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志宏 宋 俊
百歲女紅軍陳富蓮的跌宕人生
□ 劉志宏 宋 俊
她曾經(jīng)是紅六軍團在永新縣組建時能歌善“武”的“霸王花”;她跟隨紅六軍團成為紅軍先遣部隊,揭開了長征序幕;不幸的是,她在一次戰(zhàn)斗突圍時被俘,后來又不幸成為“地主小老婆”;“文革”時,她被紅衛(wèi)兵毆打致左肋骨骨折。直至上世紀80年代初,她終于找到了組織,恢復了身份……
1911年7月22日,陳富蓮出生在江西省永新縣沙市鎮(zhèn)田背村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家中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陳相堅)和一個妹妹(陳鳳蓮)。盡管父母親拼死累活地給地主干活,也難維持全家6口人的生計。陳富蓮很小就給地主干活,幫助媽媽料理家務。
1931年春,毛澤東、朱德領導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來到永新,陳富蓮的家鄉(xiāng)建立了蘇維埃政權。陳富蓮心頭亮起希望之光,毅然報名參加了鄉(xiāng)婦女改善委員會和互濟會,扛著梭鏢站崗放哨,傳遞情報,護理傷病員。
因為她工作積極,同年冬,組織上派她去永新縣短訓班學習。結業(yè)后,她回到家鄉(xiāng),一邊工作,一邊參加列寧小學和夜校學習,努力提高文化水平和政治覺悟。后來,她當上了婦委會主任,并經(jīng)謝景福等人介紹,加入了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
1932年8月,陳富蓮被選為沙市鄉(xiāng)蘇維埃代表,參加了在永新召開的湘贛省蘇維埃第二次代表大會。會議期間,她響應號召,參加了由蕭克任軍長、蔡會文為政委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八軍,編入以譚家述為師長、王震為政委的22師,并參加了隨后的一系列戰(zhàn)斗。
次年6月,陳富蓮所在的第八軍編入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六軍團第17師。由于她能歌能舞,又會做群眾工作,領導就把她調(diào)到17師直屬宣傳隊任宣傳員。她成為了紅軍中能歌善“武”的“一枝花”。
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1934年8月7日,陳富蓮跟隨六軍團,告別了長期哺育她的湘贛蘇區(qū)人民,開始了英勇的西征。當年10月7日,他們來到貴州省石阡縣甘溪的河灘上,突然遭到湘、桂、黔敵軍24個團的襲擊,紅六軍團被敵人截為三段。軍團首長鑒于情況十分危急,為了保存有生力量,決定采取靈活的游擊戰(zhàn)術,尋找敵人的薄弱環(huán)節(jié),突破敵人的重重包圍。
當陳富蓮隨17師師部突圍到甘溪街南邊的青龍咀高地時,敵人的子彈打中了她的左小腿,鮮血染紅了她的褲子,但幸好沒傷著骨頭。戰(zhàn)友肖光遠和一位姓吳的女紅軍戰(zhàn)士扶攙著她,3人餓著肚子,赤著雙腳,在深山密林中與敵周旋10多天,才突出重圍。
10月26日,陳富蓮和戰(zhàn)友們在西陽縣(位于重慶東南部)南腰界與賀龍、關向應領導的紅三軍(后改為紅二軍團)勝利會師。陳富蓮躺在紅17師宣傳隊門口的門板上,聆聽著賀老總、蕭克等首長的講話,和大家共享會師的喜悅。會師后,部隊進行了整編,紅六軍團的傷病員全部編入黔東獨立師。
沒過多久,紅二六軍團主力離開川黔邊,到湘鄂邊開辟根據(jù)地,陳富蓮所在的黔東獨立師掩護大部隊轉(zhuǎn)移。陳富蓮隨獨立師師部從南腰界突圍時,不幸被當?shù)胤磩用駡F逮捕。敵人把她押到酉陽,丟進女牢。
當時的酉陽縣縣長易元明和國民黨縣黨部書記陳子尚得知抓到一名女紅軍,欣喜若狂,親自審問。奄奄一息的陳富蓮始終堅貞不屈,只說自己是一名雜工;腳上的傷是紅軍玩槍時走火打的。在監(jiān)獄里,她受盡折磨。
1936年西安事變后,國共再度合作,共同抗日。酉陽地方大族名人陳蒿蓀、陳菊蓀兄弟及族人商量,酉陽的陳姓起祖于江西,那位在監(jiān)牢的陳姓女紅軍,有損我們陳姓名門旺族的面子。國共已經(jīng)合作了,我們應該聯(lián)合把她保出來。
就這樣,陳富蓮戲劇性地走出了敵人的監(jiān)牢,她被帶到酉陽龍洞溝陳蒿蓀家當傭人。
陳富蓮想出去找自己的隊伍,但她幾次逃跑都被抓了回去。陳家給她約法三章:不許與外人接觸;不許單獨行動,外出必須經(jīng)陳老大人許可;不許與人談論在紅軍中的事。如果違背了,必將嚴懲。
1937年,酉陽地方勢力明爭暗斗,一心想控制酉陽地方勢力的“國大代表”陳蒿蓀,為了拉攏馬壩鄉(xiāng)副鄉(xiāng)長兼川湘筑路會酉西段段長楊克謙,把陳富蓮以“干女兒”身份強行嫁給楊克謙做小老婆。
被強迫嫁給楊克謙后,她成了生孩子的工具。1949年冬,被禁閉的陳富蓮已是2男1女3個孩子的媽媽了。
當她知道解放酉陽的解放軍就是當年的紅軍之后,思想非常矛盾。她想去找解放軍道明自己的清白,回家鄉(xiāng)看親人,但是,自己已與偽副鄉(xiāng)長楊克謙生活了10多年,解放軍的首長和自己的親人能理解自己當時的處境嗎?她感到一片茫然。更重要的是,她與3個親生孩子的骨肉親情難以割斷。
左思右想,她悄悄地按原來的地址,給永新老家寫了一封信,卻杳無回音。
楊克謙是舊政府的副鄉(xiāng)長,有剝削行為。加上他的兩個繼子參加了土匪,與解放軍為敵,1952年,他和兩個繼子一起被人民政府鎮(zhèn)壓了。土改時,陳富蓮被劃為“地主分子”。財產(chǎn)被沒收了,她和孩子遷到破巖廟里住,糧食不夠吃就吃野菜……
后來,人民公社化了,生產(chǎn)隊辦集體食堂,陳富蓮一家才搬到場上來借房居住。她先后在幾個村民家借住過,帶著年幼的子女寄人籬下,受人白眼。在以后的歷次運動中,她都被作為“叛徒”、“地主婆”,與“地、富、反、壞、右”一起為會場背柴燒炭,然后站在會場上挨批斗。
在“文革”中的一次批斗會上,兩個“紅衛(wèi)兵”對她拳打腳踢,把她打得昏倒在地。兒子楊光越把她背回家,請醫(yī)生來檢查,發(fā)現(xiàn)居然被打斷了一根肋骨。
在劇烈的傷痛中,陳富蓮把兒子楊光越叫到床前,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經(jīng)歷。她告訴孩子:自己大半生心中都想找組織,但一是沒錢回老家,二是自己的經(jīng)歷,跳進黃河怕也洗不清。她希望兒子能替自己找到組織和戰(zhàn)友,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組織和紅軍的事情,死也不愿背著“叛徒”的罪名!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黨中央摘掉所有“地主分子”的帽子。1981年3月,原酉陽縣雙泉公社黨委書記張遠揚根據(jù)陳富蓮提供的線索,以組織的名義,給江西省永新縣信訪辦公室寫了一封信,詢問陳富蓮的家庭歷史。當時在永新縣委工作的堂弟陳相廷見到信后,迅速把這條爆炸性新聞告訴給陳富蓮的弟弟陳相堅。
1981年5月5日,在永新縣黨史部門的配合下,陳相堅來到重慶市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在馬家壩找到了姐姐的家,只見她一身當?shù)赝良易遛r(nóng)村老太婆的打扮,還說著一口濃厚的永新口音。這時,近50年來殷殷思念的姐弟雙手緊緊握著,久久不愿松開。
陳相堅告訴姐姐:“紅軍走后,國民黨中央軍和地方團防、惡霸豪紳對紅軍家屬、蘇維埃干部、赤衛(wèi)隊員進行了殘酷迫害。媽媽由于過度的勞累和憂愁,含冤去世了。她臨終時緊緊拉著我的手,嘴里不停哼著你的名字。爸爸解放后又當了農(nóng)會干部,他通過各種關系尋找你的下落,都說你死在長征路上了。所以,當?shù)卣盐覀兗叶榱覍?,還發(fā)了烈士證書……”
半月后,陳富蓮在弟弟的陪同下,回到了江西永新故鄉(xiāng),見到了已離休的當年的入團介紹人謝景福和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肖光遠以及其他老同志。飽經(jīng)風霜、闊別家鄉(xiāng)數(shù)十年的陳富蓮,淚水如注,千言萬語涌上心頭……
酉陽縣人民政府根據(jù)陳富蓮的歷史和有關方面的規(guī)定,給她落實了有關流失紅軍的政策。此后,她一直與小兒子楊光越一起生活,安度晚年。
2010年12月21日,這位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紛飛、世事滄桑的老人,走完了坎坷的一生!
(摘自《黨史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