一會朋友過來呢,不方便?!?/p>
“那就不拉你了。改天一起釣魚去哦,不要說沒時間?!?/p>
“好的,我也好長時間沒去了?!?/p>
“那我先走了。”說著,他就向著二樓走去,那是包廂的地方。我的座位在一樓,一個隔開的小桌子。
當(dāng)我正在跟服務(wù)員點菜的時候,江燕來了。一個人。烏黑的長發(fā),素白的裙子,半高跟的涼鞋,看著讓人感覺很清爽。
她笑瞇瞇地坐到我對面,說:“哇,你都過來了呀,我還說你離得那么遠(yuǎn)怎么也得等一會才會過來呢。”
“啊,我早早就出發(fā)了,專門在這里等你呢。”
“哈哈,等我多長時間?叫你跟我生氣。”
“不長,就一會,你看你想吃什么,再點一些?!闭f著把菜單給了江燕。
江燕看了看點的菜,說:“算了,晚上少吃一點,減肥呢,我都快胖成馬了,你看我的胳膊?!?/p>
我看到她把胳膊抬起來,用手摸一下肱二頭肌,說:“你看都成墜子了,還一顫一顫的。”
我看著她那細(xì)細(xì)的胳膊,又看了看我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仿佛藏了半斤的棉花。
她看到我的神情,說:“你能這樣比嗎?人家是女孩子呀,成你那樣咱這輩子就甭想嫁出去了?!?/p>
“也是哦,不過不用怕,哪有人會不要你呢,除非那個人是傻子精神病?!?/p>
“貼金呢!我不要其他的了,你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些呢?”
“跟你吃飯的時候眼睛也不是擺設(shè)呀。那么多次總不能連你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吧,那就不能叫朋友了吧。”
“哈哈,今天這里人比以前少好多啊。”
“現(xiàn)在還不到別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呢,就我們還不好嗎,上得快,吃得早?!?/p>
“可以呢?!苯鄾]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頓了頓又說:“不過你昨天在干啥,怎么一下子發(fā)了那么多,我都快忙死了,感覺我都不是我了。”
“啊,你還能有這樣的感覺呀,都快要精神分裂了?!蔽议_玩笑地說。
“去你的,你分裂了,我都不會分裂好吧”。
哈哈哈——我笑了幾聲。
正說著,服務(wù)員已經(jīng)開始上菜了。我和江燕也不再開玩笑,說些工作中的事情,說說這個小小的地方是這樣那樣讓人不舒服,說著今天的那個菜比往常的好吃、那個菜比往常的難吃,說著今天碰到了誰,有什么搞笑的事情值得分享……
很快,飯吃完了。出了店門,我對江燕說:“這會干啥去呢?你有沒有想要做的事情?我陪著你,苦力保鏢壯膽任你挑?!?/p>
江燕說:“不知道,這會還早著呢,天都還沒黑。要不我們走走?就當(dāng)是飯后運動減肥呢?!?/p>
“好啊?!蔽艺f道。
在路上,江燕一直對著我笑,一邊說著她對這個小城的感受,說著她在這個城市里見到的每一個人。
她說:“你很奇怪?!?/p>
“怎么奇怪了?我覺得很正常呢?!蔽也唤獾貙λf。
誰知道這句反問卻遭來了她的白眼,她更加奇怪地對我說:“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你對誰都是一樣的。”
我愈發(fā)不解了,說:“肯定一樣啊,不都是一樣的朋友嗎?”
“這能一樣嗎?對誰都一樣,對自己想親近的人一個樣,對想遠(yuǎn)離的人還是一個樣,這能一樣?”
“這有什么不一樣的,不都是一樣打交道?”
“難怪呢,誰看到你都說是個好人,誰都覺得你在哪里都差不離?!?/p>
“哦?!蔽液喓唵螁位貜?fù)了一句。我想起了我在日記本里寫的那一段話。
“哦什么哦,每次聊天你不知道怎么接了都說個‘哦’,當(dāng)自個是猴子啊,人家猴子都有好幾種音呢?!?/p>
“我這不是附和你的話么,咋還回到原始時代了?!?/p>
“那你就這樣呆著吧!”江燕氣哼哼地甩了一句話就疾步往前走去。
“哎——哎——不要走這樣快呀!剛吃完飯呢?!蔽乙簿o跨疾步追過去。
江燕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你不會說話?!?/p>
“我知道,但是我知道對誰是真正的好?!?/p>
江燕不說話了,只是往前走著,看著一路剛剛亮起來的霓虹燈微微笑起來。
我也松了一口氣,說:“要不我們轉(zhuǎn)一會就去看電影吧,昨天就想著叫你看電影呢,正好放著《從你的全世界路過》呢,據(jù)說超級好看。”
“真的?你不騙我?”
“真的,一個新人寫的小說,小說非常好看?!蔽亿s緊說道。
“好吧,那就去看看,希望你不要騙我?!?/p>
“那哪能呢?!蔽遗闹馗f道。雖然我連小說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看手機。我還不知道江燕有沒有給我回信息。昨天晚上聊天聊到太晚了,聊著聊著便睡著了。
然而,當(dāng)我急匆匆打開微信看留言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不啻于驚天霹靂的消息:我要到遠(yuǎn)方看看,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不要想我。
當(dāng)然,這個消息是江燕留的。我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一個聲音甜甜的美女回答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庇忠淮螕艹鋈ィ€是同樣的回話。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發(fā)了條信息:保重,玩得開心。
我仿佛又一次迷失在了早晨刺眼的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