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阿姨,為什么非讓我來上海?我在這里無親無故,甚至分不清這座城市有幾個區(qū),不能像本地人那樣記住每一條路的名字,并以門牌號作為定位方式。在重慶叫車,我們通常只會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哎呀!你反正往這邊開過來嘛!
阿姨迷之微笑:“所以說,不在大城市生活,日子就是沒有準(zhǔn)確的目標(biāo)。你來上海發(fā)展,機(jī)會多,而且更公平,假如你在重慶賺一萬,來這邊說不定就兩三萬略!”
單看這句話,換成任何人可能都會小小的雞血一下,而在這句話之后,阿姨說:“誒,你曉得吧,就上海那個××地段,很偏僻的,一平米已經(jīng)十萬略!我家四套房子,不算大嘛,但我身家也過千萬略!”
我平靜地倒在副駕里,平靜地給阿姨的虛榮心貢獻(xiàn)一個足夠大的容器。這種虛榮心跟地域沒有多大關(guān)系,在北京,在湖南,在重慶,在所有我待過的地方,都有虛榮心在晃蕩。大城市有大城市的虛榮心,小城市的虛榮心或許不是曬房價,那也多半跟優(yōu)秀的兒女、昨夜的麻將桌,或是所謂的“小城市更宜居”有關(guān)。
在欲求不滿的人口中,大城市意味著“如果”。朋友說,如果在22歲的時候我狠下心來去大城市闖蕩,生活也許會變得不一樣?,F(xiàn)在雖然錢夠用,工作也輕松,可誰說的,要勇于跳出舒適圈。但我已經(jīng)26歲了,沒有多老,對于適應(yīng)一座大城市來說卻已經(jīng)不夠年輕了。
在十七八歲的人心里,大城市是一種歸宿。曾經(jīng)有陌生人私信說,今年高考,還是跟北京失之交臂了,原本計劃一路向北,結(jié)果坐過站,去了東北的大學(xué)。暑假去北京坐一次又一次的地鐵,站在沒有護(hù)欄的一號線旁沉思了很久,但又不敢哭,怕別人懷疑我要做傻事。
小說里的人說,分手了,我留在了小城市,他去了大城市。我心心念念想去看看那個逼迫我們走散的拐點,印證一下那里到底有什么好,或是“在他的城里找尋他生活過的痕跡”。
其實在所有擁有大城市情結(jié),卻僅僅匍匐在情結(jié)上張望的人們來說,大城市都意味著遺憾。
還好,城市與城市的落差感,是我的重大盲點。幾年前從湖南小城來到重慶念書,我就覺得重慶已經(jīng)足夠大了。跟朋友們?nèi)ソ夥疟犘履赙娐?,坐了好久好久的車,久到以為永遠(yuǎn)無法到站。解放碑人頭攢動,讓我有些胸悶,新年鐘聲似乎也在提醒我,新的一年,還是要跟這么多人共同擠在這個世界上喲,那跟上海外灘流淌著的茫然大同小異。
大城、小城的城市人文、風(fēng)貌,在這個外來人口涌動的時代已是大同小異,可以直觀看到的,無非就是大城市的建筑更接近天空一些,給了部分人一種登高望遠(yuǎn)的錯覺。
也許那種登高望遠(yuǎn)真的能讓人生得到升華,可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讓閑云野鶴去大城市,結(jié)局也就只能變成一只燒雞。倒是欽佩那種隨便被撒在哪里都能長成大樹的人,他們有敏感的根莖,能從任何一座城市中汲取那里的美好,哪怕會淬煉出一種讓人有些不解的驕傲。
你是怎樣的人,就會被怎樣的城市選擇。你看那個“闖”字,箭在弦上,馬在門里,它可能是要幸福地奔出去,也可能勇敢地在門內(nèi)吃草。
雜志主編/專欄作家:夏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