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
金
一粒金,在陽光下蘇醒,分泌出明媚的色澤。
從此,一幕劇有了開場白。
章太炎站在臺前,長衣大袖,手搖羽扇,三度絕食,與袁冷眼。
——金筆金心的“章瘋子”。
不過,最高潮的是,他向臺下的蕓蕓眾生,
彎腰鞠躬成一捧金色的稻穗。
金,不只是罪惡者的通行證。
稻穗身姿的卑微抽拔出遼闊的田野。
章太炎便如此。
谷子的破裂,跳出的,是一顆玲瓏的心——
在曠野。在人間。
在陽光里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木
獨木成林。
舞臺蒼翠。
木心遠耕西洋,身植烏鎮(zhèn)。是否寂寞?他,
潑一筆油彩,淌一紙墨汁。
不需慰藉,
也無遺憾……
木,一根瘦的骨骼;
撐起萬畝荒原,
撐起一寸身影,
天地之間,讓泥土過濾自己的一生。
木,站也茂盛,臥也茂盛。
燃燒,不是最后歸宿。
灰燼,與日月,與風霜,與雨露,沃在一起。
回報泥土,
肥壯從鳥鳴里漏下來的種子。
水
如今談水,
是想撥去覆蓋在水面上的附著物。
張愛玲一閃,似水,穿過劇場。她的骨灰已撒進太平洋——
她的人生不過是一個蒼涼的詞語。紅顏,
讓她的情情愛愛多了一絲灰塵。
水的上面是假象;
水的下面是真相。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水兩天地。但,水流經(jīng)一個女子的生命,
道是無情卻有情。
水,淌成一面棱鏡,世人的愛恨盡映其中!……
如今談水,
是不愿加大生命的負重。
——短的是生命,長的是磨難。
向下流,
向下流,
水給生命穿上一襲華美的長袍,一塵不染,
卻滄海桑田。
火
野草,火是燒不盡的。
火以野草為燃料,也永不熄滅。
魯迅的一桿瘦筆,在野草上劃出一道火焰,大幕燃燒,
灼傷一雙雙幽暗的眼。觀眾,
低下頭顱,默不作聲,掩面懺海。
魯迅一生,敘述成一部火史。
不管黑夜怎么漫長,他那桿瘦筆是不會倒下的。他把自己
扔進火里。
火,以血濺之鞭抽打天空和大地。
沉靜的火,
悲憤的火,
火里絕不會長出虛偽之草、暴力之草、丑惡之草。因為大自己盛放成一株野草,
去尋找春天。
你無須離開劇場。只要你坐在臺下觀看。不只是觀看,還要等待。不只是等待,還要保持靜默相孤獨。
世界將為你揭開大幕,坦然呈現(xiàn)世人的千姿百態(tài)。
你也無法離開劇場。生活,
就是一個移動的大舞臺。就像你腳下的這方土——
無論行游何處,
你的一切夢想都在這里開放又凋謝,凋謝又開放……
胡適便是如此。他歸來的路在還未清掃干凈之前,就已鋪滿落葉。而每個人總有一瞬間,最接近世界上偉大的人。
土,從來都不打盹兒。
不管劇場的繁花似錦,
莫論劇場的繽紛落盡,
在這片土里,我們可以放聲大哭,也可以安然入睡。
但是,大幕從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