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祥

明時有一個秀才，姓梁，原生于富庶人家。到他祖父那一代，橫遭變故，家道中落，流于赤貧。后祖父母、父親相繼去世，留下一個母親。母親是好強之人，見梁生聰明，便千方百計供他讀書，指望他日后能有出息重振家門。梁生不負母望，刻苦攻讀，二十多歲成了秀才。這時候，母親卻突然得了重病，癱臥在床。梁生是個孝子，變賣一切可賣之物為母治病，然而杯水車薪，急得秀才團團打轉。

有一天，梁生在家里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什么東西賣一點錢。然而他什么也沒找到，只在柜腳下找到一塊石頭一樣的東西，仔細看，卻與石頭有些不同。梁生不知道那是什么，叫鄰居看。有人說就是一塊石頭，有人說也許是一塊玉石。梁生的心里怦然一動，想：如果真是一塊玉石那就好了，不但能夠為母治病，還能維持以后的生活。

梁生就拿著這件東西去找郭成。郭成是鄰村的富戶，精通古物，他家里就收藏著不少玉石。那天正下著大雪，梁生踏著沒足的厚雪來到郭家。郭成接過該物看了一陣，兩眼立刻放出明光，脫口道：好玉！上等和田！

梁生不禁喜極而泣，說：娘有救了！

不料梁生去接玉時，郭成卻說：這是我家祖?zhèn)鲗氊?，什么時候到了你家？分明被你偷竊而去！

梁生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連忙說：這是在我家里找到的，趕快還我，我還要為母親治病！

郭成把玉裝進衣袋，呵斥梁生：你偷我東西我不追究也就罷了，再鬧，我就把你送進官府，你可知道縣官是我親戚！

梁生只好走了出來。他失魂落魄地在雪地里走著，心里只想大哭一場。突然，他被什么東西絆了一腳，低頭一看，原來地上躺著一個漢子，身上覆著一層白雪。他把漢子頭上的雪拂掉，用手一試，鼻孔還有呼吸。

梁生趕忙將他扶了起來，踏著厚雪背負到家，燒了姜湯，一勺一勺喂了下去。漢子漸漸醒了，梁生又為他做了飯吃。

漢子千恩萬謝，說自己是外地人，因為凍餓不支昏倒，若不是梁生相救，這條命肯定沒了。

漢子正要告辭之時，忽然看到梁生的母親，驚問：難道伯母身患重?。苛荷桶涯赣H生病，自己被奪玉石之事告訴漢子。漢子低頭沉思一陣，說：這事我定幫你解決，三日之內物歸原主。

梁生說：千萬不可鬧出人命！

漢子呵呵一笑，說：兄弟放心！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郭成家來了一位客人，商人打扮，提著一個沉重的袋子?？腿艘娏斯删驼f：聽說你有一塊寶玉，我特上門大價收購，愿意給你千兩銀子。說著從袋里掏出一塊銀子亮了一亮。

郭成被那銀子耀得瞇了眼睛，忙說要得要得！示意客人屋內交談。

客人說：我要看看玉石的成色，屋外光亮看得清楚。

郭成就把玉石捧了出來，正要遞給客人驗看，卻不知哪里躥來一只青猴，一把將玉石搶了過去，然后三蹦兩跳躥到房上。

郭成連忙去追趕，哪里還有猴子蹤影？

客人連連嘆了口氣，說：遺憾！遺憾！收起袋子返身走了。

當天晚上，梁家也來了一位客人，客人正是那位漢子。漢子將寶玉送到梁生手中，梁生這才知道其中原委。

原來那漢子是個耍猴的藝人，因多日的大雪困在旅店，掙不到錢，人猴的吃住都成了問題，欠了店家不少食費房費。店家催逼得緊，他不得已到附近村莊找一位故友借得一塊銀子，返回時因凍餓倒在路上。當他得知梁生的遭遇，就想出一個計謀，利用自己馴養(yǎng)的猴子奪回玉石。他那一袋子裝的全是石頭，只有一塊借來的銀子。

梁生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執(zhí)意要把玉石當了分他一些銀子。漢子連連搖手，說：互相幫助是人人應做的事情，如果動轍都要報酬，還怎么配當一個“人”字？

大雪停了，太陽照得地上銀光一片，一個漢子走出旅店，他的肩上蹲著一只猴子。

選自《天池》20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