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邱婷
穿過千山萬水,離家萬里,風(fēng)塵仆仆趕到這里,只為掀開你神秘面紗的一隅,讓我為你的美驚嘆。
初入鳳凰,沿著青石板路向里走。薄薄的霧氣影影綽綽地勾勒出鳳凰婀娜的身姿,黑瓦白墻上氤氳著淡淡的水光,綠油油的青苔緊貼著墻角向上生長,一群活潑的孩子帶著花香跑向前方……翠翠是否也曾光著腳丫在青石板路上奔跑?我的思緒沿著曲折的小巷千回百轉(zhuǎn),回到了沈從文先生筆下的鳳凰。
那時的鳳凰在大山中悄悄生長,先生噙著酒踩著草鞋,踏出古城高高的門檻開始他的一生,卻把自己的精魂留在了故鄉(xiāng)。慈祥的爺爺搖著竹竿一趟趟運送客人,小丫頭帶著大黃狗在山野間蹦蹦跳跳。誰家的新郎要迎娶新娘?端午的號子又震天地吹響,悄悄撥動翠翠那顆柔軟的女子心房。天保和儺送在山間對歌,嘹亮的歌聲震碎了一地月光,含羞的小女兒和癡情的小伙子被卷入命運的旋渦。他們帶著鳳凰人的忠義埋葬他鄉(xiāng),他們帶著鳳凰人的癡情默默守望,他們帶著鳳凰人的隱忍走向遠方,讓我在百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在鳳凰城中被帶著萬種風(fēng)情的的絮語當(dāng)頭一棒。
帶著虔誠的心走入沈從文先生的故居,入門便是天井里兩個幽深的大水缸,寄托鳳凰人希望歲月靜好的淳樸愿望。再抬頭,先生干凈的黑白照片便映入眼簾,臉上依然帶著鄉(xiāng)野的自然和天真。
一個年輕人能在亂世中義無反顧地奔向遠方。那時的遠方對先生意味著什么?一個打開未知世界的鑰匙,一座象征成功的寶藏,抑或只是一個虛構(gòu)的符號。我只知道,當(dāng)他歷經(jīng)風(fēng)雨后回憶往昔之時,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與自己最親密的故鄉(xiāng)也變成了遠方。于是他選擇用他那只在俗世中浸淫許久仍留存熱忱和天真的筆,乘著《邊城》又回到了故鄉(xiāng)。不知那個不幸埋葬在他鄉(xiāng)的儺送,是否也是先生為自己種下的意象?
用指肚一寸寸撫摸古城墻粗糙厚重的身軀,傾聽沱江在腳底嘩啦啦地流淌,載著鳳凰人千百年來的愛恨流向遠方。我在喧囂的人群中眺望江邊的吊腳樓,鳳凰就是那些在江邊洗衣的少女,遠離俗世不染纖塵,她也是穿著苗族服飾走過我的小姑娘,搖曳身姿灼灼其華,她還是佇立在屋檐下沉默地微笑的老奶奶,陽光如大慈大悲的袈裟籠罩住她的全身。
我又想起無數(shù)次月光灑滿庭院時潛入我夢中的身影,夢中的鳳凰如《邊城》中汩汩的溪流縈繞在我的心間,她仿佛就是一聲遙遠而迷惘的呼喚,未知的勇氣督促我收拾好行囊趕到她的身邊。當(dāng)我終于到達這魂牽夢繞的世外桃源,所有虛構(gòu)的符號都具象成一幅幅醉人的畫面。她終于掙脫歲月的繭來到我的面前。
我忽然明白了遠方的魅力所在,未知即是動人的源泉。先生曾說:“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jié)局又如宿命般的必然?!边h方一定也是先生魂牽夢繞許久后才與他相見。在此之前,遠方只是時間的遺物,遇見之后,遠方就成了他人生中的命數(shù)。
時光溫柔地游走在古城的邊緣,向鳳凰揮一揮手,在夕陽下最后望她一眼,帶著滿心的歡喜和眷戀奔往下一個無期的將來。在我轉(zhuǎn)身離開時,她忽然附在我的耳邊,薄唇輕啟。
她說:“我就在這里,不來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