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洋
一
那天,很遠聽見房東“事兒媽”說話的聲音,我就知道準沒好事。這不,她又領(lǐng)了個中年大叔進來,對我說:“小劉,我又給你帶生意來嘍!”聽這話我是真頭疼,她哪是給我?guī)?,明明是占我便宜!可我不得不賠笑應承著:“謝謝嬸兒照顧!”
其實,按照正常收費標準,一般洗剪吹我要收費15元,但是她帶來的顧客每人都是10元,我虧了不少呢!于是誰讓她是我房東,我怕得罪她,忍一時風平浪靜,我不能跟房租過不去呀!
偶爾開玩笑時,我也會向“事兒媽”吐槽這事,她卻拍拍我的肩膀說:“小伙子,錢是賺不完的,把人情賺到了,以后肯定有好處?!蔽抑缓命c頭稱是。
每天下午周邊小學放學時,“事兒媽”都會在理發(fā)店門口旁邊支起一個小攤子,擺上些文具、飾品之類的東西。東西雖小,孩子卻喜歡,生意竟然還不錯。可與此同時,嘈雜的講話聲弄得人特別心煩。
一天下午,“事兒媽”又擺桌子準備出攤,我忍不住說:“嬸兒,你都有這么多房租收了,何必擺攤受這個罪呢?”
“天天在家窩著也難受,找點事做做?!薄笆聝簨尅闭f。許是看我臉色不太好,她猜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又說:“把攤擺你門口,吵著你了吧?”
“有點兒。學生放學,巷子里就夠吵的了,你又引了一堆學生在門口……”我說。
原以為我表達不滿后她就不會再出攤,但我猜錯了,“事兒媽”的攤位還在繼續(xù),嘈雜聲此起彼伏。唯一讓我欣慰的是,自那以后,她每月少收我50元房租。
說句良心話,“事兒媽”對我其實不錯。街坊們都說她是把對兒子的愛都轉(zhuǎn)移到我這了:家里炒了好吃的菜,她會給我端來一盤;包了餃子,她也送來一袋讓我放在冰箱備著;連我的終身大事,她也總惦記著,隔三差五都問問交往情況……只是,對于她的熱心,我有時候就像面對我媽一樣,很感激她的操心,卻又總嫌她事兒多!所以,背著她,我總稱呼她“事兒媽”。
二
一天下班回家后,我照例打開電腦玩游戲,正盡興時,網(wǎng)絡連接忽然出了問題。我檢查很久才發(fā)現(xiàn)是總端口的網(wǎng)線被拔了。我跑到隔壁“事兒媽”那兒,問她到底咋回事。
她卻很鎮(zhèn)靜地說:“你自己想想,最近你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網(wǎng)絡游戲上?”
我充滿怨氣地說:“我是交了網(wǎng)費的。上多久網(wǎng),那是我的事,好像不應該受限制吧!”
“小伙子年紀輕輕的,好不容易把店里的生意撐起來了,又沉迷網(wǎng)絡游戲把顧客趕跑,以后會后悔的……”她絮絮叨叨開始教育我。末了,她忽然問我:“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開心的事了?以前,你很有分寸,不可能忽然消沉。說出來讓嬸兒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p>
“事兒媽”的話讓我無地自容。我并非一直這么癡迷于網(wǎng)絡,只不過前不久女友跟我分手了。這事對我的沖擊太大,心情糟糕之余,我迷上了網(wǎng)絡游戲。
“不就是女朋友嗎?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個沒了,嬸兒再給你找一個。不過,就你這胡子拉碴、臉色暗黃的樣子,誰能看得上?”她剛還說給我介紹對象,一轉(zhuǎn)眼就開始埋汰我。
即便這樣,我也得領(lǐng)情。我說:“嬸兒,其實你不用對我這么好,我反正就混日子,沒你兒子那么優(yōu)秀,你沒必要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
“事兒媽”瞅了我一眼,嘴角稍稍動了動,許久她才緩緩開口:“我倒是想管兒子,沒機會??!他在北京上班,一個月才給我打一個電話。你倆差不多歲數(shù),我就想多幫襯一點……”說著,她的眼圈竟然紅了。而我,也第一次感受到獨在異鄉(xiāng)的溫暖。
三
我以為,我保證不再癡迷于打游戲了,“事兒媽”就會放過我。沒想到,事情一發(fā)不可收拾了。自那時起,她樂此不疲地替我做媒,到處打聽哪家姑娘好,甚至把幾個姑娘的微信號拿給我,讓我先加上聊聊試試。
她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好不容易才弄到姑娘的微信號,你可別辜負我的心意??!”說著,她把寫著微信號的紙條鄭重地交到我手里,像是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不僅如此,為了防止我“耍滑”,她還安排我和那些姑娘相親。
不得已,我只好見了她介紹的幾位姑娘,大多都是高高瘦瘦的漂亮模樣,看得出“事兒媽”為了幫我介紹對象花了不少心思??上В媚飩兪遣诲e,但就我估計不入她們的眼,聊了一陣子后就不了了之。
相親屢次失敗以后,我有點沮喪??勺罹趩实牟皇俏?,而是“事兒媽”??此找桓背蠲疾徽沟臉幼樱抑缓梅催^來勸她:“感情要講究緣分,不能強求的。嬸兒,你就別瞎操心了。”或許是真的失去了信心,“事兒媽”總算消停了,一切回到最初的平靜。
緣分有時候很奇妙,當你拼命尋找時,它跟你捉迷藏;當你消停了,它便漂到你身邊。我和顧客吳雪的感情,便是在沒有任何刻意的安排下自然產(chǎn)生的。起因不過是我勸她不要因賭氣把長發(fā)剪短,因為這件事,她居然對我產(chǎn)生了好感。
與吳雪確定男女朋友關(guān)系以后,我第一個想要分享消息的,是“事兒媽”。那天,望著我們,“事兒媽”的眼睛都彎成月牙兒了,她長舒一口氣說:“我過完年就要跟著兒子去北京了。你現(xiàn)在有了女朋友,我也就沒什么牽掛了!”
忽然聽說這個消息,我竟十分難過,實在想不出如何表達我的不舍之意,我只好免費給她染染頭發(fā)。染發(fā)時,我小聲地說:“嬸兒,以后我每個月就把房租匯到你卡上,行嗎?”
“行!”停了一會兒,她又不好意思地說,“要是匯錢的時候能打個電話就更好了。這樣,我會覺得,我這邊還有一個兒子……”
“聽嬸兒的!”我說著,言語竟有些哽咽?!笆聝簨尅钡念^上已經(jīng)有很多白發(fā),也許一根白發(fā)就是她花費的一份心思,只是不知道,這里面有多少是屬于我的。
編輯/祝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