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是個不會叫人的孩子,總是緊緊拉著父母的手,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那些彎下腰來逗我的叔叔阿姨的樣子,他們開始總是笑得很和善,說:“叫阿姨啊,小丟。”父母也跟著他們附和:“叫啊,叫阿姨?!笨晌铱偸菑埐婚_嘴,把頭扭到一邊。最終的結局總是以大人投降而告終,父母也感到不好意思,連連向人道歉:“這孩子,就是不討人喜歡,不會叫人。”其實我并非個性乖張,我只是覺得不好意思,當時的我,還不懂得什么叫尷尬,卻早早地學會了制造尷尬的氣氛。
告別了懵懂無知的幼兒年代,我對周邊事物的反應愈發(fā)敏感,“尷尬”二字便如影隨形,始終沒有甩開過——可是對外還偏要做出一副鎮(zhèn)靜自若的樣子,搞得自己和別人都很累。事實上,我活在他人的眼光和議論的恐懼里,每次被別人仔細打量的時候,就總感覺自己做錯了什么。我希望自己被別人注意,但同時又害怕被別人注意,這像是一個巨大的悖論。
在學生時代,這個問題還不是很明顯,對老師來說,學習成績才是第一位的,別的都靠邊站。對我而言,我不是一個會來事兒的姑娘這個事實,會偶爾讓我有些懊喪,畢竟,做個人人都喜歡的姑娘是件多么讓人向往的事?。∧菢訒@得更多來自同性的友誼,也可能會贏得更多男孩子的愛慕。因此,我會用自信的外表來掩飾我內(nèi)心的緊張,我越是覺得自己笨拙,就越要表現(xiàn)出看不起那些會來事兒的姑娘的樣子。我武斷地認為她們都是沒有內(nèi)涵的“繡花枕頭”,于是和好友著意看藝術片、聽搖滾、寫頹廢抑郁的文字,以此來證明自己是個充滿個性魅力,比那些姑娘更有人生追求的姑娘。
我用我所認為的優(yōu)勢來抵消我的怯懦和尷尬,我全心地投入到閱讀和寫作中,就像勃朗特姐妹和簡·奧斯汀那樣。因為我們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是舞會上的焦點,因此需要用自己擅長的事來平衡自己的內(nèi)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把我們從失意的泥沼中搭救出來。那是我們找尋到的一種獨特的與這個世界達成默契的方式,在這個自己掌控的小小世界里,我們不必刻意討人歡喜,也不必覺得尷尬。在這里,每個人都可以耐心地傾聽我的聲音,從而可以透過我略顯疏遠的外在表現(xiàn),直達我的內(nèi)心。
但暗地里,我依然幻想自己也能成為一個會來事兒的姑娘,可是我的種種努力始終無果。這種挫敗感在我剛入職場的時候特別明顯,我始終學不會大方得體地微笑,也不具備迅速和同事打成一片的能力。
但當我的領導在月度總結會上,宣布我是“最佳新人”的時候,我簡直以為我還沉醉在那個自己編造的“瑪麗蘇”幻境中沒有清醒過來。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她鼓勵地看著我,說:“李小丟的稿子寫得很不錯,比你們在座的很多人都強?!?/p>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不會來事兒的女孩兒也會被人欣賞、認可,原來人生并不僅僅是學會討人喜歡便可以一往無前。
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懂得我不必勉強自己成為什么人,只要我有自己堅持去做的事情,并且能從中尋找到樂趣,我就不會被這個世界摒棄。也許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擁有不同的樣貌和個性,然而就算有再多的不同,我們也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接近同一個夢想——被這個世界所接納,并且找到最適合我們的位置。
(文章摘自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