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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的明星

2017-03-18 13:26李天波
人物 2017年3期

李天波

隨著IP劇扎堆播出,以前在幕后默默為明星配音的他們,慢慢被推向臺前,學著接納新的時代。

被打破的平行世界

最近幾個月,季冠霖小姐的聲音幾乎壟斷了觀眾的耳朵。她參與配音的四部偶像劇在各大衛(wèi)視輪番播出—《孤芳不自賞》里的Angelababy、《放棄你抓緊我》里的陳喬恩、《錦繡未央》里的唐嫣、《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楊冪。隨便換個臺就能聽到她的聲音,以至于有人開玩笑說,在“三生”這樣的仙俠劇里聽出了宮斗戲的味兒。

季冠霖到現(xiàn)在還沒顧上看一集,她很少追劇,也沒那個時間。37歲的她聲音清脆、明亮,說話字正腔圓,節(jié)奏就像小夜曲,音節(jié)之間錯落有致,聽起來溫柔大氣,很像電視劇里那些閱歷豐富、獨立堅韌的女主角。5年前,憑借給《甄嬛傳》里的孫儷配音,她的聲音紅遍全國。

《人物》記者第一次見到季冠霖是在北京朝陽區(qū)一間錄音棚里。這是一個只有10平方米大小的房間,四周被隔音板包得嚴嚴實實,右上方有一個21英寸大小的電視屏幕。她一鉆進屋來,就脫掉羽絨服,并提醒記者,錄音時絕不能穿可能摩擦出聲音的衣服,也不能開空調(diào),必須保證絕對安靜,不能有任何雜音。

房子中間擺著一張桌子,她坐在那兒,扯開嗓子喊:“暴風雨來襲!暴風雨來襲!海盜們,我們走!”那是一款游戲里面的幾句臺詞,她不知道游戲名字,也沒過問。她很清楚,從放下話筒那一刻,自己和作品的關(guān)系就結(jié)束了,播不播、用不用,都不關(guān)自己的事。錄音棚與名利場是兩個平行的世界,相安無事,一向如此。

《甄嬛傳》打破了這種局面,剛播出的時候,開始有粉絲在微博里向她表達喜歡,說她的聲音給甄嬛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生命力,也有人向她請教如何配音?!墩鐙謧鳌芬惠営忠惠喸谛l(wèi)視上演,她開始憂慮,自己的聲音完全暴露了,暴露意味著風險,意味著不可逾越,“你配什么大家都會聽出來嘛”。

這部戲之后,她的戲約一個接一個,都是女主角。隨著偶像劇數(shù)量的上升,影視行業(yè)對配音的需求越來越大,很多年輕演員臺詞功底不過關(guān),或者因為檔期原因,沒辦法參與后期配音,這讓一批優(yōu)秀的配音演員獲得了大量機會,并且慢慢被推向前臺。這邊網(wǎng)友有意見了—一年四季只聽到一個聲音,真的好煩。

喬詩語跟季冠霖是多年的搭檔,《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她配的是女二鳳九。喬詩語快言快語,聲音輕細靈動,很適合小女生一點的角色,前后為《一起來看流星雨》里的鄭爽、《宮鎖心玉》里的楊冪配過音。最近,她參與配音的兩部戲同時上演,對于觀眾的吐槽,她挺無奈,“我們接戲的時候,不知道它們會扎堆演啊?!?/p>

“只有中國才有這么奇葩的現(xiàn)象?!眴淘娬Z笑著說。她去橫店看過,同時四十幾個劇組開機,現(xiàn)場這邊放炮哭喪,那邊扭秧歌,旅游團導游對著小喇叭喊—這邊走,這邊走?!巴廴?,喬詩語感嘆,根本沒法同期收音,以前只有古裝劇需要配音,現(xiàn)在現(xiàn)代劇也需要配。

張珺涵是《美人心計》等熱門電視劇的制片人,跟季冠霖合作過多次,他完全理解這些無奈?!斑@是一個奇怪的時代?!彼陔娫捓锔度宋铩酚浾弑г?,從業(yè)十年多,他覺得這個行業(yè)越來越奇怪,他也想找實力派的演員演戲,還省錢,“但是世俗不認、觀眾不認。”每次招募演員,對那些火的、大牌的年輕演員,“基本上也不會考慮到臺詞,人找來已經(jīng)不錯了?!?/p>

季冠霖有時倒理解這些演員,她曾見過一個男演員,聲音不錯,后期配音時,在一個小房間里,沒有燈光、沒有布景、沒有對手,也沒有了攝影機,只沖著一個電視機,對著話筒,完全找不到演戲時的狀態(tài),試了三天還是不行,他想再試試,但片方著急播,最后還是用了配音。現(xiàn)在在這個行業(yè)里,大家都忙,演員戲多,后期流程快,“太困難了,真的都太快了?!奔竟诹卣f。

遇到不好的,大整;遇到不錯的,小整

“1234—5678—”,屏幕里的年輕演員一遍又一遍喊著這兩組數(shù),真正的臺詞是師傅給徒弟傳授的一套劍法,五十多個字。冬子試著配了十分鐘,導演還是不過,在棚外喊——要有氣勢一些。演員讀數(shù)字時中間沒有任何停頓,冬子光對嘴型就耗費了半小時,根本加不進什么感情。他覺得有點滑稽,屏幕里的師傅拿著一把近乎透明的塑料片,對徒弟說,那是武林第一的寶劍。

冬子配的多半是群雜,賣花的、趕車的、司機……這類角色大多都依賴現(xiàn)場提詞或者數(shù)字,他對“數(shù)字演員”早就見怪不怪了。不過那部戲里的師傅,是個還算有名氣的演員,戲里是男三號,臺詞不少,三分之一靠讀數(shù)和提詞,冬子連著配了一周,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聽到人念數(shù)字就惡心”。休息的時候,他和同行多半在抽煙,吐槽臺詞傻逼的演員,“配音室才能看到誰是好演員。”他曾聽過最扯的段子,是一個演員,從1數(shù)到9還沒停,一直數(shù)到20多,以至于口型多出一半。

在《瑯琊榜》、《偽裝者》的配音導演姜廣濤看來,配音演員就像是一群聲音整形師,遇到不好的,大整,遇到不錯的,小整。比如,演員的聲音太低沉,而這個角色又是一個爭強好勝、小白臉的人設(shè),就得給他換一個“很漂亮、很華麗”的聲音;有的香港演員普通話不好,“法網(wǎng)恢恢”說成了“法、網(wǎng)恢恢”,節(jié)奏感完全不對,至少得給他改成“法網(wǎng)、恢恢”。

在錄音棚里,配音演員們時不時還要擔當編劇的角色。邊江是霍建華、陳偉霆等多個熱門劇男主角的御用配音,也是屏幕上和季冠霖談戀愛最多的聲音,媒體稱他“一動嘴就能讓人酥哭”。他最怕給韓國人配音,很多韓語口型就兩個字,臺本上的詞說完了,演員還在說,他就得根據(jù)故事走向不停加詞,一場戲配兩個小時,“非常痛苦,非常之煎熬。”他時不時需要出去透個氣。

采訪的時候,“三生”正在熱播,邊江給里面的男主角趙又廷配音。有網(wǎng)友跟他抱怨,趙又廷的配音有點氣弱。有場戲,趙又廷扮演的太子要挖掉女主的眼睛,太子默默流淚。配那場戲時,邊江在棚里淚流不止,但又要貼著趙又廷的表演,將自己的聲音控制得低沉、柔和,他嘗試做了很多細微的語氣處理。播出后發(fā)現(xiàn)因為后期制作效果,自己那種細微的鼻息、語氣聲全沒了。他有些遺憾,如果當時自己聲音情緒更飽滿一點,可能就不會招致“氣弱”的反饋,但他強調(diào)配音的第一位還是要跟著角色走,“你得追著他的那個感覺,你不能超越?!?

配這種感情戲非常消耗體力,他哭完,在棚外休息了10分鐘才算緩過神來。曾有一次,他正在配一場感情戲,需要不??藓?,突然上不來氣,缺氧,手腳冰涼、麻木,感覺肚子開始往回抽。聊這些時已經(jīng)是深夜11點,他剛忙完一天的錄音,時不時站起身甩甩胳膊,因為配音時長期舉著劇本不能亂動,他的左胳膊肩周處四五年前長了一個大筋包,到現(xiàn)在還疼得不能完全伸展開。

配音演員的表演空間比演員更受限制,用姜廣濤的話說,就像被封在一個框架里,全身被綁著,聲音卻要表演出打打殺殺、驚天動地的感情來。早年,一些老配音演員不講究,穿著拖鞋在那搓腳,一邊“親愛的”,滿嘴的大蒜味,另一邊,搭戲的女孩還要深情滿滿地回應。有些公司為了省錢,在衛(wèi)生間上面搭一個被子改成錄音棚,他就坐在馬桶上,聞著一股子怪味兒,說著生生死死我愛你的情話—能不能快速入戲、把控好感情的分寸是衡量一個配音演員的核心標準。

太入戲了也不行。配《甄嬛傳》的時候,有場戲,甄嬛失去孩子,哭得不能自已,季冠霖也跟著哭得一塌糊涂,結(jié)果眼淚糊了視線,錯過了口型。“你要哭出來,但是這個哭是被控制的,你必須有一根理性的弦兒始終在這兒繃著,這根弦兒就是她的口形在哪兒,她什么時候說這句話了,這個時候我離話筒應該是近點還是遠一點?!奔竟诹爻Uf,沒有2000集戲的練習,就上不了道。

季冠霖有時也會向一些演員學習?!氨热缯f白百何,有時候她的語言,我還是挺喜歡的,她演的戲,包括她的有些臺詞,我會特意地去學習一下。我覺得她很松弛,然后自然,這個我覺得是我們?nèi)プ鲞@種聲音表演的人要學習的?!?/p>

在錄音棚里,聲音是公平的?!斑@行沒有捷徑,你干爹是誰,你長得漂不漂亮,任何關(guān)系沒有?!苯獜V濤說,一切標準就是你站在話筒前能出活。要在這行生存下去,就得把自己的狀態(tài)調(diào)整到能夠賺到錢,就得變化自己的聲線,“無所不用其極地去給自己爭取活著的機會,進而爭取尊嚴的機會。”

不強大會抑郁的

按照姜廣濤的估計,在北京,配音這行互相業(yè)務上都比較認可的不到100人,這個數(shù)字已經(jīng)比另一位老配音演員的估算樂觀了許多,那位老配音演員給出的數(shù)字是只有十幾個。

圈子小,大家也不常見面,通常都是一個人在錄音棚里工作,時間長了特別悶。見面當天,在姜廣濤500平方米的工作室里,他同時盯著兩部戲,一部古裝,一部動漫。一個剛?cè)胄械哪猩o動畫片里的皇帝配音,有一段話,是皇帝指責手下護衛(wèi)不利,前后配了半小時,過不了的理由包括語調(diào)高了、口型沒對上、唱死了(戲劇唱腔)、太瘦了(語氣不飽滿)。男生在里面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這幾句詞。姜廣濤寬慰他,懵了就出來一會吧。他手里不停玩弄著一串珠子,說起話來慢慢悠悠,轉(zhuǎn)頭跟記者說,“真的,一個人在棚里,要找不到那個感覺,你就這么一直喊,不強大的人會抑郁的?!?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3/20/rewu201703rewu20170324-2-l.jpg" style="">

早年配音的時候,他也常遇到這種情況,總喊不對,找不準情感,有時候一著急上火,就失聲了。他也不懂,就經(jīng)常含些薄荷片,或者吃西黃清醒丸,都是至寒的藥,加之常年熬夜,身體、嗓子情況更不好。一有急活,他就跑醫(yī)院做霧療,直接把消炎劑吸進去。有一段時間,他身體不好,又得了卡塔型中耳炎,一只耳朵聽不到,上火,眼睛都是紅的。錄音師調(diào)侃他“龍蝦呀”—“又聾又瞎”。

在錄音棚里,被寂寞侵蝕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對自我工作價值的懷疑。

孫大川是劉德華的御用配音,也是北京人藝的老演員。他38歲,面部輪廓棱角分明,側(cè)面看,跟劉德華有幾分神似。有次回老家鞍山,剛好《狄仁杰之通天帝國》上映,他跟幾個哥們說:我請你們看電影,看我配的劉德華。朋友都帶著羨慕的語氣夸他:這么牛!電影結(jié)束,其他人都走了,他們幾個人端端地坐在后排,雙手交叉抱著胳膊等著,剪輯、動效、片尾曲,最后貼片廣告都出來了,還沒有配音的名字。孫大川憋紅了臉,尷尬得不知所措。那次,他才想明白,這事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能證明。

給劉德華配音10年多,他從沒見過這位影帝,有時候也會覺得有點遺憾。不過,這都是偶爾才會有的小情緒。在這一行,配音演員跟明星鮮少有交集。孫大川慢慢想通了這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一個足球隊,明星就像前衛(wèi),要風光要出彩,“進球那一刻才能點燃球迷或者觀眾的那個荷爾蒙,才能燃燒起來”,配音就像后衛(wèi)、守門員,屬于后方的重要力量,一樣不可或缺。

在喬詩語心里,這是一份介于“隱藏與不隱藏”的工作,越是配得好的角色,配音演員越是不存在的、不被察覺的。但每次看到自己配的角色火了,從沒有人提到自己,她“心里也會有一點點落差”。

給《一起來看流星雨》里的鄭爽配完音后,她慢慢被觀眾熟知,一路給楊冪、趙麗穎、袁姍姍、張?zhí)鞇叟湟?,配一個火一個。她也跟著在圈里火起來。喬詩語偶爾也想過改行去演戲,后來發(fā)現(xiàn)還是不行,配音可以做女主角,想象跟各色男主談戀愛,做演員可能女三、女四都排不上。而在錄音棚里可以成為任何人,“進了棚,你可以腦補自己,我是王子,我是俠客,我是帥逼,我是一個馬上要死的人,你們必須都得愛我,這是很享受的?!苯獜V濤提著嗓子,用那種蔫壞蔫壞的口吻說,“跪一下,舔我的腳?!?/p>

這些憑借想象一句一句拼湊起來的聲音,在每一個時代都留下了它們的印記,并不可取代。

葉清早年一直為TVB配劇,《天龍八部》里的段譽、《狀王宋世杰》里的宋世杰都是他的聲音。在他看來,配音的價值不在當下的名利。早年在TVB配的這些電視劇,只有內(nèi)地會播出,他沒機會看成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配得怎么樣,反響如何。他只告訴自己—用心配好每句話,對得起這碗飯。幾年前,他到大陸發(fā)展,時不時有人跟他說—小時候就是聽著他的聲音長大的,有個人以前生病住院的時候天天看《狀王宋世杰》,說一聽他的聲音就想到了那段日子。那一刻,他“非常欣慰、感動。”

去年,葉清為電影《擺渡人》做配音導演期間,導演王家衛(wèi)給他講了個故事:一個不怎么火的美國演員,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電影在意大利特火,大家特喜歡他,他挺奇怪,想不通為什么,專程跑到意大利一看,發(fā)現(xiàn)是配了音,人家沒用自己原來那種美國式的表達腔調(diào),找了一個比較低沉、沙啞的聲音去配,完全換了一種方式。他聽了以后,覺得效果特好,回美國后,自己找了同樣方式的配音,后來也火了?!斑@就是聲音的力量?!比~清在電話里帶著那種很從容很欣慰的語氣說,“無形之中的這種東西呢,更強大?!?/p>

好時代?壞時代?

徐燕是邊江、黃渤的班主任,一手創(chuàng)立了北京電影學院第一個配音班。看著這一茬年輕人的成長,她總覺得自己生得幸運。她開始配音的那個年代,正是“文革”后,國家開始大量引進《亂世佳人》等經(jīng)典電影,她平時在學校上班,有空檔就去央視給這些片子配音。徐燕說,作為配音演員,能不能在這行立得住還是要靠作品,而那個年代他們每天面對的都是好作品,有“很大提升自己的空間”。

“這一代孩子沒有選擇,他們得養(yǎng)家糊口?!?2歲的老太太端坐在凳子上,為這些被網(wǎng)友吐槽的年輕孩子鳴冤。在她看來,配音演員只是一部戲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戲是市場決定的,火什么拍什么,一個題材起來就扎堆上,也就那么幾個聲音,觀眾當然會煩,“就像快餐,都是pizza餅,只不過今天香腸口味,明天玉米,后天雞肉,誰受得了,戲要好,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她想起自己上學那會兒,每天對著一個深棕色的收音機,等著中影錄音剪輯欄目,《賣花姑娘》《葉塞尼亞》《簡愛》,一部片子放半年,誰都沒覺得煩。她曾去上海譯制片廠學習過幾個月,一部片子經(jīng)常配一個月。來一個片子,廠長帶著大家開會,闡述一遍大概劇情,翻譯翻完,廠長、配音導演對一遍臺詞,改一道,口型員開始摳口型,一遍又一遍,等臺詞跟口型完全一致,再交給配音演員。正式配音前,還得組織開會,廠長給大家講影片背后的歷史背景、社會背景,配音導演給大家講角色,反反復復,直到演員把人物吃透。廠長總跟他們念叨,配音要“還魂”—用中文準確優(yōu)美地表達外國人的感情。

“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是對待精品的這種心。”徐燕表情凝重,“現(xiàn)在還是太浮躁了,現(xiàn)在誰給他們這樣的作品和時間?!?/p>

作為配音演員,她最享受自己的聲音打動觀眾。有時候收到粉絲的信,稱呼寫“徐燕姐姐”,她樂得不行,當時自己已經(jīng)四十多。在一位上譯廠家屬的記憶里,最輝煌的時候,配音演員每天都會收到一捆信件,幾十封,大多表示仰慕、想學配音、能不能收他為徒,甚至能不能去他家做保姆,算作學費。在當年,演員和配音演員的觀眾地位、社會收入都一樣高。

姜廣濤經(jīng)歷了譯制片時代的尾巴。他19歲進入長春電影制片廠譯制片分廠,配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龍?zhí)捉巧?,司機、小警察、小販。那是1990年代中期,譯制片市場下滑,廠里活也開始減少,給《人魚小姐》女主殷雅俐瑛配音的陳紅,天天給他念叨,“老姜,譯制片這門口有人給攔了一下似的,他媽的一個活兒也沒有?!?/p>

姜廣濤不得已離開了譯制片廠,賣菜刀、各種優(yōu)惠卡、磁帶,給公司畫K線圖,倒騰了一圈。后來背著被褥,在1997年的中秋節(jié),到了北京,跟著廠里的老配音導演開始闖蕩。

回頭看自己的職業(yè)之路,姜廣濤覺得一切都是被命運推著往前走,曾經(jīng)有兩次,他甚至想過自殺,怎么配也配不好,得不到認可,好在“膽子小”,不敢。中間也想過去做其他的,2000年,他去考了北京電影學院,上的錄音系,結(jié)果上學兩年,找他的全是配音的,畢業(yè)以后,又重新回到配音圈。

那個年代的戲少,配音演員很不穩(wěn)定,“有點無業(yè)游民的意思”。2004年,季冠霖剛來北京的時候,只把配音作為一個緩沖,每天想著怎么找到一個“單位”—有穩(wěn)定的收入、有保險、有戶口。她住在東直門一個小房子里,每天等活,有時候連著一個月沒什么戲,慌得不行,她就和男友—現(xiàn)在的老公,去坐13號線,從東直門坐到西直門,繞一圈,看看風景。隨時隨地手里攥著手機,一直沒回應,就瞎懷疑,是沒電了還是欠費了。

直到2011年前后,配音市場慢慢火起來。在一位沈陽配音演員的印象中,同行開始到處辦配音培訓機構(gòu),影視、游戲、動畫配音需求越來越多,網(wǎng)上認識的一些同行前后離開家鄉(xiāng),到北京、上海發(fā)展。

過于追求速度的市場也讓一些人開始擔心,“數(shù)量上去了,質(zhì)量跟不上?!敝湟粞輪T劉廣寧的兒子潘爭在電話里說,現(xiàn)在的配音演員是裹挾在市場里的人,沒有藝術(shù)空間,“現(xiàn)在對配音演員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好時代?!?/p>

季冠霖偶爾也會懷念以前的時光。那個時候,經(jīng)常一大群配音演員一起配一部戲,一部戲做半個月。每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撥人在一起,到誰誰進棚,外面的人一起聊聊天、互相切磋下技藝,時不時一起做個飯。

現(xiàn)在不可能了。一方面技術(shù)進步,音軌可以單錄每一個角色,再者,戲太多,過去一群人一起錄,一個月只能錄兩部戲,現(xiàn)在一個月要制作5部戲,單錄更快,她每次四五天就能錄完一部主角的戲。58集的“三生”,她6天完成。

“從兩三年前開始,再也沒有一群配音演員一起錄一個戲的時候了?!奔竟诹赜悬c失落地說。采訪中,每次有人經(jīng)過,她都停下來跟人打招呼,問好、擁抱、道別,“見一面不容易”。

老一輩的配音演員也正學著適應高速運行的行業(yè)節(jié)奏。看著現(xiàn)在有些配音的年輕人,進棚前還搞不清角色,到了棚里才找感覺,從業(yè)30多年的國家一級演員、著名配音導演齊克建感慨,“那叫配音,可不是配音演員?!饼R克建也理解,劇太多,需要的人也多,門檻自然降低了。他有些無奈地感嘆,現(xiàn)在什么都依靠技術(shù),他看有些劇,主演都不在一起對戲,各自拍完,后期摳圖放一起,“能有什么演技,哪有感情。”有次吃飯,他的好友、著名演員劉佩琦跟他抱怨說:我們那一代人,年輕的時候,拍戲前去找前輩,特客氣地說:老師,對對詞可以嗎?現(xiàn)在,他去找年輕人對詞,對方一笑:哎呀,老師,對什么詞,您可真逗,待會兒拍就行了。

齊克建想起早年,自己剛?cè)胄心菚海湟粞輪T門檻極高,都得經(jīng)過專業(yè)的表演訓練,所有的配音演員都來自話劇團,各個都是演技派。他拿出一個小本子,封皮寫著—配音協(xié)會通訊錄,興奮地讀起來,“蔡明(話劇演員);韓童生,中央實驗話劇院;梁冠華,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張涵予,煤炭文工團;何冰……”

那時候,他們的偶像是上譯廠的喬榛、童自榮、畢克、邱岳峰、劉廣寧,大家爭先恐后去買錄音帶,拿回來學習。他把畢克的《尼羅河慘案》,翻來覆去地看、聽、模仿。張涵予、給唐老鴨配音的李揚喜歡邱岳峰,就去專門錄一段他們的磁帶,每天放耳朵邊上。在中央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他們這批人每天攢在一起,配譯制片、配動畫,各個提前把本子“吃透”,卯足勁,想超過對方。

“不可超越,時代過去了,你得接受啊?!饼R克建坐在錄音棚控制室里,笑瞇瞇地指著自己那把凳子說,“我就在這兒一坐,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這兒把眼前這活干好,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