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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

2017-04-07 21:57李秋沅
少年文藝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流光大白秘密

李秋沅

(一)

我相信,每個孤單的孩子,都曾為自己找過藏身的秘密領(lǐng)地。在那兒,孤單的孩子可以將自己安全地藏起來,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呼吸聲,自己和自己在一起,把心撐得大大的,大得裝得下整個世界,忘掉了孤單。

我小時候就是個孤單的孩子。我給自己找過不止一處的秘密領(lǐng)地。這秘密領(lǐng)地,從最初家里的儲物間,到后院荒地里的一個草窩,最后到了黛峰頂上那幢龐大的白色荒樓。

千恒島有那么多荒樓,一幢幢荒荒地立在山之巔,冷冷清清?;臉怯袀€共有的名字叫做“鬼屋”。我是被大孩子帶到黛峰的白石荒樓玩的。

那是幢多么龐大的荒樓?。⌒⌒〉奈艺驹谒母?,仰頭抬眼,目光所及都是它,一片鋪天蓋地的白色。

就在那時,“大白”這個名字闖入我的腦中。

“你好啊,大白?!蔽倚χ鴮λf。和它說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發(fā)生。沒人陪我玩時,我時常和身邊的物件——花草樹木、玩具積木、圖畫書里的小人說話。我還曾熱情地對電視里咿咿呀呀唱著戲、滿頭珠釵的古裝美人說:“嘿,你們出來吧,出來吧?!毙⌒〉奈疑斐鲭p手,熱情地發(fā)出邀請,遺憾的是從沒聽見她們的應(yīng)答。

我叫荒樓“大白”,但并不指望它會應(yīng)答我,正如我從不指望那圖畫書里的小人、那電視里的古裝美人會應(yīng)答我一般。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游戲,我心知肚明。

“大白”的門窗緊閉,我不知道它關(guān)了多久。樓東面的木門豁了個大口子,剛好容得下孩子的頭與肩。大孩子們就從那破口鉆進(jìn)樓去,我也跟著鉆。樓里面空蕩蕩的,三樓以上只架好了木樓梯,封好樓頂天窗。在樓里,我發(fā)現(xiàn)一個隱蔽的樓梯通道——在三樓拐角處,有個隱蔽的薄蓋板,掀開蓋板,就可以從三樓直通往底層,通道狹窄,僅容得下一人通行。玩捉迷藏時,我躲在那兒,沒被人發(fā)現(xiàn)過。

(二)

這是我的秘密藏身所,我從沒告訴第二個人。這個秘密通道是我的。我在此,沒有恐懼,沒有不安。我就是全世界。通道的木階梯散發(fā)著木香,那是股被時光窩藏后的特殊氣味,溫柔敦厚,厚厚實實地充盈我心底那個被孤獨與不安侵蝕的大洞。

“哦,大白,我想在這兒待著呢,永遠(yuǎn)不走了。親愛的大白……”

我真的把“大白”的秘密通道當(dāng)做自己的幸福小窩了。我時常去“大白”那兒,把自己搜集的寶貝藏在秘密通道里。我在那里藏了把小竹刀,那是我花了一周時間削的,我還藏了幾塊“寶石”,是從家里的儲藏間找到的,不知道是什么石頭,但我覺得好看。有陣子,我?guī)缀跆焯斐么笕宋缧莺缶团艿交臉侨?,看看我的寶貝,然后心滿意足地離開。我在夢中也去。我曾無數(shù)次在夢中逃離兇惡險境,躲進(jìn)“大白”里,掀起薄木板蓋,躲進(jìn)屬于我的秘密通道內(nèi),將恐懼不安阻擋在木板之外。在夢中,“大白”儼然是我獨一無二的庇護(hù)所。

對“大白”的癡迷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然后,是莫名其妙的遺忘,我慢慢長大了。

上小學(xué)之后,我有了許多能與我一同玩耍的同齡伙伴。我被新的好玩的游戲迷住了。我隨伙伴一起爬樹粘知了,捉金龜子,下海捉小魚逮沙蟹……我的世界,被一堆新鮮的活物新鮮的聲音占領(lǐng)了。我不那么孤單了,幼年的孤獨,慢慢委頓睡去,沉沉蟄伏在心底深處。

我?guī)缀跬恕按蟀住?。直到有一天,?jīng)過黛峰時,我突然又想起了它,想起了樓里我落下的“寶貝”。我走近東面的門洞,卻發(fā)現(xiàn)自己鉆不進(jìn)去了。我的頭探進(jìn)樓內(nèi),但我的肩卻卡在了樓外。我努力掙扎著,依舊無法通過門洞。

我放棄了,停止掙扎,默默看著從樓頂透窗而入的光柱,突兀地撕裂屋內(nèi)的黑暗,微塵被光驚醒,在光內(nèi)輕舞飛揚(yáng),徐徐而上。

門里,門外,兩個世界;光內(nèi),光外,彼此隔絕。

“哦,大白,我進(jìn)不去了……”我有點難過。

“是你么,親愛的小孩。來,進(jìn)來吧。”我似乎聽見一聲微弱的嘆息聲,自樓宇深處傳來。隨后,原本就已朽敗的木門沉悶地發(fā)出響聲,豁口噗地又開裂了幾分,我的頭頂上,塵土簌簌落下??ㄔ诨砜谔幍募绨蚝龅厮闪耍一剡^神,掙扎著鉆進(jìn)荒樓?!按蟀住笔煜さ臍庀?,樓內(nèi)溫柔的黑,愛憐地?fù)肀е?。身后,木門的豁口開裂,豁口之外,天光敞亮,那白花花的亮光如樓外世界的暢快笑聲?!按蟀住庇靡簧刃鄶〉哪鹃T將天光阻擋在外,毫不客氣。我怔怔地環(huán)視“大白”,看著樓頂碩大的采光玻璃窗,看著光線從窗外闖入,被五彩玻璃透析為溫柔的五彩光柱,光柱自樓頂向下延伸,漸漸失去氣力,融入樓內(nèi)的黑暗之中。

我的呼吸,悄然熨入樓內(nèi)的靜謐與黑暗之中,默契而相融。

那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幼年將孤單阻隔在秘密通道之外的溫馨之中。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小孩。”有溫柔的聲音撞擊我的心扉。

我真的聽見“大白”叫我“小孩”了么?也許,這只是我的幻聽?

(三)

那年夏天,千恒島遇到了猛烈的臺風(fēng)襲擊。臺風(fēng)過后,島上一片狼藉?!按蟀住币渤闪宋?。院墻旁的千年老榕樹倒了,將院墻砸倒了大片。白樓東面的樓宇磚墻塌陷,門也不復(fù)為門。“大白”像受了傷的獸,趴伏在黛峰頂上,袒露肚腹。

院子的鐵門上被人釘了塊小木板,上邊的手寫紅字不祥而威嚴(yán):“危樓,請勿靠近。”樓東面的木門坍塌后,外邊的人要進(jìn)入“大白”更容易了,但現(xiàn)在沒人敢進(jìn)去了。黛峰上的“大白”,原本偶爾還有小孩子進(jìn)去玩,它的周圍,原本還有人走動,可成為危樓之后,它徹底荒了,野草藤蔓瘋了般蔓延,連通往它的小路都慢慢被枯葉野草遮住藏起來了。

“不許再去荒樓玩了!特別是黛峰上的那幢老樓。不許再去!”在看到報上大篇幅報道黛峰上的“大白”和島上諸多荒樓的危險后,父親鄭重警告我。

其實父親大可不必如此緊張。這段時間,島上許多與海外主人失聯(lián)的僑房,都被主人認(rèn)領(lǐng)了。我們住的僑房要歸還原主人,夏天過后,我們就得搬家,新家在島外新區(qū)。報紙上時常有荒樓被主人認(rèn)領(lǐng)的消息,但是我的“大白”沒人認(rèn)領(lǐng)。它依舊荒著,孤零零地矗立在黛峰頂上。

臨離開“千恒島”前,我又偷偷去了趟黛峰,和我的“大白”告別。

越過“請勿靠近”的警示牌,我走近“大白”。從東面木門垮掉的豁口處,我看得見樓內(nèi)隱約的木樓梯。而我的秘密通道,在看不見的樓宇深處。

我看著“大白”,難過了。這難過是一點點爬上我的心頭的。為什么那么多的荒樓,都有人惦記著有人認(rèn)領(lǐng),它卻落單了,被人忘了?蟄伏在心底被孤獨浸濕的悲傷,像霧一般漫過我的心尖,我難過了,不知道是為了它,還是為了幼年時的自己。

它有過主人吧,像我一樣曾那么喜愛它的主人。它的主人是誰?為什么離開,再不回來?

“小孩……”我聽見有輕柔的耳語聲,羞怯地碎在風(fēng)中。

我一怔,打了個激靈。我記得這個聲音。眼前,坍塌了一半的“大白”,受了傷般匍匐在地。它又開口和我說話了?我的心一緊,走近它,往前,再往前……

“真是你嗎?大白?你會說話?”

“嗯,是我?!?/p>

“你好嗎,大白?”

“我很好。你一直叫我大白……唔,大白。謝謝你為我起名字,我很喜歡。你是第二個為我起名字的人。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的小孩?!?/p>

“我叫阿點?!?/p>

“阿點……嗯,我記住了。阿點在我心里頭了。”

“大白,你有過其他名字?”

“嗯,有過。從前,我的主人叫我流光……”

“流光?多好聽的名字呀?!蔽业氖忠呀每梢杂|碰到它樓壁上的白石塊。我伸出手,卻又猶豫著縮回。會說話的“流光”,和我心底親愛的“大白”,似是,而非。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它。

“你怎么叫我,我都高興?!彼路鹉苤牢倚睦锼氲?,“流光是主人給我起的名字……我很久沒見到他了,很久、很久……”它的聲音如低徊的大提琴音,有溫柔的哀傷,卻又被順服鋦上微微的光。

“他去哪兒了?”

“去他想去的地方?!?/p>

“大白,我以后也不能常來了?!蔽易詈筮€是選擇喚它做“大白”。

“嗯,我知道的。你也要走了……和他一樣……”“大白”的嘆息聲與記憶中秘密通道里的木香一道,刺痛我的心?!鞍逊旁谖疫@兒的寶貝都取走吧……寶貝失去主人,會壞的?!薄按蟀住陛p輕地說。

我走進(jìn)樓內(nèi),樓內(nèi)破敗得更厲害,樓梯負(fù)重,有些晃動,塵土簌簌下落,但我一點都不害怕。我將從前留在秘密通道里的寶貝,一件件取出。在做這件事時,我流淚了。其實從一開始難過時,我的心就開始哭了。我的心已經(jīng)哭了許久,把我的手都哭涼了,現(xiàn)在眼睛也開始哭了。我流著眼淚,看著取出的“寶貝”,怔怔地發(fā)呆了許久。

那天,我坐在“大白”的秘密通道里,直坐到日暮。似乎我在進(jìn)行一種莊重的儀式,道別會說話的“大白”,道別我荒唐又孤獨的童年。

離開前,我還是將我最心愛的小竹刀留下了,放在樓道的隱蔽處。我似乎聽見“大白”的輕聲嘆息。那么微弱,那么順服。

此后許多年,我沒有再見到黛峰上的“流光”,我曾經(jīng)稱之為“親愛的大白”的荒樓。

我長大了。長大的人,不應(yīng)該相信“大白”會說話,不應(yīng)該成天就想躲進(jìn)自己的秘密通道里。

長大的人,應(yīng)該能與孤獨和平共處吧。

(四)

我去島外新區(qū)上中學(xué)了。

島外新區(qū)沒有古舊的老屋大厝,沒有枝藤蔓布的院墻荒院,沒有枝葉繁茂的古樹老榕,到處是整齊開闊的大道與嶄新的公寓樓。日子就這么平平淡淡地過去,千恒島上的童年,隔著海,隔著時光,仿佛也漸漸遠(yuǎn)去。在這之后,我又考上了大學(xué),離千恒島更遠(yuǎn)了。

“孤獨”偶爾還會闖進(jìn)我的心里,但是,已然失去氣力,不再氣勢洶洶了,時光如一把銼刀,慢慢地、慢慢地磨平了孤獨的銳氣。有什么慢慢填滿我的心,慢慢成長的我,已經(jīng)能夠安撫內(nèi)心那蟄伏著,偶爾醒來的孤獨。

“大白”再次闖入我的心中,是在大一那年的暑假,我邀請大學(xué)好友子申上千恒島。子申是臺籍學(xué)生,他從臺北來,有著柔軟的栗色頭發(fā)和一雙干凈溫和的眼睛。

“帶我去點特別的地方吧?!弊由暾埱?。繞過游客嘈雜的旅游景點,我?guī)ё由耆バr候我最喜歡的海邊,最喜歡的黛峰。黛峰依舊沒變,草木蔥郁。沿著山中小道上行,我們來到了黛峰之巔,那兒,屹立著我的“大白”。

“這是流光樓。”我對子申說。

我們仰著頭,看巍然屹立于炎日之下的荒樓。多少年未見,我的“大白”破敗得更厲害了,外墻爬滿藤蔓,樓外院落與石階已經(jīng)完全被層層敗葉覆蓋。敗葉的朽色沿著墻體漫布全樓。樓的東面已經(jīng)垮了,野生的綠植放肆地侵占著被損毀的樓宇空間。

我慢慢向“大白”走近。

“別去!危險!”子申大聲喚。我回頭,看見他正往院外退,一面慌張地將陷入敗葉之中的腳抽拔出來,一面還不忘提醒我小心。

我笑了笑,繼續(xù)往前。我的“大白”,怎么會傷害我呢?

“別再靠近了,我的小孩……”我又聽見熟悉的聲音了,“我老了,一松勁,身上的土塵就不聽使喚?!彼穆曇粼谛?。

我還是忍不住繼續(xù)靠前,走近它,再靠近點。現(xiàn)在,我能撫摸到它身上白灰剝落處露出的白色磚石了。

有塵土自頭頂撒落在我的肩上。

“哦,對不起,阿點。見到你,我太高興了……身上的塵土總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彼肴套⌒Γひ粲行╊澏?。又有些塵土落下。

“大白,我也高興呢。我很想念你。”

“我的小孩,你有寶貝忘在我這兒。是把小竹刀,對不?它就在我心口上?!?/p>

我想起了幼年時削的那把小竹刀。是的。它是我故意留在“大白”這兒的。

我更近一步,將臉貼在“大白”身上那破損處的白磚石上。四周寂靜。我聽見了心跳聲。

“噗通、噗通……”

這是我的心跳,卻又像是它的。

“阿點,在你們的世界里,不久,我將徹底消失……能幫個忙么?”

“當(dāng)然可以,只要我能做到?!?/p>

“我很想念我的主人。請幫我捎個口信給他,告訴他,我很抱歉……”

“為什么抱歉?”

“大白”不語。

“他在哪兒?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他叫林陌。你會找到他的。那個你帶來的男孩,能幫你找到他……”

頭頂?shù)膲m土簌簌下落。我抬眼,看見頭頂?shù)臉潜诔霈F(xiàn)一道裂縫。

“快離開這兒,阿點……快走?!?/p>

我怔怔看著頭頂?shù)牧芽p,看著塵土下落,卻沒回過神來。一只胳膊伸了過來,子申過來了,將我狠狠往后拽。

“你不要命了!走吧!”子申的呵斥如一盆涼水,將我當(dāng)頭澆醒。我再聽不見“大白”的話語了。在我的眼前,“大白”分明只是一幢龐大而破敗的荒樓。一幢危險的老別墅。

(五)

我記住了“大白”的托付。我要找到一個叫林陌的人。而找到這個人,需要子申的幫助。

子申說我瘋了,居然會接受一幢荒樓的請求,為它找主人。

“我不認(rèn)識林陌。我只認(rèn)識瘋子阿點!”子申罵我是瘋子。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瘋了。

子申不愿意幫我,好吧,我自己找。

我上網(wǎng)搜、上圖書館找、向千恒島老人和文史專家打聽“林陌”。我收集了許多“大白”的傳說。

他們說,那是座怎么也建不好的樓。它的主人林陌為了建樓,千金散盡無法完工,最終棄樓遠(yuǎn)離。林陌離開后,這建了一半的樓無人敢接手,從此便成了荒樓,一荒五十多年。只搭了個空架子的流光樓巍然屹立山頂,占據(jù)了千恒島黛峰山上一大片地。秋冬時節(jié),海風(fēng)呼嘯著穿過白樓外墻千千萬萬道縫隙,撲喇喇撕扯著荒樓松動的門窗瓦礫,樓里樓外聲響一片,鬼哭狼嚎般。長此以往,“鬼屋”的叫法不脛而走。

這就是千恒島人唇齒間的“鬼屋”和“林陌”的故事。

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全部的故事。

(六)

我獨自又去了黛峰。我詫異地發(fā)現(xiàn),黛峰的山道變寬了。四周的林木也被砍伐了許多,而且這砍伐的痕跡還向上延伸,山體裸露著,露出刺眼的紅壤。

“大白,這里怎么啦?”我吃驚地問。

“這兒將要蓋起新的樓房。很多很多的樓房……”大白的嗓音沒有絲毫驚慌,依舊是順服而溫和。

“那你呢?”不祥之感揪緊了我的呼吸。

“我……會從這里消失的。這兒原本也沒有我。我本就不屬于這世界。”“大白”輕輕笑了。

“不……”悲傷涌上我的心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無主的荒樓終究躲不開倒塌或被拆除的命運(yùn)。對此,我無能為力。我看著“大白”,為自己的無力而愧疚。

“我會幫你找到林陌的。我會做到的……我一直在找他。”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肯定地說,也許,為了撫慰“大白”,亦撫慰自己?我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我聽了很多很多你的傳說。你為什么要道歉?你做錯了什么?我想知道你和他之間,真實的故事?!?/p>

“真實?在你們的世界里,我所說的,匪夷所思。因此,不可能被認(rèn)為是‘真實的。正如,你們的世界是不可能相信,一幢老屋會說話?!?/p>

我細(xì)細(xì)思考它的話。它說得沒錯。

“但我相信,我的大白會說話?!蔽液V定地看著它。

“大白”沉默了。

四野風(fēng)微微拂過。

“好吧。我說?!贝蟀拙従彽卣f。它的聲音如秋夜的月華,溫柔地漫過我的意識。我的眼皮居然沉沉地垂下了,昏昏欲睡。

“你相信,當(dāng)一個人,傾注所有的心血在他所愛的物件上,這物件將因為他的愛而有了生命么?在你們的世界里,這事很荒唐,但在我們物件的世界里,這是真實存在的。皮格馬利翁的雕塑少女,因為愛而活了過來,誰能證明,這僅僅是神話?

“林陌立志要建一幢千恒島上最壯觀的別墅。藏得住流光與逝川。他的意愿是那么強(qiáng)烈,從日出到日落,他傾注所有的愛,傾注所有的心血,耗盡了二十年的時光。那二十年來,他不斷地擴(kuò)建擴(kuò)建再擴(kuò)建,完全地陷入我們物件的世界里去了,離你們的世界越來越遠(yuǎn)。家財耗盡后,他四處籌款。窮途末路之際,覬覦千恒島已久的異邦人趁機(jī)向他供應(yīng)資財,卻提出非分要求:將建成后的我用于異邦統(tǒng)治千恒島的市政大樓,不僅如此,他們還想進(jìn)一步控制林陌,為他們所用。林陌已經(jīng)完全陷入物質(zhì)之中,喪失了理智,不惜將自己的名譽(yù)和尊嚴(yán)也賣掉。

“我不是不可能建好,而是,我不愿意讓他完成,不愿他因我而喪失道義和名譽(yù)。

“在物質(zhì)的世界里,我們物件擁有比人類更強(qiáng)大的力量。我阻止他的所有努力,耗盡了他所有的希望與熱情。而我,心甘情愿,成為千恒島上一幢永遠(yuǎn)建不好,永遠(yuǎn)殘敗、遭人拋棄的荒樓。

“林陌最后是帶著絕望離開的。我辜負(fù)他了。對此,我很愧疚,但從未后悔過……林陌為了我,與異邦交好,接受資財?shù)拿孛?,還有一個人知道,他叫許多隱,是林陌的忘年交……”

“大白”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遙遠(yuǎn)。遠(yuǎn)得像天上的星星,我深深嘆息。嘆息聲中,似乎天上的星星全落下來了,涼涼地砸在我身上……

我打了個顫栗,回過神來。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毛毛細(xì)雨從天上飄落,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我的身上。方才與“大白”的對話,似夢非夢,難以辨析。

(七)

我繼續(xù)搜集資料。在搜尋中,我發(fā)現(xiàn)了千恒島其他的故人往事。那么多的往事,被時光窩藏,在黑暗中發(fā)出螢火蟲般的亮光,點點星星,星星點點,神秘而縹緲。

在一篇報紙報道中,我看到一段特別的內(nèi)容:“林陌在黛峰建別墅,耗時二十年,終沒建成。林陌所建別墅,結(jié)構(gòu)特別,似乎與一般居民家用別墅的構(gòu)筑不同。從黛峰別墅的結(jié)構(gòu)上看,它更像是以市政廳的規(guī)格構(gòu)筑。黛峰別墅,別有隱情?!?/p>

我的心似被重拳一擊,隱隱約約回想起了那天在山上,“大白”所說的話。這份資料的配圖,是幾幅黑白照片。照片拍的角度很特別,那一縷從屋頂玻璃窗投射而入的光線,猶如向時光之井探下的繩索,直探荒屋隱秘。作者的名字叫“許多隱”,資料出自上世紀(jì)八十年代。

“許多隱……”我無法找到更多這個作者的資料。在耗費(fèi)了大量精力找尋“大白”主人的資料之后,我一無所獲。但我執(zhí)迷不悟。

“我在打聽一個人,他叫許多隱……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我向文史專家求助,向千恒島老人打聽。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

“許多隱、林陌……”煩悶之極,我在筆記本上寫了一遍又一遍的“許多隱、林陌”。那么多的“許多隱”“林陌”,大大小小地擠滿筆記本白紙的空間,猶如一個個懸而未決的問號,鞭打著我的決心與信心。

“許多隱……你認(rèn)識他?”子申看見了這頁寫滿“許多隱”“林陌”的筆記,無心地問。

“我在找他?!蔽铱粗由?,莫名其妙地心頭一悸。

“我認(rèn)識一個叫許多隱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p>

“那個你帶來的男孩,能幫你找到他……”我的心頭,轟雷般滾過“大白”曾經(jīng)說過的話。

“肯定是他!他在哪里?”我瘋了般追問。

“他是我姨父呀。八十年代在海門大學(xué)學(xué)習(xí),然后和我在大陸的小姨一起去美國留學(xué)了。后來,他們找到了在臺灣的我們一家,我們相認(rèn)了。他是個建筑師。”

我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謝謝……謝謝……”我語無倫次。

(八)

找到許多隱,無疑為找到林陌提供了最關(guān)鍵的線索。當(dāng)年,許多隱在提出黛峰龐大的別墅是以“市政廳”的規(guī)格構(gòu)筑后,他四處尋訪銷聲匿跡多年的林陌,想揭開謎底。

到了美國后,許多隱依舊沒有中斷尋找。許多隱最終找到林陌的下落。

林陌在上世紀(jì)四十年代末,就離開大陸去了臺灣。到了臺灣,林陌更名為林默,在臺北靠售賣字畫過活,現(xiàn)已九十高齡,孑然一身,清貧度日。誰也難以將他和千恒島曾經(jīng)的巨賈富豪林陌聯(lián)系在一起。許多隱一直與他保持聯(lián)系,并提供資助。

我請子申假期回臺灣時,拜訪林陌并轉(zhuǎn)達(dá) “流光”的歉意與請求。雖然子申對我的請求表示不解,但他還是應(yīng)諾了我的請求,并帶回林陌的口信和一幅字。

“林陌說,他老了,實在沒有氣力回千恒島了。他從未忘記‘流光。他與‘流光之間,沒有愧疚與辜負(fù),只有愛。他感謝‘流光所做的?!鞴馐撬簧鶒郏娕c不見,都在心中。”

我將林陌那幅字,帶給“大白”。

“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我在心底默念林陌為“大白”所寫的。

“我的小孩,這幅字,請暫時幫我保管吧……”“大白”的嗓音,依舊是那么順服、那么溫和,萬事了然,寵辱不驚。言罷,大白再不言語。塵土簌簌地從樓壁落下。

“大白”沒有等別人動手拆除,它在一個暴風(fēng)雨之夜轟然倒塌。那晚,我似有預(yù)感,一宿難眠。天將亮之時,我昏昏睡去,半夢半醒間,仿佛聽見“大白”對我輕聲說:“再見,我的小孩。我把屬于我的,帶走了。屬于你的,留下給你。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天明醒來,我發(fā)現(xiàn)窗戶被暴風(fēng)雨吹開了,而書桌抽屜里,林陌的字,亦被暴雨浸濕,難以修復(fù)。

黛峰頂上,豪華的別墅區(qū)建成后,“大白”在世間曾經(jīng)的痕跡,再無處可尋。

又過了許多年,我在千恒島一處舊物鋪里,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一把小竹刀,似曾相識。店主人笑著說,那是從黛峰“鬼屋”廢墟里撿到的舊物,放鋪子里很久了,不值錢的。你喜歡,就拿走吧……

我握著竹刀,仿佛看見幼年的自己,慢慢走近 “大白”,走進(jìn)我的秘密通道內(nèi),蜷起身子,坐下:

“哦,大白,我想在這兒待著呢,永遠(yuǎn)不走了。親愛的大白……”

四周舊物散發(fā)著舊時的氣息,有著被時光窩藏的味道,溫柔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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