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曉雅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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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要探究羽衣的內(nèi)涵演變
鄔曉雅
(四川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00)
羽衣的含義在古代是逐漸變化的,它應該是由圖騰崇拜遺留的鳥身神祇,經(jīng)過羽人、羽衣仙人這幾個階段慢慢發(fā)展成為道士的服飾。本文主要致力于簡要探究這種演變的開端以及發(fā)展過程。
羽衣、服飾
羽衣是中國古代服飾中的一個特殊類別,周錫保在《中國古代服飾史》中談及宋代服飾時是這樣描述的:“士的服飾有法衣、褐、被和常服的道袍、大衫。法衣是法師執(zhí)行拜表、戒期、齋壇時穿的,指的如全真派中的霞衣、凈衣、信衣、鶴氅(又名羽衣)等,以及正一派中的行衣、罡衣、混元衣、班衣、懺衣之類。其中法衣、鶴氅等,一般以直領對襟為多。”
談及演變,總體脈絡自然是從縱向來分期觀察的。我將這個過程大致分成了三個階段,即人頭鳥身的神祇、著羽衣的仙人和方士和代指道服的羽衣這三個演變階段。
羽衣的發(fā)端應與上古神話中人頭鳥身的神祇脫不開關系?!渡胶=?jīng)》中記載的神祇異獸往往不是純粹的人身形象,而是夾雜了很多動物特質(zhì),明顯存在有氏族社會圖騰崇拜的遺留因素。其中,人面鳥身的神祇亦有不少:
北方禺彊,人面鳥身,珥兩青蛇,踐兩青蛇。(《海外北經(jīng)第八》)
凡《濟山經(jīng)》之首,自輝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其神皆人面而鳥身。祠用毛,用一吉玉,投而不糈。(《中山經(jīng)第五》)
這些神祇的特征很明顯,外觀上半人半鳥,甚至于鳥類的特征多于人類,同時他們操持著一方的權柄。除了這些鳥身人面的神祇以外,《山海經(jīng)》里還記載了羽人之國:
有羽民之國,其民皆生毛羽。(大荒南經(jīng)第十五)
羽人明顯與神祇有著差異,從外觀上看,人頭鳥身的神祇只有人的面孔,其大部分特征還屬于鳥類;羽人則是長著羽毛的人,除了長有羽毛之外,主要軀干與人類幾乎無異。而且《山海經(jīng)》中的神祇擁有強大的力量,是主管一方的神靈,羽人則沒有這樣的特質(zhì)。
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頭鳥身的神祇權柄與身生羽毛的羽人形象有了合流的趨向,羽人開始出現(xiàn)長生不死的特征,例如《呂氏春秋》里記載:“南至交阯、孫樸、續(xù)樠之國,丹粟、漆樹、沸水、漂漂、九陽之山,羽人、裸民之處,不死之鄉(xiāng)”①。這時候的羽人就有向不老不死、恣意逍遙的仙人發(fā)展的趨勢了。屈原的《楚辭》里也有相關描寫:“聞至貴而遂徂兮,忽乎吾將行。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舊鄉(xiāng)。”②由于鳥身神祇和羽人的記載均出自《山海經(jīng)》,最早的長生不死的羽人形象也是在先秦典籍中發(fā)現(xiàn)的,因此二者均被歸納進了羽衣演化的第一階段,即先秦時期的羽衣原型。
隨著羽人的仙化,以神仙崇拜、期求長生不死為核心的方士們也開始將羽人作為模仿對象。如果說先秦以前,穿著羽衣的以權貴階層居多,主要是為了“御雨雪”這種比較實際的保暖作用的話,那么漢朝以后,關于方士著羽衣的記載就逐漸增多了,著羽衣的目的也從“御雨雪”變?yōu)榉孪?。漢武帝迷信長生之術,寵信方士欒大,《漢書》中記載:“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視不臣也?!雹墼谶@一段受印過程中,欒大所扮演的就是一個“為天子道天神”的神仙角色。趙王倫在叛亂時,為了增加自己的政治籌碼,“令近親于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神仙書,述倫祚長久以惑眾?!雹芸梢娫诋敃r人們的心中,神仙已經(jīng)有了身著羽衣的形象,因此方士在扮演神仙時,就穿著羽衣以為象征。
在各種典籍里,神仙的形象也從羽人變?yōu)榱舜┲鹨碌南扇耍?/p>
須臾,忽有三仙人在前,羽衣持節(jié),以白玉版青玉介丹玉字授與羲,羲跪受,未能讀。(《神仙傳》)
可以說,在這一時期里,出現(xiàn)了大量身著羽衣的仙人形象。傳統(tǒng)人與獸類特征摻雜的神明慢慢地被華服羽衣的仙人取代,究其緣由,必定離不開道教所宣揚的神仙可學論。由凡人修煉而成的神仙在宗教典籍記載中逐漸增多,客觀上導致了神仙的整體形象慢慢向人類轉(zhuǎn)變,同時為了區(qū)別于凡人,帶有神明特質(zhì)的羽衣就成為了仙人的常見裝束,以至于升仙便能“金翅之烏皆以羽衣結為飛仙之服,給于受鍊之身,以登東華青宮也”。
羽衣開始與道士緊密相連,甚至直接以“羽衣人”指代道士的現(xiàn)象,應是自唐代以后才開始大規(guī)模地出現(xiàn)記載。正統(tǒng)史書中往往會記載修道人士身著羽衣,修習道術,例如《舊五代史》中記載:“溥自是服羽衣,習辟穀之術,年餘以幽死?!薄顿Y治通鑒卷二百八十一》也載:“己丑,唐主表讓皇改東都宮殿名,皆取于仙經(jīng)。讓皇常服羽衣,習辟穀術?!庇鹨鲁3T谑窌锱c學道、修道、道術并列出現(xiàn),可見在當時,羽衣已與道士普遍地聯(lián)系了起來。
這種趨勢同樣出現(xiàn)在反映士大夫日常生活的唐詩中。在唐代的詩歌里,道服與羽衣合而為一的例子比比皆是:
【送道士郄彝素歸內(nèi)道場】盧綸
病老正相仍,忽逢張道陵。羽衣風淅淅,仙貌玉棱棱。
叱我問中壽,教人祈上升。樓居五云里,幾與武皇登。
【尋紀道士偶會諸叟】李益
山陰尋道士,映竹羽衣新。侍坐雙童子,陪游五老人。
水花松下靜,壇草雪中春。見說桃源洞,如今猶避秦。
作者在詩里對道士裝束的稱呼直接以羽衣指代,幾乎已將羽衣放置于等同道服的位置。這里的羽衣所指已經(jīng)不同于之前階段的羽衣所指,羽衣的內(nèi)涵發(fā)生了變動。以羽毛制成的衣物造價昂貴,只限于上層階級使用,并非尋常道士能夠負擔,詩中的羽衣多半就已不是實指以羽毛制成的衣物了,往往以其羽化升仙的寓意成為道士或者修道之人著裝的指代。唐末杜光庭在《歷代崇道記》中,直接以“羽衣人”一詞來指代道士群體:“太宗又加遠知銀青光祿大夫,并遠知預言之故也。羽衣人賜紫衣,自茲始也?!弊源?,羽衣在相應的語境中,有直接替代道服的作用,羽衣內(nèi)涵的演變也基本實現(xiàn)了。
羽衣的審美趣味幾近于仙化。從外形上來看,演變成為道服的羽衣有寬大、飄逸的特點,與各種壁畫以及文學作品中的神仙形似。在《世說新語》中記載,孟昶見王恭披鶴氅出游時,便感嘆“此真神仙中人”。道士慕仙,其著裝與所崇慕的神仙接近也是自然。從寓意上來看,羽化飛升是道士修行的最終目的,因而和羽化有關的意象往往受到他們的青睞,比如仙鶴意象便一直貫穿于道教發(fā)展的始終,道教徒歆羨乘風飛去的仙鶴,并以此來想象神仙的飛升,因此仙鶴便成為了道文學和美學中一個很重要的審美對象。同樣,羽衣的審美意象也與道士升仙的意愿十分契合,其向道服的演變也就理所當然了。
【注釋】
①呂氏春秋.論(卷第二十二)
②楚辭·遠游
③漢書(卷二十五上).郊祀志第五上
④晉書(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1]周錫保.中國古代服飾史.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1月
[2]茍波.從古代小說看道教世俗化過程中神仙形象的演變.宗教學研究,2005年第4期
[3]周思源.羽衣服飾文化研究.陜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4]全唐詩
鄔曉雅(1992.05-),女,漢族,湖北武漢,現(xiàn)于四川大學道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就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宗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