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君
天剛蒙蒙亮,老蠶繭子——老邱叔就開始邊吸著旱煙邊默默地套著牛車,一聲不吭。而此時,村莊里還很靜,偶有幾戶人家的煙囪才升起淡淡的炊煙;只是村東蠶山上的采石聲已然又早早地傳來,叮叮當當?shù)模瑫r斷時續(xù)不絕于耳。不知是這叮當?shù)穆曇魯嚨萌说那榫w不好呢,還是因為剛剛起來大犁牛的行動的確過于遲緩的緣故,老蠶繭子老邱叔突然氣急敗壞地舉鞭照著牛背咣咣就是兩下,惹得一旁的老邱嬸狠狠地瞪了他兩眼。老邱叔依然不吭聲,吐著濃烈的旱煙霧,拉長著褐黃色的老臉,開始從蠶房里拿蠶苗往牛車上裝。
老邱叔家養(yǎng)柞蠶,今天是送幼蠶上山場的日子。往年,蠶苗上山總是顯得很莊重,提前幾天就選好日期,屆時,殺雞買魚,請親朋好友來幫忙。幼蠶出房前,還總是少不得要放一掛鞭炮……可如今這會兒,卻顯得很冷清,沒有外人,沒有放炮,只有夫妻倆默默地將爬滿像幼小的毛毛蟲一樣蠶寶寶的柞樹嫩棵葉,一抱一抱地往牛車上的剝了皮的白色柳條敞筐里裝著,不聲不響……
老蠶繭子老邱叔是村子里的老放蠶人了,小時候,老邱叔的爹邱老石就是生產(chǎn)隊里的老輩的放蠶人。夏季里,邱老石整天拎著一支老式的洋炮槍,繞著蠶場來回轉,山場上不時響起哐哐的洋炮聲。那時候還拖著鼻涕的老邱叔,整日地尾隨著他爹的屁股后,幫襯著驅鳥看蠶……老邱叔六七歲那年,老爹邱老石突然病故了,這之后,那桿洋炮槍每天都扛在老邱叔的肩頭上了。包產(chǎn)到戶以后,老邱叔就包下了蠶場,仍然每年都放蠶。如今他已是年逾半百,村里人都戲稱他是老蠶繭子,也難怪,放了幾十年的柞蠶,常年守著山場,冬春打場子,夏天驅鳥挪蠶,秋天里摘繭子,風吹雨淋,一張黃褐色的老臉已然布滿皺紋,手指皴裂了就用一個個剪成筒狀的老蠶繭子套上,矮瘦的腰身和四肢都佝僂著,顯然是無論怎樣用力,也仍然無法再使它們伸展開來了,整個人似乎也快成了一個陳年的褐黃褐黃的干癟的老蠶繭子了。
養(yǎng)蠶也是看年景,年頭好,蠶豐收,年景差,也是白忙活。這些年,靠養(yǎng)蠶,老邱叔雖然沒有大富大貴,倒也是衣食無憂。關鍵是老邱叔喜歡放蠶,或者說他只會放蠶,用老邱叔自己的話說:“不放蠶還能去干啥?”老邱叔愿意整天守著蠶場轉,喜歡看那通體透明的綠得像翡翠一樣的蠶寶寶采食柞葉時的情景,無論有多煩心的事,只要聽到這喳喳的像音樂一樣的聲音時,老邱叔的臉上便不覺洋溢起舒心的微笑。然而,放了大半輩子的蠶,老邱叔做夢也沒想到,如今老了老了卻要不得不丟掉這看家的老行當了,因為那朝夕相守的老蠶場已經(jīng)沒了,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的了……
老邱叔的老放蠶場地,就在村東的柞山上。那也是村里的一處老蠶場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由老邱叔獨自經(jīng)營著。蠶場背風朝陽,柞樹棵子多,是一處放養(yǎng)柞蠶的好地方。包產(chǎn)到戶之初,村里年年去林業(yè)站批蠶場的人家也挺多,可到頭來真正想放養(yǎng)柞蠶的卻沒幾戶,不是么,沒幾年的工夫,山上的樹就都被砍光賣沒了,可一片片的蠶場竟也都漸漸地變成了禿山和耕地。如今,放眼望去,村子周圍的山上,已然光禿禿的,也只有老邱叔經(jīng)營的這片場子,還長著茂密的柞樹棵子,是一塊真正的放養(yǎng)柞蠶的場地。當初,也曾有許多人勸過老邱叔,不要再放蠶了,操心又費力,哪如把場子開墾成農田種上經(jīng)濟作物,既省心又實惠??衫锨袷迤鸪踔皇菒烆^吸著老旱煙聽著,逼急了就猛地戧對方一嗓:“這么好的場子不放蠶,作孽???”說著,還忿然揮手捋一把鮮嫩透明的柞樹葉子,抽手就塞到嘴里,然后就喳喳用力地咀嚼著,那神情仿佛他這會兒也是一只在不斷采食待繭的老蠶蟲……
然而,蠶場天天在那曬著,村人們每天抬眼就能望見,難免有人眼紅而心生覬覦。為了守住這片場子,老蠶繭子老邱叔這些年來也沒少費心思。頭些年掀起“墾荒風”那陣兒,老邱叔曾晝夜蹲守在場子里而不肯離開半步,為了阻止強行偷墾的拖拉機,老邱叔還曾不止一次地躺倒在拖拉機的鏈軌前……這幾年,天旱,坡地不吃香了,人們這才不再惦記著開荒,老蠶繭子老邱叔也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可不料,村人們的眼睛卻又開始盯上了這里別的東西。如今,日子好過了,村子年年發(fā)生著變化,建房、鋪路、墊場院,處處用土、用石,村子周圍能挖的地方幾乎都被挖了,老邱叔的“蠶場”也自然不能幸免。這里的沙好、石好,人們更是經(jīng)常惦記。大型的挖掘機和翻斗運輸車,轟轟的,幾鏟下去就是一車,樹根、石頭皆被挖起,統(tǒng)統(tǒng)裝上,待到他發(fā)現(xiàn)趕到時已經(jīng)晚了。這不,只兩年的時間,蠶場周圍的山腳就已經(jīng)被盜挖得傷痕累累,一個連一個的大坑,就像一個個被病毒侵蝕的大傷疤一樣,不但永遠無法治愈,而且還大有蔓延之勢。
為了阻止采挖,老邱叔還時常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也得罪了許多村人。有人當面就說:“山是大家的,也不是你老蠶繭子的專利,憑什么這些年就你一人獨自霸占著?”去年秋,村里修村西通外界的大路,要來蠶場挖沙石,老邱叔阻撓,村主任老安親自來勸,可老邱叔悶頭吸著老旱煙,就是不吭氣,于是老安就召集大伙開會。會上,眾人都勸老邱叔說:“修路是大家的事,人人受益,取點土嘛也是符合常理的?!边€有的說:“就是嘛,那么大的一座山,修條路還能把它挖沒了?”有的話就更難聽了:“是你老蠶繭子一人放蠶重要,還是村里眾人走路重要?”起初,老蠶繭子老邱叔坐在會場的角落里,悶頭吸著老旱煙只是不語,后來,在眾人的你一言我一語的極具“討罰”意味的聲音里,老邱叔終于坐不住了,他慢慢地起身,口中吐出一口煙霧的同時,喉嚨里也發(fā)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然后就默默地離開了會場。第二天,挖掘機和翻斗車便轟轟地開進了蠶場,一車接一車的砂石被運走了。
路修完了,蠶場西南的小山包也被削去了大半,然而,村里卻又要接著修堤。幾十公里的河堤若修下來,那“蠶場”還能有了?老邱叔這回急了,不聽眾人勸說,就是堅決不同意。他在“蠶場”的砂石坑里搭建起一座“馬架子”窩棚,正月未了的時侯,就開始整日地在那里守候著……然而,一個月后的一天,承包河堤工程的“包工頭”胖子老潘,卻突然開著皮卡來到了老邱叔的“馬架子”窩棚前,他笑瞇瞇地用胖嘟嘟的小手將一張紙晾到了老蠶繭子老邱叔的眼前,讓他仔細看。原來,那竟是一份新的“蠶場”承包合同書,上面已然簽著一個陌生的名字,老邱叔一時有些蒙了……他這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老蠶場,就這樣輕易地成了他人的了,成了一個采挖砂石的“蠶場”了。這如今從清晨一直響到傍晚的叮當聲,其實就是從那里傳來的。老邱也曾幾次去鎮(zhèn)林業(yè)站討說法,可是,站長“刀條臉”老徐要么是出差、要么是開會,總是推脫不見他。一次從鎮(zhèn)里回來,一氣之下,老邱叔將育種房里的正在孵化著的蠶籽,一張張地都拋到了柴禾堆里,可是,幾袋煙過后,老邱叔卻又默默地將所有的“蠶種”都小心翼翼地拾回了蠶房……
叮叮當當?shù)牟墒暼圆粩嗟貍鱽?,村子里也依然還很靜,裝完了“蠶苗”,老邱便趕著牛車默默地出了院子,沿著村街,迎著那叮當聲緩緩地走著。他執(zhí)鞭貼著前轅走,老邱嬸則跟在車尾,夫婦都表情凝重。老邱嬸的眼神里明顯地流露出幾分憂慮。車上盛著整整兩大敞筐爬滿幼蠶的玻璃棵子。說來也怪,今年的蠶種雖未太上心經(jīng)營,可蠶苗出得卻比往年都好,苗齊、苗壯、有活力,一個個毛茸茸的蠶寶寶都胖嘟嘟的,這顯然讓老邱的心里更不是滋味。這幾天,他一直和老邱嬸合計著,趁著“老蠶場”還沒有徹底地消逝這會兒,就再出最后一次“幼蠶”吧,也期望著秋后能再收最后一茬繭呵……
叮叮當當?shù)穆曇粼絹碓浇絹碓角逦?,出了村頭拐過一道彎,聲音就在眼前了。蠶場底處的石坑里,一臺橙黃色的巨型挖掘機,伸著裝有液壓錘的長臂,在不斷地敲擊著山體里的巖壁,被劈裂下來的碎石在石坑里已經(jīng)堆積得像座山丘,老蠶繭子老邱叔也不往里看,悶頭趕著牛車繞過石堆,沿著通往山頂?shù)睦下吠献?。半腰處,一輛墨綠色的皮卡車橫停在山路上,老邱牽牛正待從旁繞過,迎面的車門卻突然被推開,胖墩墩的老潘慢騰騰地將身子從車里挪出來,迎頭戳在車前,滿臉倦怠連連打著哈欠,說:“哎,我說老蠶繭子啊,這蠶場如今可是歸我了,現(xiàn)在你這要放蠶總得先跟我招呼一聲吧?”胖子老潘頻頻眨著綠豆眼,接著又幾乎一字一頓地說?!白畲我部偟媒o我點經(jīng)濟補償吧?”
老邱也不看胖子老潘,悶頭從懷里摸出火機,將熄了火的半截旱煙又重新點燃,之后狠狠地吸了幾口,突然就用力揮鞭,照著老犁牛的背就是狠狠地一下。老犁牛一驚愣,抽搐著背毛,雙眼一閉迎頭就往前闖,雄壯的犄角幾乎擦著胖老潘的肩頭,嚇得他連連后挫,腳下不利索,突然仰面球樣滾倒在地。氣得倒在地上的胖老潘還伸著粗短的手指連連戳著老蠶繭子的背影叫道:“好你個老蠶繭子!我跟你說啊,秋天的時候我可要去收蠶繭子!”
老邱仍然不吭聲,只是揮鞭照著老犁牛的背又是一下。
牛車沿路盤旋著來到蠶場的坡頂,經(jīng)過看蠶的老石屋后,往西北角的幼蠶放養(yǎng)區(qū)走。幾十年的經(jīng)營,老邱將蠶場打理得井然有序,幼蠶區(qū)、成蟲區(qū)以及做繭場所都各自有地;樹木的高樁、矮墩也都交錯搭配,老幼樹木更是有序地更迭,使得這生產(chǎn)隊時的老蠶場如今也依然生機盎然。老蠶繭子熟悉這場子里的每一墩子嫩樹,記得住每一根老樁。他甚至都能準確無誤地說出它們的年齡。這段時間,每有閑暇,望著這片場子,老邱腦海里總是反復地琢磨著一些事情,還時常自言自語著:“往昔,日子艱難時,人們需要這山場,需要這蠶;如今,日子好過了,反倒不需要這山、這樹,不需要這蠶絲了?修路、修堤是重要啊,可這蠶場就不重要了?哪里的沙、石不都能修路修堤啊,只是這蠶場毀了可就永遠也無法恢復了啊……我老蠶繭子今后放不放蠶都行啊,可這砸了子孫后代人的鍋底鐵,來修補咱手里端著的小飯碗不是作孽嗎?……”這會兒,老蠶繭子老邱叔走在這熟悉的場子里,望著這一墩墩的柞樹棵子,表情愈加的凝重,眉頭結成兩個黑疙瘩,一股股濃烈辛辣的煙霧,從他的口中不斷地噴吐而出,在他的眼前、頭頂盤桓著,縈繞著,仿佛這煙霧中也融注進了不盡的憂思與無奈……
蠶車左拐右繞地終于來到西北角的放養(yǎng)幼蠶的地方。這里背風朝陽,是整個蠶場里的一處最適合幼蠶生長的“向陽福地”。正月十五前,老邱叔就將這里早早地打理了一遍,如今這會兒,干干凈凈的場子已經(jīng)適時地發(fā)出了半尺高的柞樹棵芽,鮮嫩、肥碩的大葉子片片都油汪锃亮,仿佛被注入了乳油一般。可是,如今這一塊地方,已經(jīng)又被采挖進去了一大半,邊緣的斷臂已高達數(shù)十米,崖邊的土層在不斷地塌陷、滑落,一棵棵的柞樹根莖裸露倒掛著??粗@情景,老邱叔臉色愈加陰沉,發(fā)現(xiàn)老邱嬸還站在車旁愣怔怔地瞅著他不動,有些氣惱,甩掉手指間的半截旱煙頭后,就悶聲不響地獨自開始搬蠶苗往嫩棵里放。老邱嬸見了這也才急忙上手。
然而,“蠶苗”還沒挪幾抱呢,包工頭胖子老潘竟也悄然尾隨而來,他先是在高處靜靜地窺視了片刻,然后就走了下來說:“哎,我說老蠶繭子啊,這偌大的個蠶場,你怎么偏偏把這點破玩意放這兒養(yǎng)啊,給你挖了怎么算?”
老蠶繭子老邱叔正憋著一肚子火呢,聽了這話頭也不抬終于沒好氣地戧了一句:“不放這,那放哪?。?!”
胖老潘聽了神情一愣,不停地眨著綠豆眼,又說:“哎,我說老蠶繭子啊,你是不是搞糊涂了啊,這如今可是我包的蠶場!”
老蠶繭子老邱叔也終于抬起頭來,目光盯著胖老潘吼道:“你包的是蠶場,不是采石頭場!”
胖子老潘一時還真被懵住了,口半張著,眨了半天眼,終于一揮手,轉身邊往回走邊說:“那好啊,咱就別再掰扯了。這個蠶你就別再放了!”
老蠶繭子老邱叔也根本不理這個茬,依然故我地投放著蠶苗,而且還有意把幾抱“蠶苗”棵子放置在距斷壁較近的幾墩嫩棵間。
可是,就在一車蠶寶寶將要投放完的時候,誰料胖子老潘竟又開著他的綠皮卡車疾馳而來,一同下來的還有兩個染著棕黃頭發(fā)的年輕人,還人手提了一臺塑料的噴霧器。胖子老潘陰沉著臉,說:“哎,我說老蠶繭子,我可不想以后與你糾纏不清,干脆你現(xiàn)在就抓緊時間重新挪地找場子,不然呢……”胖子老潘瞟一眼身邊的兩個小青年,說:“那就別怪我姓潘的不講義氣了!”
很顯然,噴霧器里裝著的是已勾兌好了的農藥,一股刺鼻的氣味從中散發(fā)出來。老邱叔氣得周身發(fā)抖,他盯著胖子老潘怒不可遏地說道:“你敢!”
然而,胖子老潘還是動手了,他沖身邊的兩個小青年使了個眼色之后,兩個小青年便背起噴霧器,加足氣壓,走進了剛剛投放完蠶苗的樹墩間,隨即一股濃烈刺鼻的農藥的氣味,瞬間在這清晨山野間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看到這情景,老邱嬸愕然了。老邱叔也一時呆怔了,他先是目光定定地看著兩個噴藥的年輕人,一動不動,漸漸地牙齒開始咬得咯咯響,突然,他猛地甩掉手中還提著的一把蠶苗棵子,抽身就往蠶場坡頂上跑。他沖進了那座漆黑的看蠶的老石屋。而誰也沒有想到,他出來的時候手里竟提著一桿老洋炮槍。這槍就是老蠶繭子老邱叔年輕時他爹邱老石留下的那桿老洋槍。許多年了,這槍后來也一直背在老蠶繭子老邱叔的肩頭,直至近年政府開始收槍禁獵后,人們也才不再見得到他肩頭的這桿老洋槍;顯然,村人們也都以為那槍自然也已經(jīng)被政府一同收繳去了,可不料竟一直撂在這老石屋里。這會兒,老邱叔握槍在手,他迅速地返回放養(yǎng)“蠶苗”的地方,居高臨下,沖著場子的半空,轟然就是一槍!緊接著,又將一枚早已裝好的殼子塞進了槍膛,然后壓低了槍口,對準了胖墩墩的包工頭老潘……
兩個棕黃色頭發(fā)的小青年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丟下噴霧器就逃進了樹叢間。包工頭胖子老潘也恍然從驚愕中轉回神兒,踉踉蹌蹌地就往皮卡車里鉆,可是,身后還是砰然響起了一記槍聲……
這接連的兩聲巨響,在這清晨的山野間,傳得很遠,很遠。就連那從清晨直至傍晚不斷叮當作響的采石聲,竟也因此而被驚得中斷了。村人們也都被這聲音驚動了而好奇地翹首往那蠶山上望。后來,人們才知道,那原來是老蠶繭子老邱叔放的槍聲。人們也這時才知道,在這接連的槍聲里,據(jù)說包工頭胖老潘被送進了市醫(yī)院進行急救,而持槍的老蠶繭子老邱叔則很快就被隨后疾馳而來的警車逮走了。村人們都不禁感嘆,唉,這個老蠶繭子老邱啊,放了一輩子蠶到頭來怎么就糊涂的能為爭個蠶場而動槍傷人呢!……
沉寂了一段時間之后,村東蠶山上的采石聲,又開始不斷地傳來,叮叮當當?shù)穆曇簦廊皇菚r斷時續(xù),從清晨直至傍晚。在這持續(xù)的叮當聲里,村人們似乎已然逐漸地淡忘了那個往昔肩扛老洋槍,整日地巡守在蠶場樹棵間的那個看蠶人了,自然也更逐漸淡忘了那個由于歲月的滄桑所致,腰身過早地蜷縮、形如枯黃干癟的老蠶繭子的那個老放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