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源+吳子茹
你就感覺到時間完全不夠用了。這種時候,就從這些忙碌的方面感受到,壓力越來越大,一直聽別人說的中年,就慢慢來臨了。
人到中年,其實情況都差不了多少。基本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跟年輕時候的人生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
照顧老人、照料孩子,都是很瑣碎的事情,但需要花去你很多的精力和時間。除了生活上這些事之外,你到了這個階段還有自己的事業(yè)要去鞏固??傊?,整個就是非常忙碌的狀態(tài)。
說實話,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倒沒讓我有人到中年的感覺。因為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有規(guī)律地運動,所以說這方面還好一點。唯一讓我感到有點像大家說的中年危機的,就是我剛才說的這種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覺。你就眼看著你的父母慢慢變老了,他們需要你更多的關(guān)注。然后你又有了孩子,孩子在慢慢長大,這更需要精力和時間。然后你還得兼顧事業(yè),因為到這個年紀,你有了更多的思考和閱歷,你當然就會想,在事業(yè)這方面能不能做得更好一些。
而且身體力行的努力之外,你還得加固你的知識積累,就是需要不斷地學習。因為這么多年你在表演,就是老在往外掏的過程,慢慢你發(fā)現(xiàn)你就空了。你需要花大量時間不斷地去豐富自己。就像存在銀行里的錢一樣,你不能老花老花,你還得攢錢,還得不斷地蓄進去。
這樣你就感覺到時間完全不夠用了。這種時候,就從這些忙碌的方面感受到,壓力越來越大,一直聽別人說的中年,就慢慢來臨了。
時間分配方面,你比如說現(xiàn)在,有時候我出去參加影視劇宣傳,經(jīng)常連續(xù)十多天,每天跑一個城市,根本就顧不上家里。拍戲的時候更不用說了。但是你肯定沒有以前年輕時候那么灑脫了,就算在忙,你也還是很牽掛家里這些事兒。
就算休息的時候,在家里也是非常忙碌的狀態(tài)。孩子現(xiàn)在上小學了,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跟孩子一起起床,然后一起吃早飯,吃完早飯就去送她去上學。因為你平時拍戲長年都不在家,偶爾有時間在家了,你就很珍惜這些能跟孩子在一起的時間。
送完上學就差不多八點了,然后我約教練健身,等我到健身的地方就基本上九點了。我現(xiàn)在要長重量,一天要吃五頓飯。從九點多開始鍛煉一個半小時左右,洗洗、收拾一下,差不多就到中午十二點了。然后吃午飯,之后呢你就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說見人,有時候要見制片人,有時候見導演,就是去處理工作上這些事情。
等處理完這些事,基本上就快到下午三點半四點了。既然是回到家了,一般情況下我就得接孩子,當然你也可以叫別人去接,但是我還是自己去接。我們這個行業(yè)的特殊性,一年到頭會經(jīng)常到處演戲、宣傳,不在家的時候很多,所以只要有一點點時間,就特別想跟孩子在一起。因為孩子長大這個過程會很快,一年里邊,你要是出去一個月兩個月還好說,你要是出去七八個月,回來你就真的特別想跟孩子在一起,會盡量在這個前提下平衡其他的事情。
所以基本上我要是約事情、談事情,我都是盡量跟對方約在我家周圍不遠的地方,或者是說20分鐘就可以趕到孩子學校的這些地方。
然后有一些晚上的應酬,到了中年這個階段基本上就主動減少了很多。一般朋友們也能諒解。陪孩子吃完晚飯,等她做完作業(yè)上床睡覺,基本上是晚上八點多。這之后我們再出去跟別人談點事。
就算有時候你晚上不出去聊事情,那你還得看劇本呢,還得琢磨點學習的事情。這就又是屬于自己的時間了。
總之,一天到晚就是非常忙,我相信人到中年,大家都有這個感覺,很少有喘氣兒的時間。比如說今天,禮拜天,我不用起特別早送孩子去學校。但我約的早上九點鐘的健身教練,這就意味著八點二十要出門。七點十五就要吃飯。所以早上六點五十五左右吧,我就得起床。9點鍛煉到11點。然后周末嘛,孩子還要參加一些課外班,大家都一樣,我也要送孩子過去。
所以今天我健身完就帶著孩子來參加游泳課的訓練,到現(xiàn)在快下午一點了吧,我鍛煉完連澡都還沒空洗?,F(xiàn)在正在游泳館外面空地上等著孩子下課呢,基本上每天就是這個節(jié)奏。
總之,一天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圍繞著小朋友轉(zhuǎn),這就很有中年的感覺了。
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你當年搞對象的時候沒有,兩個人結(jié)婚了沒孩子的時候也沒有。這跟十幾年前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那會早上起來就吃飯,也不善于運動,好像早上起來也挺忙的,就是起來看一個片子,下午跟朋友見個面,溜溜達達的。搞對象的時候一起去看個電影,出去旅旅游,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時間安排得太松了。
別人說我大器晚成,我其實并沒有大器晚成,因為我39歲得的獎,39歲能得國際上的獎項的,也沒有幾個。有的人努力工作一輩子,演得比我好,得國際獎的也沒幾個,所以我覺得我挺幸運的。
而且你還別看中年人有這么多事,但是對我們創(chuàng)作者來說其實是好事兒。因為你會把這些記憶都留在心里邊,比如說你母親得病,你怎么跑醫(yī)院,怎么看心臟,然后怎么從樓上跑到樓下,再跑上去,這個過程你都會記下來,這是會融進你的表演里去的。孩子晚上一整夜一整夜地不愛睡覺,你也就跟著不能睡覺,你怎么抱著她,哄她睡覺。那種辛苦,那種勞累,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
人啊,到了中年以后就多了很多程序。年輕的時候那些程序就沒有,生活特別簡單,就倆人搞對象,結(jié)完婚甜甜蜜蜜。那時候想跟誰出去吃頓飯就跟誰出去吃頓飯,想上哪玩就上哪玩,錢這方面也不用考慮得太多,差不多夠就行。但是這人到中年了,方方面面都得考慮周全了。你看孩子一出生,你就得考慮奶粉的事兒,這就是經(jīng)濟方面的問題,最起碼你得努力掙錢。然后就是孩子一路操心過去。
王千源。
這時候你的父母再得個病,你就會忙得焦頭爛額。人到這兒了,太忙,就更不能像以前一樣很安心地去照顧他們。我愛人的媽媽前年白血病,然后呢,我媽媽去年心臟病,都住進了醫(yī)院里。當時就把家里這些人全都頂上了,包括我的助手都過來幫忙當護理。沒辦法,我自己在外面拍戲回不來啊。
這就叫人到中年,最直接的體驗就是時間和精力都不夠用了。你突然就感覺到了很多東西,你不能對不起父母,不能不照顧好孩子,所有這些東西,你都要扛下去。
這突然間就給我們上了一課。就是你不要等老人生病的時候再突然間給他找醫(yī)生,平時你就要婆婆媽媽了。
人到中年,你對人和事兒的體驗就更豐富了。你會反過去想,人們吃的穿的,這些全都傾注在孩子身上,但是你對你的父母,撫養(yǎng)你長大的,從小對你也像你對你的孩子一樣,你從來沒有這么去做。很少有人像對孩子一樣的去關(guān)心父母。小時候就說,父母就把好的都留給你,魚、肉一口都舍不得吃。其實不單單我母親是這樣的,我想天底下大多數(shù)父母都是這樣。
人到中年了,跟父母的互動也比以前多多了。一發(fā)現(xiàn)什么和老年人健康相關(guān)的短信,趕緊就給發(fā)過去。昨天給我媽發(fā)了一篇文章,說不能每次檢查身體都做CT,這個輻射很厲害。
其實以前剛有了孩子之后,向中年開始過渡,你就突然理解了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這句話的意思。以前很多平常的話,到了中年這時候突然都懂了。有了孩子這件事,讓我學會了孝敬父母。然后母親生病,我突然發(fā)現(xiàn)老人體力各方面都弱了,這時候需要你這個中年男人出現(xiàn)了。這個過程讓我體會到了什么是中年男人的責任。然后這些責任啊,瑣碎啊,操心啊,又讓我學會了堅持。堅持什么呢?就是你不能因為這些事情,你就把你的工作耽誤了。相反,你還得盡力把你的事業(yè)做得更好,更投入,你比如說這場戲沒演好啊,是因為昨天晚上孩子鬧了,但是你就不能因為這個就敷衍過去,我認為這就是堅持。
所以話說回來,就算這么忙碌,這么瑣碎,我還是很喜歡我的中年。單單從職業(yè)上說,雖然中年這個階段很勞累,但是它給了我很豐富的土壤讓我去創(chuàng)作。我有了很多超出以往的經(jīng)驗和感受。
正是有了這么多勞累,這么多感慨,然后你才逐漸變得堅強、豐滿,逐漸變得有厚度。表演嘛,經(jīng)驗非常重要,中年的經(jīng)驗可以幫我體驗各種角色。
比如說演《鋼的琴》,那時候我孩子三四歲吧,我對女兒特別疼愛。生活上呢,因為你拍《鋼的琴》之前,沒有說你就是個大影帝了,還處在接不到一些好戲的狀態(tài)。那時候呢,就把生活當中的錯綜復雜的感覺帶到了角色里,下崗啊,然后為了女兒那種愛啊,沒有孩子的話你體會不到。
我就是覺得做演員,一個年齡段有一個年齡段的美。年輕的時候跟瓷器一樣,嘎新的,就是很新,你看上去很漂亮。但是到了中年呢,你臉上那種經(jīng)歷了風霜,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這其中對世界的思索和對生命的思考,就像瓷器古董包上了很多漿。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很美的。
到現(xiàn)在也有做導演的想法,但是還沒有去實踐,我覺得什么事情都得慢慢來。之前我也是上了電影學院的MFA,現(xiàn)在還沒有畢業(yè)。我覺得這些事兒不急,還是趁現(xiàn)在這個階段要積累更多,等待水到渠成的時候。
我想啊,等人到了老年了,就像瓶瓶罐罐,有可能磕磕碰碰,這里缺一角,那里少一塊,但是老年有老年的豐富閱歷,就像我們古人以前畫荷花很愛畫枯荷一樣。人到古稀這種落敗感,這種夕陽的感覺,也另有一番味道,這時候人就很精到了。
你看咱中年婆婆媽媽說那么多,年輕的時候是不懂這些說法的,或者知道也不知道怎么說,可能會羞澀什么的。
對我自己來說,年輕的時候我演了不少戲,中年的時候也是得了不少獎,也演了不少戲,但我永遠體會不到我六十歲的狀態(tài)。等我到六十歲的時候,我再去演戲,可能就會詮釋一種飽經(jīng)風霜的狀態(tài)了,那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那你要是說你活到七十八十,離老年越來越近的時候,那時候你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那更是捉摸不定了。
我覺得演員呢,至少對于我自己來說,每一天都是非常寶貴的,每一個年齡段都是最完美的黃金階段。但非要選擇一個最好的時間段,我認為對我來說中年是最好的。雖然中年有中年的困惑。
其實現(xiàn)在還能應付每天這么忙碌的狀態(tài),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的運動。我最早上大學的時候都是身體薄薄的,特別漂亮,沒有肥肉,都是那種腱子肉,但是很細,很瘦。我愛踢球,愛玩,還算有一些運動,但不是規(guī)律的鍛煉。
自從1997年畢業(yè),就忙忙叨叨,也不知道在瞎忙什么,慢慢就人松肉懶了。然后到中年就覺得沒勁了,什么事兒干一會兒就累了。有時候叫你睡兩天你都緩不過來,這時候人的身體就逐漸往下走了。我就通過一個一起玩的朋友了解到運動。人家就說你這大寬肩膀,你這練起來多漂亮。你說年輕的時候有的是時間,接不著戲你不鍛煉,現(xiàn)在趕上中年你沒時間了,擠時間早上六點半就得起床,你這何苦呢?這時候就覺得,年輕就是傻。
比如說,年輕時大量的時間你不學英文,你說一天你就背一個單詞,一年我們打一個折扣,你就背150個單詞,你說三年下來,咱得是多少?英文得多厲害?所以說那會兒就是傻,你有那么多時間你都不學。現(xiàn)在我就是在開始學嘛,開始背單詞。我先把身體弄好了,身體不用那么著急,可以維持的狀況下,再做下一個功課?,F(xiàn)在目標是有了,每周一三五、二四六,我都找一些外國人,簡單地聽聽他們談話,慢慢來,別著急嘛。
年輕的時候,你說你有那么多時間,你去學一段京劇,一年里邊你用20天到50天練習書法。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你就在床上躺著瞎浪費時間。但那時候不懂這個道理,又沒有學。就想那時候要是學了多好,現(xiàn)在藝多不壓身。
這都是中年才懂得的道理。年輕的時候說,我努力了,我奮進了,其實還奮進得不到位,還更多是一種口號。
所以我就開始運動,很明顯運動完了身體就緩得特別快,現(xiàn)在就跟二十多歲一樣,熬完夜睡四個小時,我起來以后一樣精神很好。因為你鍛煉之后,你身體里的激素,像荷爾蒙啊,都回到一個很正常的水平。鍛煉還有一個好處,是延緩你的衰老。我準備把老年也過成中年,至少從心態(tài)上說到中年這就要畫上句號了。要樂觀,要積極。你說現(xiàn)在我要是學會一段京劇,你就說十年學兩段吧,多笨的人也能就學會兩段啊,聯(lián)歡晚會你一唱,你到朋友過生日的時候一唱,到哪個電影里再一用,是不是就是一個絕活兒?你就是自己有時候郁悶了,你跑到公園里一唱,也是陶冶情操。
所以我覺得老年是一種年齡上的界限,但我覺得心態(tài)要永遠都停留在中年,那種學習啊,思考啊,感悟啊,永遠都保持這個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