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微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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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歲時,姥姥送我上幼兒園,還沒到門口我便扯開嗓子哭得驚天動地,姥姥聽得眼淚汪汪。于是,姥姥不顧我媽的反對堅決把我?guī)Щ丶遥_始了我的“外婆小課堂”生涯。
勉強能認全字的姥姥給我念唐詩、講故事、讀報紙,奇跡般造就了我四歲便能背下整本唐詩的光輝紀錄。當然,姥姥很懂得“不偏科要從娃娃抓起”,她買來田字格小本子教我寫“1、2、3、4……”怎奈我天生對數(shù)字不開竅,簡簡單單十個數(shù)字寫到“2”就卡了殼,大舅看不下眼,跑來幫我描好了那個倔強的“2”。老媽下班來驗收,姥姥正色道:“雖然2費點兒勁,8還是寫得不錯的……”
姥姥自己很注重從電視節(jié)目里“獲取知識”。從宮斗劇到抗戰(zhàn)雷劇,從婆媳倫理劇到狗血偶像劇,從傳統(tǒng)京戲到時政要聞,姥姥的涉獵范圍之廣大大超出我的想象??吹脚枷駝±锬信鹘瞧谄诎丶m纏不休,姥姥很嚴肅地跟我說:“這個劇里的年輕人三觀不正,你可千萬不要學他們。”我瞬間覺得姥姥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她居然知道“三觀”這個東西!
生活神技一手抓,文藝才華兩不誤。據(jù)姥姥自己描述,她年輕時很有藝術細胞,尤其擅長跳舞。當年因為身材高挑,她差點兒被選進村里的宣傳隊。后來年紀漸長,舞是跳不成了,姥姥就把愛好轉移到扭秧歌上,每日都要去公園里舒展筋骨。我跟弟弟放暑假住在姥姥家時,幼小的我們還不知道“害羞”二字怎么寫,一人拿條火紅的綢子跟在老太太隊伍里扭得無比歡快,那美妙的畫風到現(xiàn)在我都不忍回想。
年末,我去參加一場講座,臨走時主辦方送了一枝粉嫩嬌艷的玫瑰。我將它帶回家連同圣誕節(jié)收到的巧克力一起送給姥姥,姥姥高興得孩子一般找了白瓷瓶將玫瑰插好,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窗臺上,又剝了一顆巧克力細細咂摸起來。原來,姥姥心中也住著一個少女。
姥姥很愛養(yǎng)花,好養(yǎng)活的難伺候的只要經(jīng)她的手,都長得生機勃勃。一次,老媽在養(yǎng)死第N盆三角梅后郁悶地問姥姥:“媽,我都照你說的養(yǎng),為啥這花兒就是半死不活的?我一著急就拔出來看看它到底是死是活,再種回去它就真死了……”
“因為花兒知道你要殺它滅口,所以驚懼而亡了?!蔽铱戳搜劾牙训谋砬椋h過。
有顆少女心的姥姥是有故事的,十九歲遠嫁,二十歲就做了媽媽。她年輕時很漂亮,我見過她僅有的一張少時照片:清秀靈動的少女,兩條黑漆漆的麻花辮,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像極了《山楂樹之戀》里的靜秋。
那時姥爺常年工作在外,姥姥一人照顧一雙年幼的兒女,像男人一樣去挖沙子、干粗活補貼家用。姥姥的一生其實過得很辛苦,可我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對生活的絕望。她獨自養(yǎng)大兒女,又為兒女撫養(yǎng)下一代,我們,便是她那許許多多未實現(xiàn)的夢想的延續(xù)。就像姥姥愛花、愛整潔、愛求知,那是她對生活最樸實的態(tài)度,也是一個女人最柔韌頑強的生命活力。
如果有來生,我愿姥姥可以隨心所欲地讀書,毫無羈絆地追尋她的夢,還能遇到讓她幸??鞓返哪腥?,圓圓滿滿過完一生。
(激揚文字摘自《文苑·經(jīng)典美文》
2017年第3期)
【素材分析】認字不多的姥姥滿是生活的智慧與情趣:對“我”實施了幼年啟蒙教育,自己又很注重從電視節(jié)目里“獲取知識”……是的,年輕時的姥姥既能在生活里扎下根,多年之后又能將自己拔出俗塵。這樣的人,任什么也無法傷害她,何況時光?
【速用名言】
1.生活是一種綿延不絕的渴望,渴望不斷上升,變得更偉大而高貴。——法國當代小說家、戲劇家 杜伽爾
2.人真正的完美不在于他擁有什么,而在于他是什么?!膶W家 王爾德
(特約教師 張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