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俠
大藍和小白的感情就像藍天和白云一樣深厚,她們倆同歲,同村,一起長大。大藍若有一塊糖,一定會有半塊入小白嘴里;小白若受了委屈,大藍一定哭得比小白還兇。當大藍成了大姑娘嫁到百里外的石海坡村,小白大哭一場后,也隨大藍嫁到了我們石海坡村。
姐倆一起下地種田,一起躲在陰涼處做針線活,一起思念娘家人,一起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傊齻冇姓f不完的話,道不完的情。大藍家蓋下房,小白不但讓丈夫當義工好幾天,還主動添上一千塊錢。小白的公公手術,大藍買了好多營養(yǎng)品,并附送兩千元現金。兩人始終吃喝不分,爭著吃虧。村里人都說她倆像親姐妹,比親姐妹還親。
后來種地機械化了,耗在地里的時間不再漫長,村里的閑人便多了起來。有人從外邊學會了打麻將,買來一副,教村里人玩。好多人覺得新鮮,大藍和小白也嬉笑著加入了麻將隊伍。為了更有意思些,有人提議把玩牌變成玩錢,不玩大的,一毛兩毛。眾人立刻響應。
這么一來,參加打麻將的人就多了。婦女們吃了飯往往連鍋都顧不上刷,急忙棄了孩子扔下家務屁顛屁顛往有麻將的人家跑。大藍和小白沒那么急,相互早商量好了,輪流占地方。
一輪下來,若是恰巧大藍或小白贏了,她們都不大好意思要對方的錢,都說,咱姐妹,誰跟誰呀,太見外了。
但是賭場有賭場的規(guī)矩,都是一個村的,如果她們不要對方的錢,又怎么好意思收別人的,這牌還打不打了?所以她們很快打破尷尬,誰輸誰贏照章辦事,習慣了就好了,反正用不了多少錢。
可是就有人覺得不過癮,提出玩一塊兩塊的。大家也覺得浪費那么多時間,贏不了個塊八毛的,不值當。賭注大了,輸錢的就難過了,幾十塊錢對莊稼人而言,還是蠻心疼的數字。
這天,大藍一連贏了十幾把,忽然大叫一聲,又贏了。其他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紛紛把一塊兩塊摔給大藍。小白這時發(fā)現自己沒零錢了,就說,先欠著你啊,大藍。
大藍看了小白一眼,想說什么,咽下了。
大家接著打。大藍真是走運,馬上又和了。小白又說,先欠著啊。這時大藍忍無可忍,不高興地說,你前天欠的還沒給呢。
小白一聽急了,昨個不是給你了嗎?
哪兒給了?
合著我還蒙你一塊錢呀?!
那還是我蒙你了?!
兩人氣喘吁吁,面紅耳赤,尷尬地對視著。
眾人急忙勸解,不就一塊錢嘛。
根本不是錢的事!兩人異口同聲。
反正給了。小白再次強調。
就是沒給。小藍也不讓步。
就給了!
就沒給!
你怎么賴賬呀?!
誰賴賬?!誰賴賬誰不要臉!
你不要臉!小白說著拍案而起,一桌子麻將牌被震得稀里嘩啦。
小藍也不慢,一探身左手揪住小白伸過來的胳膊,右手薅住小白的頭發(fā)。
小白憑一股狠勁向小藍猛烈撞去,一下子頂了小藍一個跟頭。
眾人蒼白的勸說根本不起作用,加上她們自打坐上賭桌,早已彼此生恨,除了自個兒誰都恨。
小藍很快抓破了小白的臉,小白很快咬斷了小藍的手指頭……當她們被人送到醫(yī)院,據說都需要搶救,不然破了的難以縫合,斷了的難以接上。
醫(yī)院不是好地方,卻最容易見證感情。小藍想起自己難產時,小白守著她痛哭的情形;小白想起公公住院時,小藍送錢的場景。如今不過一兩塊錢,就鬧成這樣,真是太不應該了。
小藍先像天空一樣寬闊起來,主動找到小白說,都怨我,今兒的醫(yī)藥費都我掏。
小白也像白云一樣清澈起來,對小藍說,我記性不好,肯定是我弄錯了,所以今個,單我埋。
小藍和小白爭執(zhí)不下,決定采取老辦法,石頭剪刀布。這是她們從小玩到大的,算是老游戲了。
小藍輸了,最后她掏了兩個人的醫(yī)藥費——三千六。
不過,小白也不是沾光的脾氣,小藍兒子考上了大學,她立馬贊助兩千。
只是出院后,誰勸她們,她們也不再碰麻將。
再后來,沒人勸她們了,反而是她倆在勸別人。勸著勸著,麻將在我們石海坡村越來越吃不開,漸漸地,就沒人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