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平
平時無啥愛好,除了讀讀書之外,就剩下唱歌了。那個跑會的女人就是我在唱歌的時候認識的。我說的唱歌,不是KTV包廂里的K歌,而是指手機K歌。
那天發(fā)現(xiàn)我的K歌空間有人來過,便禮貌性地回訪了一下,對方是一個住在上海的女性歌友。看她照片,一米六左右的個子,不胖不瘦,短發(fā)、圓臉、大眼睛,穿著普通。
她的空間里存了不少她自己唱的歌,挑了一首聽,水平一般,顯然她只是一個喜歡唱歌而又不怎么會唱的女子。讓我驚訝的是,她的吐詞里竟有濃厚的懷寧口音。很好奇,便留言,是懷寧老鄉(xiāng)?過了一會,她回,是的,然后一個大笑的表情。
后來,我每每發(fā)出一首新歌,她都會用懷寧話在下面評論一番,并認真地贊許我唱得好聽。她很開朗,偶爾也開些玩笑,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互加微信之后,無意中翻看她的空間,我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是有故事的。
后來的一天,我在微信里小心地問:你離了?她笑笑,對啊。
我又問:兩個小孩歸誰?她堅定地回答,肯定是我養(yǎng)啊,給他我放心么?她給我說起了她自己和她的家。
她1980年代生人,20歲自由戀愛?;楹蠛屠瞎ド虾W鲅蛎琅l(fā)生意。小兩口辛苦打拼多年,在老家蓋了樓房買了小車,日子過得富足愜意??墒?,七八年前,老公迷上了賭博,生意不做小孩不管不說,家里的積蓄被他輸個精光,小車后來也抵了債。再后來的一天,她又抓到了老公在外偷情的現(xiàn)行。終于,忍無可忍,她提出了離婚。老公先是不答應,她就獨自重回上海,因為沒有了資金繼續(xù)做批發(fā),她只好做了跑會。
在我們老家懷寧的黃墩和三橋一帶,過去的二三十年,跑會是不少家庭在外謀生的主要手段。懷寧人所說的跑會,就是找個人多的地方租個簡單的房子做門面,然后把批發(fā)來的羊毛衫之類的東西掛滿房間,標上價格,門口再放個小喇叭,一天到晚反復地叫賣著:上海羊毛衫嘍,正宗上海羊毛衫。
跑會不像一般的做生意,它是一季換個地,顛簸輾轉(zhuǎn),自然很累很辛苦。她說,我就是要做給他看看,沒有他,靠我自己的努力一樣可以把兩個小孩帶好。她說的那個他,自然是指她的前夫。
好在兩個小孩是她的驕傲。女兒十四,兒子十一,目前都寄住在昆山她弟弟家,在那里讀初中和小學?!袄ド诫x上海近,我可以經(jīng)常過去看看,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努力賺錢,供他們讀書?!彼f,“只要想起兩個娃,再累再累我的心里都攢著滿滿的勁。”
前天晚上十點多,她在微信朋友圈里發(fā)了個圖片,一疊厚厚的紙,一個大鐵碗,碗里滿滿的一碗糊,里面放著一把毛刷。配發(fā)的文字是:大家猜猜看,這是啥?
我私聊:你要干嘛。她笑罵:真坑爹,這個地方馬上就要拆遷,房東當初瞞著我沒說,我租的是兩個月,這不,又要找地方。
我問:你是要貼求租廣告?她說,不是,在撤離前必須把這些羊毛衫賣出去,降價!
我想起了一些街頭小店那些永遠都是最后三天大降價的騙人叫賣,便認真地問:你說的降價是真降價?她更認真地回答我:不降價處理掉怎么辦?
后來我才知道,前天晚上十點多她關(guān)了店門,繞了一個大圈,硬是把200多張的降價廣告貼滿了附近的每一個角落,回到店里已經(jīng)是夜里一點多了。
一個80后的女子,在這個夜風瑟瑟的秋夜,獨自一人行走在異鄉(xiāng)的街道,把一張張希望認真地張貼在昏暗的墻壁上。想到這樣的情景,我的心里除了一種真實的欽佩之外,也生出了一份酸酸的不舍。
她沒心沒肺地發(fā)了個微笑的表情,說,離婚一年多了,在有些人的眼里,我目前的狀況怪可憐的,但我自己真的不覺得,我只是想著沒了一個完整的家,愧欠了兩個孩子。
今早六點半,發(fā)現(xiàn)朋友圈里有她剛剛敲出的心愿:今天天好,但愿大賣。
我想都沒想,留了兩個字: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