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民英
一個細雨霏霏的雙休日,我與幾位朋友走進趙州橋畔的柏林禪寺。組織者在微信上告知,進寺院要把說話音量降到最低,聽師父開示和用齋飯時要止語,至于酒肉香煙之類的東西更是禁用品了。
寺院的齋堂就像長長的教室,男女兩側(cè)分開端坐在餐桌前。桌子左下角貼著“二時齋供議”,分供養(yǎng)、早齋、午齋、結(jié)齋,供餐前念誦。兩口碗、一雙筷子、一張餐巾紙構(gòu)成吃飯的全部家當。僧人們?nèi)胱罱?jīng)完畢,就可以開飯了。
居士們端著餐盆穿梭在餐桌間,大家可按嗜好用肢體語言索取菜肴,必須吃光食凈,居士會適時走來往碗里倒一點水,示意連飯菜渣子一起喝下。雖是素食,卻比我想象的豐盛,時令蔬菜有六七種之多,餐后有水果,早餐的八寶粥里還有紅棗、腰果之類的補品。
用齋時我數(shù)次忍不住與鄰座交頭接耳,都被居士以嗔怒的目光制止。次日吃完早飯,我的一口碗里剩了兩顆棗核,一口碗里殘存了三四顆米粒,居士瞪我一眼,以極快的速度往殘存米粒的碗里倒了一點水,不容置疑地說:“喝下去!”我突然想哈哈大笑,繼而又十分“愧疚”地一飲而盡。見我一直用目光掃視他,居士大概怕種下怨恨,又過來開示我:“第一次記不住,第二次就記住了,沒事!”我雙手合十:“師父放心,那幾粒米已順利抵達我的腸胃和內(nèi)心,我會用洗碗的方式讓所有的米贏得尊嚴?!毕赐肱c打坐、禪修都是此行的功課,而前幾次我有意無意地逃避了。
洗碗在齋堂一側(cè)進行。碗們經(jīng)過三個大水盆的浸泡、洗刷,用毛巾擦干,再用集體意念和心靈磁場消毒之后,重新列隊,等待下個輪回的出世。盆里的洗碗水很清,除了兩個棗核,幾乎看不到一粒米。同行的春生兄弟提示我:“這兩個棗核是你碗里的吧?該用餐巾紙包好撤下的?!卑Γ覀円宰宰髀斆鞯姆绞綄怪?guī)則,結(jié)果只好用自己的“罪過”去構(gòu)筑別人的“功德”。
一邊洗碗,一邊為幾粒米引發(fā)的事端感慨。清儉若我者一生該浪費多少米?多少米剛剛登臨餐桌還沒來得及造訪人們或者動物們的腸胃就直接變成了垃圾?多少米原本就沒有成為餐食的資格和機會就化為塵埃?多少各種名義下的饕餮盛宴也難逃米一樣被糟蹋的命運?
一粒米如此,一個人、一棵樹呢?一個工程、一座礦山呢?
離開柏林禪寺那一刻,持續(xù)兩天的陰雨天氣突然放晴,高速公路上的綠化帶泛著柔和的光,安撫著行者的眼睛,緩沖著游人的疲憊??墒牵已劾锏教幨敲椎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