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身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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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之《龍泉縣志》的作者及時代研究進展
賈身茂
(河南省科學(xué)院生物研究所,河南鄭州 450008)
《菽園雜記》引《龍泉縣志》中香蕈栽培的185個字,是我國歷史上香菇栽培的重要文獻資料。由于陸容在引用時沒有注明該《龍泉縣志》的時代和作者,引起現(xiàn)代學(xué)者在考證后形成了三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這段文字,陸容自注‘出《龍泉縣志》’。所指縣志應(yīng)為下限明正統(tǒng)(1436—1449),上限南宋嘉定二年(1209)版本(已佚)” 。第二種觀點認為其引香蕈的《龍泉縣志》出自南宋《龍泉縣志》(1209)。第三種觀點認為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出自明正統(tǒng)志或明初志。這些觀點都有各自的證據(jù)和推論。對宋《龍泉志》(1209)的作者也有三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認為其撰者為何澹,第二種認為是陳百朋,第三種認為纂修者是知縣林應(yīng)辰與縣丞潘檜,參知政事邑人何澹序。其中第三種觀點來自明成化《處州府志》,該書比其他志書距離宋代更近,這一記載應(yīng)該是可靠與準確的。
菽園雜記;龍泉縣志;香蕈;時代;作者
明陸容(1436—1494)在《菽園雜記》卷十四中記載了關(guān)于五金之礦、青瓷、韻粉、采銅法及香蕈五條內(nèi)容,其對香蕈的185個字記述為:“香蕈,惟深山至陰之處有之。其法,用乾心木、橄欖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斫倒仆地,用斧斑駁銼木皮上,候淹濕,經(jīng)二年始間出,至第三年蕈乃徧出。每經(jīng)立春后,地氣發(fā)泄,雷雨震動,則交出木上,始采取。以竹篾穿掛,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徧木敲擊,其蕈間出,名曰‘驚蕈’。惟經(jīng)雨則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佳。又有一種,適當清明向日處,間出小蕈,就木上自干,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曬干,同謂之‘日蕈’,香味亦佳。”[1]
在五條之后,陸容注明:“以上五條,出《龍泉縣志》。銀銅、青瓷,皆切民用,而青瓷尤易視之,蓋不知其成之之難耳。茍知之,其忍暴珍之哉!‘蕈’字原作‘葚’,土音之訛,今正之。又嘗見《本心齋疏食譜》作‘蕁’,尤無據(jù)。蓋《說文》、《韻會》皆無‘蕈’字,廣韻有之?!盵1]事實上,《說文解字》中是有“蕈”字的[2]。
《菽園雜記》引《龍泉縣志》中香蕈栽培的185個字,是我國歷史上香菇栽培的重要文獻資料。《廣東通志》(1561、1731)從《菽園雜記》轉(zhuǎn)引后,又被日本佐藤成裕的《驚蕈錄》(1796)轉(zhuǎn)引,并構(gòu)成了其撰寫《驚蕈錄》的主要框架與技術(shù)內(nèi)容。陸容注明,包括香蕈在內(nèi)的“以上五條,出《龍泉縣志》”,并說當時曾將《龍泉縣志》中香葚之“葚”改作“蕈”,還指出“《本心齋疏食譜》作蕁,尤無據(jù)”。陸容引香蕈栽培的185個字,究竟出自哪一部《龍泉縣志》,沒有說明。由于歷史上陸容的同時代及其以前的《龍泉縣志》均佚,因此研究清楚陸容引用的是何時代誰撰的《龍泉縣志》,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由于古代的圖書文獻資料難以查找,現(xiàn)今的學(xué)者在研究過程中因各自引用的文獻不同,長期以來存在分歧。本文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專著、期刊、方志等文獻上對這個問題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發(fā)現(xiàn)諸學(xué)者在考證后不僅對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之《龍泉縣志》時代有三種不同的觀點,而且對宋嘉定《龍泉志》的撰修者也有三種不同的論斷。
1.1 1994年《龍泉縣志》對《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的論述
1994年出版的《龍泉縣志》在陸容沒有注明所引《龍泉縣志》著者及版本,以及沒有其他充足考證證據(jù)的條件下,該志在其“第六編林業(yè)”的“第七章林副特產(chǎn)”之“第一節(jié)香菇”中對《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的年代界定為:“明代陸容(1436—1494)《菽園雜記》卷十四保留有龍泉人工栽培香菇的方法,陸容自注‘出《龍泉縣志》’。所指縣志應(yīng)為下限明正統(tǒng)(1436—1449),上限南宋嘉定二年(1209)版本(已佚)?!盵3]
1.2 第二種觀點認為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出自南宋《龍泉縣志》(1209)
(1)1988年張壽橙先生在其“《驚蕈錄》考(連載)——論龍慶景菇民文化對中日香菇栽培史的影響”(以下稱《驚蕈錄》)一文的“四、《驚蕈錄》的引文探究”中敘述:“陸容的香蕈部份到底引自哪一本龍泉縣志呢?龍泉為浙閩之交的山區(qū)縣,以盛產(chǎn)瓷器、寶劍、香菇而聞名海內(nèi)外。龍泉縣初建于唐肅宗二年,即公元759年,至今建縣已1208年。關(guān)于歷朝龍泉縣志,因年代久遠,已無法齊集。但據(jù)乾隆、光緒縣志例言部分載:‘一宋志嘉定二年邑人何澹著明志一為嘉靖乙酉邑人葉溥李溥輯一為萬歷戊戌邑令夏舜臣編’。又載:‘本朝志順治乙未邑令徐可先修’。據(jù)此可知,龍泉最早縣志出于宋嘉定二年,即1209年,第二部縣志出于明嘉靖乙酉,即1525年。陸容生卒時間為1436—1494年,因此他在生時,只能看到1209年的龍泉縣志,而無法看到1525年這一部,所以陸容轉(zhuǎn)記于《菽園雜志》的香蕈部分這185個字,只能來自1209年這一部《龍泉縣志》?!穸揪咽В鶕?jù)僅夏徐二志?!饩w及乾隆《龍泉縣志》上作了如此說明。至于是否還有介于1209年之后,1525年之前或整個歷史年代的《龍泉縣志》,尚無史料佐證?!盵4]
由此可以看出,1988年張壽橙根據(jù)乾隆、光緒《龍泉縣志》例言部分的研究結(jié)果是:《菽園雜志》所引香蕈185字,出自1209年的《龍泉縣志》,縣志的撰者為何澹。
(2)1993年10月出版的張壽橙、賴敏男編著的《中國香菇栽培歷史與文化》一書的“第三章就《驚蕈錄》論中國香菇文化對日本的影響”之“第四節(jié)《驚蕈錄》的185字引文源自《龍泉縣志》”中記述:“陸容的香蕈部分到底引自那一本龍泉縣志呢?……至于是否還有介于1209年之后,1525年之前或其他歷史年代的《龍泉縣志》,據(jù)1984年版《浙江方志考》載:龍泉曾于明正統(tǒng)前,出過縣志九卷、四冊,是從明祁承編《澹生堂藏書目》中發(fā)現(xiàn)的,但除連‘作者及具體修纂年份不詳’之外,在其以后的所有龍泉縣志及其例言中,對此均無蛛絲之表述,對于是否有此志,殊屬可疑。對此1986—1992年龍泉縣有關(guān)人員曾作專門研究,窮搜冥索,不得其解,對所謂正統(tǒng)前出志九卷四冊之說,只能作以下兩種解釋:一為正統(tǒng)前之志,即為何澹所著之宋志,二為龍泉實無此志,乃藏書目作者收楫之誤?!盵5]
“從《菽園雜志》(按‘志’字當作‘記’字,下同)所引龍泉縣志之香蕈、青瓷、煉銅等五項內(nèi)容,其技術(shù)描述之精深、細節(jié)之準確來分析,均出自一個身在其境之大手筆。查《龍泉縣志》1992版第二十篇:人物、人物傳,唯有宋何澹其人,而明正統(tǒng)之前更無相關(guān)之文人。尤其是香蕈這185個字,其描述比起以后歷代農(nóng)學(xué)家、史學(xué)家都更完整而準確。何澹能否寫此文呢?這是肯定的。何:澹對‘菌木 材’關(guān)系之判斷,都有史料佐證。”[5]
“再從香蕈的烘干技術(shù)看,此處是以‘竹篾穿掛’,足可知其為宋代香菇產(chǎn)量尚很低之階段,量多了,只能用焙籠烘,而不能一朵一朵穿起來烘了。這可從1245年陳仁玉《菌譜》,及王禎《菌子》篇分析,再也未出現(xiàn)穿起來烘干了?!盵5]
“《菽園雜志》所引龍泉縣志之煉銅部分,曰:‘每歲解發(fā)梓亭寨前再入爐煉成水……發(fā)納饒州’。梓亭寨為宋代浙閩軍事重鎮(zhèn),州級要寨。至明洪武三年(1371)梓亭因軍事中心轉(zhuǎn)移,榮慶巡檢司撤除,在梓亭出生之宋代禮部尚書陳嘉猶抄沒等因而廢棄。且因龍泉、慶元分縣后,梓亭劃歸慶元管轄,修志人不會漏此一筆?!盵5]
“其實1984年版《浙江通志考》對所謂明正統(tǒng)前出過龍泉縣志,亦無從考證,只是寫‘作者及具體修纂年份不詳’?!局疽姟段臏Y閣書目》卷二十新志類著錄,《澹生堂藏書目》有《龍泉縣志》九卷,四冊,或即此書’。此處曰:‘或即此書’,并無確切之引證材料。”[5]
由此,張壽橙先生否定了正統(tǒng)志的存在,認定香蕈這185字之引文,只能來自1209年所著之《龍泉縣志》[5]。
(3)2001年王菱菱在《明代陸容<菽園雜記>所引<龍泉縣志>的作者及時代——兼論宋代銅礦的開采冶煉技術(shù)》一文中研究銅礦開采技術(shù)的最早時代,也對《菽園雜記》引《龍泉縣志》的時代及作者進行過考證:“《菽園雜記》卷14中有采銅、采銀、青瓷、韶粉、香蕈等5條記載,后面專有注文,曰:‘已上五條出《龍泉縣志》。’那么,從查清《龍泉縣志》是何時何人所撰入手,就可以大體上確定上述采銅與采銀技術(shù)所屬的年代。”[6]
王菱菱考證結(jié)果為:“據(jù)明代的《嘉靖浙江通志》記載,宋人陳百朋(此書誤將“朋”寫為“明”)著有包括《龍泉志》在內(nèi)的《括蒼續(xù)志》、《嘉志》、《紹定青田志》、《嘉泰括蒼志略》、《咸淳縉云志》等多部南宋處州地區(qū)的州縣志。雖然《嘉靖浙江通志》將書名記為《龍泉志》,比《菽園雜記》所記書名少一‘縣’字,但實際上,有無‘縣’字并無大礙。書名記載的不同,可能是陳百朋原書名并無‘縣’字而被后人加入,也可能是原書名有‘縣’字而后人在輾轉(zhuǎn)傳抄時漏掉‘縣’字的結(jié)果?,F(xiàn)存宋人所編書目中未見《龍泉志》的記載。其所以如此,不外乎兩種原因:一是因為《龍泉志》成書的時間較晚,未能收入現(xiàn)存宋人書目中;二是刻印數(shù)量少或未進入市場,沒能流傳開來。但是,陳百朋其人和他的一些書目在宋人和明清書籍中均有記述?!盵6]
同時,王菱菱還對《菽園雜記》中所引《龍泉縣志》中的“處州”“梓亭寨”兩個地名和“永平監(jiān)”存在于哪個朝代進行了考證,最后得出結(jié)論:“處州原名括州,唐大歷十四年(779年)‘以括州犯太子名,改為處州,’兩宋時期一直沿襲此名;元至元十三年(1276年,即宋端宗景炎元年)攻克南宋兩浙路地區(qū),遂改稱處州為‘處州路’;元至正十九年(1359年),朱元璋部攻克處州路,先改名為安南府,‘尋曰處州府’。上述材料說明,符合《龍泉縣志》所述,‘處州’稱呼的不是元、明時期,而是唐大歷以后至南宋端宗景炎元年的近500年時期。因此。《龍泉縣志》的寫作時間必定在元代以前。”[6]
“永平監(jiān)是一個鑄造銅錢的錢監(jiān),始建于唐代,《元和郡縣圖志》中已有記載。宋太宗平江南時,又從南唐手中接受下來,兩宋時期一直是重要的鑄錢監(jiān)之一……綜合上述幾點,從處州名稱的沿革及變化上來看,元、明兩朝可以排除在外,但是唐、宋時期均有‘處州’、‘永平監(jiān)’之名稱,兩個時期當?shù)赜侄籍a(chǎn)銅,那么《龍泉縣志》中的采銅技術(shù)反映的到底是唐朝時期還是他本人所處的南宋時期呢?弄清‘梓亭寨’的設(shè)置時間就成為解決這一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據(jù)《宋史》卷192《兵志六·建炎后砦兵》記載:‘處州二砦(砦是‘寨’的異體字):管界、梓亭?!@一記載證明,梓亭寨始設(shè)于南宋建炎時期,是駐扎軍隊的營寨。另外,明代的《嘉靖建寧府志》卷20《古跡》中也明確提到‘梓亭寨,在(松溪)縣北七十里,即處州龍泉縣松溪鄉(xiāng)之地,宋時建,兼管龍泉、遂昌、松溪、政和四縣境。’依據(jù)梓亭寨的設(shè)置時間,我們最后可以確定《龍泉縣志》撰于南宋。”[6]
王菱菱對以上考證的結(jié)論是《菽園雜記》引用自南宋《龍泉縣志》,作者為陳百朋[6]。
(4)2002年吳學(xué)謙和陳士瑜撰寫的《中國香菇栽培技術(shù)的變革與發(fā)展》一文中指出:“最早的關(guān)于人工栽培香菇生產(chǎn)方法的文字記載,所考證是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何澹(龍泉人,曾任御史中丞)寫的《菌蕈》。何氏在書中詳細、系統(tǒng)地記述了香菇的生產(chǎn)方法:‘香草(按:應(yīng)為蕈),惟深山至陰處有之。其法,用干心木、橄欖木,名曰蕈樼(音zhen,即菌檣),先就深山中砍倒撲地,用斧斑駁銼木皮上,候淹濕,經(jīng)二年始間出,至第三年蕈乃通出。每經(jīng)立春后地氣發(fā)沾,雷雨震動,蕈則交出木上,始采之。以竹篾穿掛,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偏木敲擊,其蕈間出,名曰‘驚蕈’。惟經(jīng)雨則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佳。又有一種適當清明向日處間出小蕈,就木上自干,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曬干,同謂之日蕈,香味亦佳。’何澹載于宋嘉定二年(1209年)纂修的《龍泉縣志》的這段文字,后又被出版于明代的《菽園雜志》(按:‘志’當為‘記’,下同)、《廣東通志》和日本最古老的菌學(xué)著作《驚蕈錄》所引用,比元代著名農(nóng)學(xué)家王禎于1313年所著《農(nóng)書·菌子》要早一個多世紀,從這段文字還可看出,原木人工栽培香菇的方法,早在八百年前就已基本定型?!盵7]
(5)張壽橙在2013年編寫出版的《中國香菇栽培史》一書之“第二編歷史綿長菇場遼闊”的“第五章宋代,中國香菇的技術(shù)成熟與區(qū)域擴展”之“第一節(jié)何澹記述,顯示宋代砍花法栽培已高度成熟”之“二、185字的年代存疑與考證”的敘述,基本上和1993年出版的與賴敏南合著的《中國香菇栽培歷史與文化》一書的研究結(jié)果一致,但對1984年版《浙江通志考》的“所謂明正統(tǒng)前出過龍泉縣志”一事,又增加幾句:“況且乾隆《龍泉縣志》之作者哪有不知明正統(tǒng)年間(1436—1449)出過《龍泉縣志》。若真有此志,不成為乾隆志作者之大恥也。為此1994年《龍泉縣志》否定了正統(tǒng)志之存在?!盵8]
(6)2014年蘆笛在其撰寫的《明人筆記所見食、藥用菌史料》中記述:“陸容(1436—1494)《菽園雜記》卷14保留了一段香菇栽培史料,其中所記載栽培技術(shù)上的驚蕈法,張壽橙先生已有詳論,茲不贅述。但是由于陸容注明這則記載的出處是《龍泉縣志》,而他的時代以前有兩部《龍泉縣志》,分別修纂于南宋和明初,因此學(xué)界對其淵源有爭論,筆者的考察結(jié)果支持張壽橙先生的意見,認為陸容參考的是南宋何澹修于1209年的《龍泉縣志》(筆者將另撰文詳述)?!盵9]
刊發(fā)在2014年第一期《食藥用菌》雜志上的蘆笛撰寫的《對明代<菽園雜記>所引香菇栽培史料的研究回顧和補充》一文詳細地闡述了這一觀點:“明代陸容《菽園雜記》引用了5段出自《龍泉縣志》的文字,最后1則涉及香菇栽培技術(shù),前人或認為其出自南宋嘉定《龍泉縣志》,或認為出自明正統(tǒng)《龍泉縣志》,且各自都作出推斷和論證。在前人論證的基礎(chǔ)上,筆者經(jīng)過核查引文其余部分中的地名‘梓亭寨’的區(qū)劃變遷,以及龍泉和慶元縣的建縣過程,方知‘梓亭寨’早在1197年就隨著松源鄉(xiāng)被劃入慶元縣;其后慶元縣雖在洪武三年(1370)又并入了龍泉縣,但自1380年以后即再次置縣,終明之世未復(fù)變動。而且至少在1380年以后,龍泉就沒有了‘巡檢司’的設(shè)置,而慶元縣梓亭寨的巡檢 司到了1486年也因久廢而成古跡。因此,陸容所引的《龍泉縣志》,只能是南宋何澹撰的嘉定《龍泉縣志》(或稱《龍泉志》)?!盵10]他還指出:王菱菱弄錯了宋嘉定《龍泉縣志》的作者,誤把《龍泉縣志》作者定為“陳百朋”[10]。
同年蘆笛在《食藥用菌》上又撰寫了《再論明陸容<菽園雜記>所引<龍泉縣志>源出嘉定志》一文,文中根據(jù)宋晞《明成化處州府志纂修考》一文,修正了宋嘉定《龍泉志》的作者:“今日得見宋晞先生大作,確實借此厘清了嘉定《龍泉志》作者問題,即林應(yīng)辰和潘檜,不過還有一些無名的‘邑之士’,這其中可能也包括《龍泉(縣)志》的作序者何澹,但其貢獻顯然不是主要的。”“同時對《明陸容<菽園雜記>香菇引文出自明初版<龍泉縣志>之考》一文做了補充并提出商榷,認為陸容所引《龍泉縣志》的內(nèi)容仍然應(yīng)當是源自嘉定志。”[11]
1.3 第三種觀點認為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出自明正統(tǒng)志或明初志
(1)陳士瑜在1992年所撰的《中國方志中所見古代菌類栽培史料》一文中敘述:“《菽園雜記》引據(jù)的《龍泉縣志》,從時間上推斷,當然不可能是嘉靖志或萬歷志;再從栽培方法和技術(shù)發(fā)展水平來推斷,《菌譜》佚文所述臺州栽培方法,雖然具備了砍花法的雛形,但仍不夠成熟,而《菽園雜記》中的栽培方法,已臻至成熟,直到晚近,其法仍為菇民所沿襲,少有更新。因此,《菽園雜記》所據(jù)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統(tǒng)志,這一推斷若能成立,我們將龍泉香菇栽培業(yè)的形成,系于明代初年,大體上是接近事實的?!盵12]
相同的觀點又見于其在1993年5月出版的《中國食用菌百科》之“一、中國菇業(yè)發(fā)展紀實”的“1-1中國食用菌栽培歷史(cultivation history of edible mushroom in China)”中的記述:“龍泉栽培香菇的歷史,在傳世文獻中,以陸容(1436—1494)《菽園雜記》為最早:‘香蕈,惟深山至陰之處有之。其法,用干心木、橄欖木,名曰‘蕈樼’,先就深山下斫倒仆地,用斧斑駁銼木皮上,候淹濕,經(jīng)二年始間出,至第三年,蕈乃遍出。每經(jīng)立春后,地氣發(fā)泄,雷雨震動,則交出木上,始采取。以竹篾穿掛,焙干。至秋冬之交,再用工遍木敲擊,其蕈間出,名曰‘驚蕈’。惟經(jīng)雨則出多,所制亦如春法,但不若春蕈之厚耳。大率厚而小者,香味俱勝。又有一種,適當清明,向日處間出小蕈,名曰‘日蕈’。此蕈尤佳,但不可多得。今春蕈用日曬干,同謂之日蕈,香味亦佳?!⒃谧宰⒅姓f‘出《龍泉縣志》……。蕈字原作葚,土音之偽,今正之。’所引《龍泉縣志》為何人撰著,語焉不詳。龍泉縣初建于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早期所纂縣志,據(jù)乾隆、光緒朝縣志例言載:‘宋志一,嘉定二年(1209)邑人何澹著,明志,一為嘉靖乙酉(1525)邑人葉溥、李溥輯,一為萬歷戊戌(1598)邑人夏舜臣編?!頁?jù)明·楊士奇等編《文淵閣書目》卷20‘新志類’和明·祁承藏編《澹生堂藏書目》著錄,還有一部成書于正統(tǒng)年間(1436—1449)的正統(tǒng)志,作者及編修年代不詳。以上諸志,皆早已亡佚不傳。陸容引據(jù)《龍泉縣志》,從時間上推測,不可能是嘉靖志或萬歷志,從所述栽培方法看,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統(tǒng)志。”[13]
從以上可以看出,陳士瑜考證發(fā)現(xiàn)了明正統(tǒng)志(1436—1449),并認為,陸容《菽園雜記》所引香菇的185字來源于正統(tǒng)志。宋嘉定二年(1209)《龍泉縣志》的作者是何澹。
(2)2010年羅信昌和陳士瑜主編的《中國菇業(yè)大典》中的“第一篇基礎(chǔ)篇”之“第一章概述”之“第一節(jié)菌類栽培歷史及生產(chǎn)現(xiàn)狀”之“二、傳統(tǒng)菇業(yè)的形成(公元1世紀至19世紀)”“(三)成熟期(公元14世紀至19世紀)”中的研究結(jié)論為:“陸容引據(jù)《龍泉縣志》,從時間上推斷,不可能是嘉靖志或萬歷志,從所述栽培技術(shù)發(fā)展的規(guī)律來看,也不可能是嘉定志,而只能是正統(tǒng)志。”[14]
(3)2014年姚德澤、甘長飛在《食藥用菌》上撰寫的《明陸容<菽園雜記>香菇引文出自明初版<龍泉縣志>之考》一文中,對上述蘆笛的一些結(jié)論進行了討論,他們根據(jù)史料提出了兩個新的觀點:一是宋嘉定二年修《龍泉志》的撰者是時知縣林應(yīng)晨編,參政何澹序:“據(jù)此我們查閱了麗水市檔案館從寧波天一閣影印的明成化二十年(1484)《處州府志》,其卷首《處州府修志事由》記載有‘宋嘉定二年修《龍泉志》,時知縣林應(yīng)晨編,參政何澹序’等內(nèi)容”[15];二是在結(jié)語中提出陸容《菽園雜記》中有關(guān)人工栽培香菇的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龍泉縣志》:“明代陸容《菽園雜記》引用了‘香蕈’、‘採銅法’等資料,并注‘出《龍泉縣志》’,對于該引文出自何版《龍泉縣志》,有兩種不同的意見。本文通過史料考證,南宋嘉定版書名為《龍泉志》,明初版書名是《龍泉縣志》,這就清楚說明該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龍泉縣志》;再從引文‘採銅法’章節(jié)中的地名‘梓亭寨’考證,這個‘梓亭寨’不是宋代稱的‘梓亭砦’或者宋置的‘梓亭巡司’,而是明代初期(1370—1381)慶元縣并入龍泉縣期間設(shè)立了‘榮慶巡檢司’這個機構(gòu)來對慶元榮慶區(qū)域作行政管理,就在這期間榮慶巡檢司建起梓亭寨??梢姟魍ふ窃诿鞒醭霈F(xiàn)的新名稱,也就是說只有明初版《龍泉縣志》才能用上這個新名稱。因此,可以斷言陸容《菽園雜記》中有關(guān)人工栽培香菇的引文是出自明初版《龍泉縣志》?!盵15]
2.1 張壽橙根據(jù)乾隆光緒《龍泉縣志》認為南宋《龍泉縣志》的作者為何澹
在2010年張壽橙在撰寫的《浙閩贛粵等省、區(qū)的香菇發(fā)展史(一)——浙江在香菇發(fā)展史上的重大貢獻》一文中記載:“宋·嘉定二年(1209),何澹在《龍泉縣志》中記述了香菇砍花法栽培185字,是人類歷史上對香菇人工栽培最完整的記載。何澹如今被奉為‘一代賢相、兩朝帝師、香菇文化之父’?!盵16]
2009年3月21~22日在龍泉召開的由中國食用菌協(xié)會主辦的“全國第八屆食用菌新產(chǎn)品新技術(shù)展銷會暨中國食用菌產(chǎn)業(yè)發(fā)展(龍泉)論壇”之會議期間,舉行了“香菇文化之父”何澹塑像的揭幕典禮。
2.2 王菱菱根據(jù)嘉靖《浙江通志》認為南宋《龍泉縣志》作者為陳百朋
王菱菱根據(jù)嘉靖《浙江通志》考證后認為:“另一個撰寫了龍泉縣志的人是陳百朋,據(jù)明代的《嘉靖浙江通志》記載,宋人陳百朋(此書誤將‘朋’寫為‘明’)著有包括《龍泉志》在內(nèi)的《括蒼續(xù)志》、《嘉志》、《紹定青田志》、《嘉泰括蒼志略》、《咸淳縉云志》等多部南宋處州地區(qū)的州縣志?!盵6]
認為宋《龍泉志》的作者是陳百朋是有誤的。蘆笛在2014年的文章中已經(jīng)指出其錯誤[10]。其實這是由志書無標點引起的誤解。李晞在《明成化處州府志纂修考》之“處州各縣縣志之纂修”[17]中指出陳百朋只修了《括蒼續(xù)志》,連在《括蒼續(xù)志》后面的《龍泉志》纂者是知縣林應(yīng)辰與縣丞潘檜,參知政事邑人何澹序,《紹定青田志》撰者是王濩和程頔,《咸淳縉云志》為時縣令陳紹若委邑士孫友益纂等。
2.3 宋·嘉定《龍泉志》的修纂者為知縣林應(yīng)辰與縣丞潘檜參知政事邑人何澹序
姚德澤、甘長飛根據(jù)明成化《處州府志》之“處州府修志事由”中記述:“宋嘉定二年修《龍泉志》,時知縣林應(yīng)辰編,參政何澹序?!盵15]
蘆笛也曾論述:“今日得見宋晞先生大作,確實借此厘清了嘉定《龍泉志》的作者問題,即林應(yīng)辰和潘檜,不過還有一些無名的‘邑之士’,這其中可能也包含《龍泉(縣)志》的作序者何澹,但其貢獻顯然不是主要的?!盵11]
李晞在《明成化處州府志纂修考》之“處州各縣縣志之纂修”[17]中指出,《龍泉志》纂者是知縣林應(yīng)辰與縣丞潘檜,參知政事邑人何澹序。
陸容《菽園雜記》引香蕈185個字,究竟出自哪個時代的《龍泉縣志》,不論是認為出自宋《龍泉志》,還是明正統(tǒng)志的觀點,諸位學(xué)者都做了大量的考證,給出了各自的證據(jù)和推論。但是還有幾個疑問是值得探索研究的,如楊士奇等《文淵閣書目·卷四·新志》(1441)記載的明初版《龍泉縣志》,正是在正統(tǒng)(1436—1449)年代,照理說“新志”記載的當代志書,應(yīng)該是準確的,但是為什么僅據(jù)此四十余年的明·成化《處州府志》(1484)就沒有記載呢?明·嘉靖《浙江通志》(1561)也未記載。還有明·成化《處州府志》和明·嘉靖《浙江通志》都記載的宋·嘉定志為《龍泉志》,與《菽園雜記》引香蕈的《龍泉縣志》能是同一本縣志嗎?雖然只差一個“縣”字,但應(yīng)如何解釋?另外《菽園雜記》這部書是記載陸容當代的事情,還是記載古代的事情,抑或是當代古代都記載?這些疑問都需作進一步探討研究,以利于解決多年來糾纏不清的上述分歧。
宋·嘉定《龍泉志》的修纂者為知縣林應(yīng)辰與縣丞潘檜,參知政事邑人何澹序。這是明·成化《處州府志》的記載。與其他志書,如乾隆志比較,離南宋年代最近,這一記載,應(yīng)該是可靠與準確的。明成化《處州府志》共18卷,天一閣、上海圖書館和北京國家圖書館藏的可組合成全套,李晞《明成化處州府志纂修考》1990年在臺灣已出版,如果在研究上述問題時能夠查閱了這兩部文獻,就絕不會出現(xiàn)奉何澹為“香菇文化之父”之誤。由此,我們更深刻地體會到研究問題時盡量查閱與該問題相關(guān)的所有文獻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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