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及婷
(廣西師范學院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她”山之石,不能攻“獄”
——論翟永明《女人》組詩的精神困境
李及婷
(廣西師范學院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女人》組詩是翟永明公開發(fā)表的第一組詩歌,在組詩里,詩人用特有的視角思考女性主體所面臨的精神困境,嘗試尋找出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并試圖用性別對抗的方式攻破女性自身的局限。詩人雖未徹底打破女性之“獄”,但其開創(chuàng)性的探索精神,使《女人》組詩散發(fā)著無窮的魅力。
《女人》組詩;翟永明;精神困境
翟永明1984年完成《女人》①本文所選用的《女人》組詩均出自翟永明《潛水艇的悲傷》,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文中不再一一標注。組詩,學者唐曉渡的一篇評論文章使組詩進入公眾視野,從此,組詩開始受到學界普遍關(guān)注。隨后,《女人》組詩成為20世紀90年代以后至21世紀初刮起的“黑色旋風”的開端。時至今日,雖然距《女人》組詩的創(chuàng)作與發(fā)表已有30余年,但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這些詩歌,依然會被它展現(xiàn)的魅惑的藝術(shù)氛圍所感染。其中,《女人》組詩中所體現(xiàn)出的那種在自我肯定與自我否定中不斷尋求自我的探索精神尤為引人注目。詩人通過詩歌創(chuàng)作,不斷進行身份建構(gòu),但是卻未能徹底逃出作為女性的精神困境。本文將探討《女人》組詩中詩人企圖借用“她”山之石來攻破女性自身的“獄”,卻最終滑入新的困境的女性生存現(xiàn)狀。
所謂“她”山之石,“她”是指在《女人》組詩中,作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家所敘述的相對于自我本身以外的他人的世界。這里主要指在組詩中直接出現(xiàn)的形象“她”以及藏匿在詩歌內(nèi)部有別于真實作者的形象“我”。筆者認為,這二者是統(tǒng)一于創(chuàng)作主體的,對于詩人自身來說,都是“她”者的形象。此外,“她”和“我”被詩人注入“黑夜意識”,成為攻破男性中心話語權(quán)的有力武器。故,筆者稱“她”和“我”為“她”山之石,意在說明詩人欲突破困境,所依靠的突破點亦在于此。“黑夜意識”是一種反抗意識,具體來說就是女性追求精神獨立、極力脫離男性中心話語的主體意識,同時具有一種神秘、極度私人化的女性生命意識。詩人用同一主體所分裂的“她”和“我”這兩個形象來對抗男性世界,在對抗的過程中呈現(xiàn)出矛盾與往返的精神困境。
(一)掙扎的矛盾心理
《女人》組詩中男性形象基本是缺席的,只有一些零星的隱喻存在于詩中。組詩從女性視角“我”展開敘事,在“我”的“視野”里還存在“她”這樣一個女性形象。筆者認為,組詩中的“我”和“她”是同一個主體,只是詩人在自我質(zhì)疑、自我探詢、自我實現(xiàn)中搖擺不定,“她”很難找到在脫離男性中心話語后,回到自己內(nèi)心又不會落入自身所設定的局限中的方法,所以,組詩中的“我”和“她”從同一個主體中分裂,在抗爭中不斷掙扎。這個時候的主體是一個帶有“黑夜意識”的矛盾體。
組詩中有三首詩直接呈現(xiàn)“她”與“我”的二元對立局面,集中體現(xiàn)了詩人想要超越自己卻找不到出口的掙扎?!额A感》中夤夜而來的黑裙女子,是敘事者“我”開始覺醒,從而幻化出的一個僅用“一瞥”就能使“我”精疲力竭的神秘女子形象?!拔摇痹凇昂谌古印钡膯l(fā)下感到驚愕,同時被女子的魅力所折服,淹沒于“夤夜”的“黑裙女子”中。照理說,我們是看不見這個女子的??墒牵拔摇眳s被她的“秘密一瞥”所震懾??梢?,“我”一直在注視著這個女子。為了逃避女子的目光,“我”又陷入了“我”和“她”以及“我”和“雄性意識”為代表的男性所形成的三角對立的狀態(tài),最后只能驚恐地“離開這個死洞”?!八钡某鮼碚У骄徒o了“我”不小的震驚。此時,“我”還游離在抗爭的邊緣,唯有快速離開黑洞方能逃離內(nèi)心的掙扎。第二首詩《沉默》,是詩人向普拉斯(Sylvia Plath)①普拉斯是美國自白派詩歌的典型代表人物之一。致敬的一首詩,詩里的開頭一節(jié)和結(jié)尾一節(jié)并沒有選擇第二人稱,而是用了“她”。筆者認為,翟永明這樣的選擇是有其道理的。這樣就能從“你”的敘事中脫離出來,以“她”象征普拉斯,成為區(qū)別于傳統(tǒng)女性的代表。說明這里的“她”與《預感》中的“她”具有一致性,依然是主體所分裂的形象“她”。詩里說:“稟賦合為一體,我常常陰郁地/揣摩她的手勢,但卻一無所獲?!边@里體現(xiàn)了翟永明既崇敬普拉斯但又苦于受制于普拉斯的一種斗爭心理。最后,詩歌以“她怎樣學會這門藝術(shù)?她死/但不留痕跡,像十月愉快的一瞥/充滿自信、動人,然而突然沉默/雙眼永遠睜開,望著天空”來結(jié)束,表達了對“她”的敬意。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天空”為陽,代表男性,透露出翟永明想要像普拉斯一樣能夠永遠敢于面對“天空”,體現(xiàn)了其潛意識中抗爭意識的萌發(fā)。詩人內(nèi)心所崇敬的詩人同時也是她所恐懼的對象,這其實就是作為寫作主體所分裂出來的二元對立的形象。最后一首詩為《夜境》,“她已走進城堡,漸漸感到害怕”“她覺得一切很熟悉,但遠不是夢境”“她已站在鏡子中,很驚訝”“她拎著裙子走上來,拿起書”。這是一首以詩人的視角敘述“她”的詩歌。全詩以“烏鴉活動”來構(gòu)成開頭和結(jié)尾,和詩中其他意象一起營造出一種陰森、恐怖、壓抑的氣氛?!肮适隆贝憩F(xiàn)實世界,“傳說”代表想象世界。這樣兩個相反的世界出現(xiàn)在“她”與寫作主體之間。筆者認為,這是一個主體的兩個不同形態(tài),表現(xiàn)了寫作主體內(nèi)心的分裂。讓“她”成為鏡像,而鏡像是一種虛幻的、抓不著的東西,這就使“她”喪失了了解自我的能力?!八笔侵挥小爸虚g”的書,沒有開頭和結(jié)尾,也就沒有生死,是一個無根的主體。寫作主體想要探尋自己的“黑夜地帶”,卻最終迷失在其中,回到原點,沒能突出黑夜意識所自帶的局限的重圍,喪失了認識自我的能力?!拔摇焙汀八痹诮吡γ撾x男性世界中不斷碰撞,“她”給了“我”勇氣與另一個世界,而“我”在探索中仍處于些許不知所措中。寫作主體終沒有依靠兩個形態(tài)沖破藩籬,而內(nèi)心掙扎的矛盾心理被深度激發(fā)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女人》組詩中的“她”在與“我”的對立中,被打上了叛逆的烙印,從一開始,“她”就在反叛與尋找,呈現(xiàn)出一個有別于傳統(tǒng)女子的“她”。在這個過程中,寫作主體內(nèi)心不斷和自己固有的局限抗爭,但主體自身所因襲的精神短板并沒有在“我”與“她”的二元對立中被推翻,反而加深了掙扎的矛盾心理,使作為女性的詩人陷入一種既無法回到傳統(tǒng)女子的位置,又不能完全更新為超我女性的矛盾的精神困境中。
(二)自我膨脹與過度自卑
弗洛伊德認為,人格的整體是由本我、自我、超我所構(gòu)成的,“當三者處于矛盾狀態(tài),神經(jīng)就會就出現(xiàn)毛病,個性發(fā)展受到阻礙”[7]87。具體來說,就是超我會引導自我走向更高的途徑,“當自我對本我的要求屈服時,它會懲罰自我,使人感到內(nèi)疚,自卑甚至有罪”[7]87。無疑,在詩人的探尋過程中,作為人物稟賦的“本我”反反復復地降服自我,便產(chǎn)生了自我膨脹與過度自卑這樣兩極對立的情緒體驗。一方面,自我膨脹就是一種過度的認同感與優(yōu)越感,在女性的主體意識與生命意識覺醒后,窺視到了傳統(tǒng)女性未能看到的風景,這個時候,女性主體意識就會得到極大的彰顯,便會出現(xiàn)自我膨脹的心理。另一方面,當這樣的高度主體化的情緒受到男性中心話語的挑戰(zhàn)時,創(chuàng)作主體依然不能有效地抵抗,本我就會無意識地逃避痛苦,自我就會失去把控的力量,陷入過度自卑的情緒里。這就是《女人》組詩里女性精神困境的另一表現(xiàn),在兩極情緒里往返。
翟永明在《臆想》中寫到:“夢在何處繁殖?出現(xiàn)靈魂預言者/首先,我是否正在消失?橡樹是什么?”詩人直接對以“橡樹”為代表的女性形象提出質(zhì)疑,這是尋找自我的基點。因為有質(zhì)疑,才會有所超越。這是開啟新時代自信的一種情緒。在《獨白》中,自信很快發(fā)展為自戀情結(jié),也就是上面提到的自我膨脹心理。“穿著肉體凡胎,在陽光下/我是如此眩目,使你難以置信/我是最溫柔最懂事的女人/看穿一切卻愿分擔一切?!痹娙擞锚毎自捳Z對“我”進行定義,闡釋了新一代女性的普遍心理。在中國傳統(tǒng)的宇宙觀里,天空為陽,“在陽光下”也就暗示著男性中心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我”竟眩目得使“你”無法相信。這是女性在長期遭受壓抑與遮蔽后,女性主體意識高度張揚的非理性反映,是一種單方面的自我標榜。雖然這種意識在當時具有開創(chuàng)性,但其盲目性也是不可忽視的。在《憧憬》中有類似的情緒表達:“我是這樣小的,我的尺度/將與天上的陰影重合,使你驚訝不已?!薄拔摇彪m小,卻能與男性世界重合,使他們無比驚訝,膨脹的自我意識可見一斑。在《世界》中:“為那些原始的巖層種下黑色夢想的根/它們靠我的血液生長/我目睹了世界/因此,我創(chuàng)造黑夜使人類幸免于難?!边@里的女性形象“我”是一個如神話故事中“女媧補天”般的形象,可以救人類于危難之中?!八彪[藏在詩歌背后,這時候的創(chuàng)作主體是單獨由自我膨脹的“我”所吞沒的。
“自我是社會的產(chǎn)物,是本我與外部世界、欲望和滿足之間的居中者?!盵7]85也就是說,自我的作用主要是調(diào)節(jié)外部世界與本我代表的欲望的內(nèi)部世界的對立?!杜恕方M詩中,主體的自我并沒有起到良好的調(diào)節(jié)作用,而是使創(chuàng)作主體人格中的本我起決定作用。換言之,組詩中的主體在經(jīng)歷了自我膨脹后,本我占了上風,主體人格又落入過度自卑的漩渦,并未找到一個平衡點。如《預感》中被一種不平等色彩籠罩:“那些巨大的鳥從空中向我俯視/帶著人類的眼神/在一種秘而不宣的野蠻空氣中/冬天起伏著殘酷的雄性意識?!边@是在男性文化中心面前一種過度自卑的情感。在男性的“俯視”下,“我”處于被動,任由觀看,喪失了主體性與獨立性。又如《瞬間》:“于是在這瞬間,我痛楚地感受到/它那不為人知的神性/在另一個黑夜/我漠然地成為它的贗品?!薄拔摇背蔀閺椭破?,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在代表男性話語的“石頭”面前,“我”已被異化,不再是自我;在過度的自卑中,迷失在中心話語中。此外,《生命》《獨白》等詩中也不同程度地體現(xiàn)出作為主體的一種畸形的過度自卑心理。
組詩中,寫作主體通過敘事者“我”表現(xiàn)出一種極端對立情緒的碰撞?!拔摇痹谧晕遗蛎浐瓦^度自卑的折磨下,在主體所承受的壓力和精神的撕扯過程中,呈現(xiàn)出作為女性,想要完全獨立于男權(quán)中心話語,就必須在這矛盾中突破精神困境。
詩人運用一個主體的兩種形態(tài)構(gòu)成“她”山之石,使“我”與“她”在一個場域內(nèi)進行斗爭。從傳統(tǒng)女子與帶有“黑夜意識”的女子的二元對立,發(fā)展到覺醒后在極度自信與過度自卑的反差中,詩人無意識地呈現(xiàn)現(xiàn)代女性所面臨的精神困境。近年來,隨著女性主義的盛行,女性要求與男性處于同一天平的欲求越來越強烈?!杜恕方M詩揭示出,若想進行性別對抗就得解決橫在女性面前的矛盾與往返的精神困境。
何為“不能攻‘獄’”?“獄”即是指女性自身的局限,通過詩人翟永明的性別對抗是不能將其成功攻破的。女性在一系列自我質(zhì)疑與自我探尋中逐漸形成了言說者的主體性,卻又在女性所面臨的精神困境面前再度失去了主體性。在《女人》組詩的最后一首詩里,詩人回歸到男性與女性的和諧狀態(tài)。筆者認為,這是一種“虛假”的回歸。換言之,詩人在完成了女性意識覺醒之后,是不可能回歸到最初的狀態(tài)的,其在探尋是否回歸中伴有重重焦慮。
“焦慮不是恐懼,不是害怕這個或那個確定的對象,而是那種懼怕虛無的奇怪感情?!盵8]242人在虛無中感覺到肯定與否定貫穿于我們整個生命,使人能夠體會到生存的有限性。在有限的時間里,我們都處于克服重重焦慮的過程中。最后一首詩《結(jié)束》中寫到:“我把幼兒舉到空中”,“現(xiàn)在我睜開嶄新的眼睛/并對天長嘆:完成之后又怎樣?”這里的“幼兒”是一個隱喻,一是指組詩的完成,二是指主體的自我實現(xiàn)?!皪湫碌难劬Α眲t是指在創(chuàng)作完成后女性的新生。從詩歌的第一節(jié)就可看出,創(chuàng)作的過程即是作者內(nèi)心斗爭的過程,在所面臨的精神困境下,最后的“掙扎”終于歸于組詩的“結(jié)束”,但焦慮與想要擺脫焦慮的渴望卻無法停止。
翟永明在《結(jié)束》這首詩里,五次問到:“完成之后又怎樣?”這樣的結(jié)局猶如開頭,打破任何形式的封閉,給讀者拋來了不容忽視的問題。在這之后,我們應該怎么做,應該怎樣走出男性世界又不至于落入女性自身的囹圄中?這既是詩人對下一階段的詩歌創(chuàng)造和自我身份構(gòu)建的迷惑與期許,也是讀者縈繞于心頭的一份思索。西蘇(Hélène Cixous)在《美杜莎的》中說:“寫吧!寫作是屬于你的,你是屬于你的,你的身體是屬于你的,接受它吧!”[2]190“婦女必須通過她們的身體來寫作,她們必須創(chuàng)造無法攻破的語言,這語言將摧毀隔閡、等級、花言巧語和清規(guī)戒律?!盵2]210西蘇所提倡的是一種“身體詩學”,即女性寫作要不同于男性,就必須通過身體寫作,這樣才能創(chuàng)造屬于女性的寫作。無疑,翟永明《女人》組詩的寫作就屬于“身體詩學”。這一詩學在特定的階段是可以幫助女性有效脫離男性中心話語的中心場域,找到其失落的話語。但是,女性身體話語本身就有其飽和的臨界點,當它達到一個使用的極限時,女性身體話語便會陷入重復與復制的漩渦。這從20世紀90年代以后至21世紀初所出現(xiàn)的“黑色旋風”可窺見一斑,大量的身體寫作涌現(xiàn)出來,女性的私人空間被暴露得所剩無幾。雖然,這種景象從表面來看一派繁榮,但真正有價值的作品并不多,也很難評判出超越《女人》組詩的詩歌。所以,這里就產(chǎn)生了一個問題,用女性經(jīng)驗來對抗男性話語中心是否是有效的途徑。當這一經(jīng)驗走向死胡同后,作為女性又該用什么來爭取話語權(quán)。
翟永明所追求的詩歌創(chuàng)作是一種發(fā)展的創(chuàng)作過程,她“既不被已有的知識束縛,也不被以往的歷史所局限”,“不斷探求,拒絕重復自己”,“逼近內(nèi)心所生長的一種更為深刻的變化”[1]36。她不滿足于“完成”,而是不斷追求“完成之后又怎樣”,在身體對抗失敗后,嘗試其他可以攻“獄”的方法。這也是《女人》組詩所體現(xiàn)出的不斷更新的求知精神。
什么是“女性詩歌”?唐曉渡在其評論文章《女性詩歌:從黑夜到白晝——讀翟永明的組詩〈女人〉》中首次提出“女性詩歌”的概念,隨后便有學者開始從性別、詩歌內(nèi)容、寫作主體等方面定義“女性詩歌”。對“女性詩歌”的定義雖然至今也沒有統(tǒng)一的說法,但“女性詩歌”一直處于公眾關(guān)注的視野內(nèi)。這也可以看作是對女性話語建立的一種方式,是一個群體企圖用詩歌寫作來攻破女性之“獄”,達到脫離男性中心話語與自身局限的升華。但是,筆者認為,“女性詩歌”的提出本身就陷入了將女性置于天平之下的不公平待遇。這樣用性別來命名的流派名稱,并沒有找到一個行得通的途徑來突破女性自身所設定的局限,反而使女性寫作處于一種更為不利的局面,“女性詩歌”呈現(xiàn)出一種趨同的方向。這一方向又從另一方面禁錮了女性寫作的發(fā)展,是不能夠攻克女性之“獄”的。
本文所探討的女性詩歌特指1980年代以來,凡是女詩人創(chuàng)作的并具有鮮明女性主體意識的詩歌作品。毫無疑問,女性詩歌一直處于一種發(fā)展的動態(tài)模式中,從翟永明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可窺見一二。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文革剛過。文革期間是磨滅女性性別特征的時代,毛主席曾說“不要紅妝要武裝”,崇尚“鐵娘子”。這嚴重抑制了女性的主體意識的正常顯露,使女性話語失落。因而,直接觸發(fā)了這個階段的詩歌創(chuàng)作更多的是以性別對抗的方式來尋回女性話語。顯然,《女人》組詩就屬于這一類型。由以上論述可知,這樣的性別對抗方式并未成功。隨后,詩人1990-1991年赴美,在美國期間一直處于焦慮和迷茫的狀態(tài),其創(chuàng)作基本為零。1992年回到家鄉(xiāng)成都,詩人才開始了“新”的詩歌創(chuàng)作。90年代及以后,詩人開始進行“日?;瘯鴮憽保瑢⒛抗飧嗟赝断虻讓由?,“從黑夜走向白晝”,其創(chuàng)作具有淡化性別對抗和走向廣闊社會生活的新質(zhì),詩歌的主題依然是個體經(jīng)驗,但二元對立變?yōu)樵诙嘣P(guān)系中尋求,由性別對抗過渡到更為廣闊的人文關(guān)懷,即對社會中女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關(guān)注。由關(guān)注身體的欲望寫作到關(guān)注精神的靈性習作,強化了對人類整體命運的領悟。這是詩人在意識到如果從性別對抗來突破女性之“獄”,只能陷入更深的囹圄之后,開始嘗試將女性詩歌置于更為廣闊的領域,以此來攻破女性之“獄”。這可以看作是一種更為大膽的嘗試,但是筆者認為這不是一種最為根本的方法。
現(xiàn)代女性詩歌發(fā)展至今,有眾多“美女詩人”的稱號,卻沒有“帥哥詩人”的標簽。評論一個女詩人的詩歌,也還是以男性詩歌為尺度。就如翟永明得到的評價,別人認為她作為一個女性能寫到這樣的程度就可以了,這體現(xiàn)了人們在無意識中認為女性的才賦是遜色于男性的。這些現(xiàn)象直接表明,女性詩歌的創(chuàng)作還是被男性中心話語亦或是被整個男權(quán)社會置于“被看”的位置。到現(xiàn)在為止,女性詩歌都沒能找到可以攻破女性之“獄”的方法。
總之,翟永明通過《女人》組詩探尋了寫作主體在覺醒過程中處于一種分裂的狀態(tài),在自我的“不斷泯滅與不斷認可”[1]3處于矛盾的情況下所面臨女性的精神困境,雖說詩人嘗試的方法并不能成功破解女性之“獄”,卻給予了我們無限可能的動力。翟永明所創(chuàng)作的“女性詩歌”并不局限于這一次的上升與超越、困境與失敗,而是將這個過程設定為一個動態(tài)的、發(fā)展的對象,同時呈現(xiàn)給讀者現(xiàn)代女性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這種生存狀態(tài)即是指女性在覺醒后開始疏離與逃離男性中心話語世界,卻又困于不能徹底逃脫與完全回歸的尷尬境地。此外,值得肯定的是詩人敢于質(zhì)疑自己、勇于突破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這也是《女人》組詩至今具有重要價值的原因之一。
[1]翟永明.完成之后又怎樣[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2]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
[3]翟永明.潛水艇的悲傷[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5.
[4]張曉紅.互文視野中的女性詩歌[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5]任一鳴.中國當代女性文學史[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6]翟永明.白夜譚[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9.
[7]邱運華.文學批評方法與案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周亞紅)
On the Spiritual Dilemma of Zhai Yongming's Group Poems of Women
LI Ji-ting
(School of Arts,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ning,Guangxi 530001,China)
The poems of women are Zhai Yongming's the first group poems,in which she thought about the spiritual predicament that women were facing,attempted to seek the life of women and tried to break female limitations in the way of gender antagonism.Although she failed to break the limitations,her spirits of innovation and exploration provide poems with infinite charm.
group poems of women;Zhai Yongming;spiritual predicament;stones of"her"hills;failure to break"women"hell
I207.25
A
1673-1972(2017)02-0131-04
2016-10-18
2015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新媒體語境下詩與公眾世界之關(guān)系新變化研究”(15XZW035);2013年度廣西高等教育教學改革工程立項項目“駐校作家制度:當下高?,F(xiàn)當代文學教學改革的新路徑之研究與實踐”(2013JGA164)的階段性成果
李及婷(1992-),女,四川達州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