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wèi)·羅伯森
幾年前,神經(jīng)心理學家羅莎琳德·里德利在瀏覽一個朋友的書架時,看到了詹姆斯·馬修·巴里的《彼得·潘》故事原著。 里德利一直愛讀書和收藏書。她越往下讀越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個關(guān)于仙女和會說話的動物的精彩故事:在彼得異想天開的冒險中深藏著巴里對人類心智的深刻見解,特別是人在孩提時期心智的發(fā)育方式。
她意識到這個故事能告訴人是如何學會思考的。她說:“我被吸引住了,我讀得越多,發(fā)現(xiàn)的東西就越多?!?/p>
最初的興趣引發(fā)了有趣的新研究。里德利開始探究巴里對人類記憶、睡眠、夢的特殊性以及關(guān)于意識的難題的敏銳觀察。事實上,里德利認為,彼得的許多次歷險為幾十年后才會問世的科學理論埋下了伏筆。“這里討論的很多問題直到20世紀70年代才被發(fā)現(xiàn)。”在劍橋大學進行研究的里德利說。
縱觀巴里的一生,顯然有許多因素對這個凝結(jié)了多年思考的故事產(chǎn)生了影響。當巴里還只是一個孩子時,他就已經(jīng)確定了彼得·潘冒險的一些元素。他后來豐富了這些故事,講給了在倫敦肯辛頓花園散步時遇到的路維林·戴維斯一家聽。1902年,彼得·潘第一次公開亮相,在巴里的小說《小白鳥》中扮演小角色。后來,在1911年出版的戲劇、兒童小說《彼得和溫迪》中,彼得·潘才成為主人公。
此時,巴里已成為一名成熟的作家,他在時尚社交圈中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美國心理學先驅(qū)威廉·詹姆斯(介紹人是威廉的兄弟、小說家亨利·詹姆斯)。通過這些關(guān)系,他了解了當時的前沿科學理論 ——這些討論可能觸發(fā)了他已經(jīng)十分豐富的想象力,并為他正在寫的故事提供了信息和素材。
這些故事似乎遵循了藝術(shù)和科學之間“異花授粉”的傳統(tǒng)——尤其是在兒童文學中。查爾斯·金斯利寫作《水孩子》的部分原因是回應達爾文進化論。而《愛麗絲夢游仙境》則是對數(shù)學和邏輯的趣味探索。甚至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的一些故事也受到了新的科學和技術(shù)發(fā)展的啟發(fā),例如家庭顯微鏡的發(fā)明。
里德利強調(diào),巴里不只是借用他人的想法。他修改了他們的理論,并提出了完全屬于他自己的新觀點。“我認為很多觀點是來自對人、動物和他自己的優(yōu)秀觀察?!?/p>
映射心靈
思考以下情節(jié),這是在彼得和溫迪的冒險剛開始時:“達林夫人第一次聽說彼得是在她整頓好孩子們的心思時。每一個好媽媽每天晚上都有一個這樣的習慣:在孩子睡著后,母親會整理孩子白天紛亂的思緒……當孩子早晨醒來時,他們睡覺前的那些頑皮和邪惡熱情都已經(jīng)被折疊的小小的,拋到了腦后。在大腦的頂端,美好的想法正在展開,就等你來拾起?!?/p>
里德利指出,這暗示作者敏銳察覺了睡眠對維護記憶的作用。這一看法首次出現(xiàn)在19世紀后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量科學研究的主題。被試者睡眠時的腦部掃描顯示,“慢波”電信號在海馬區(qū)(與記憶形成有關(guān)的海馬形狀的區(qū)域)和大腦表面的樹皮狀新皮質(zhì)之間通過,長期記憶就儲存在這里。
當大腦以這種方式歸檔記憶時,它似乎會把最新的記憶與較早事件的記錄結(jié)合起來,形成關(guān)于我們生活的連貫故事。達林夫人也是以相同的方式把孩子的“邪惡熱情”折疊起來。這個過程也舒緩了在緊張的一天中累積起來的一些比較糟糕的感受,幫助我們正確看待不愉快的經(jīng)歷??赡苷且驗檫@個原因,所以睡眠障礙常常與精神疾病有關(guān)。
巴里在清醒和睡眠之間的轉(zhuǎn)換方面也講的頭頭是道。
彼得和溫迪的大部分情節(jié)發(fā)生在永無島——一個孩子們可以通過的想象力到達的幻想島嶼——薄暮時分是最容易進入永無島的時候?!爱斈忝刻煊靡巫雍妥啦剪[著玩時,”巴里寫道,“完全不會給人驚擾,但是在你睡著前的兩分鐘,它變得非常接近真實?!?/p>
這種在睡眠邊緣的超清晰的圖像現(xiàn)在被稱為“入睡表象”。它可能是當大腦準備睡眠而停下工作時,負責視覺處理的區(qū)域達到峰值的結(jié)果。
描述兒童經(jīng)歷的靈感可能來自巴里自己的睡眠障礙。他患有間歇性“睡眠麻痹”,在床上醒來,但是身體動彈不得。通常還會伴隨奇怪的幻覺,巴里的描述是一個令人窒息的無形的物體壓住了他。(在一些夢里,它會以恐怖新娘的形式出現(xiàn)。)
“我自己有幾次這樣的經(jīng)歷。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種經(jīng)歷非常不愉快?!崩锏吕f。她認為這體現(xiàn)在孩子們在永無島的飛行體驗:“空中看不到什么可怕的東西,但他們的推進變得緩慢且費力,就像他們從敵對勢力中擠過去一樣。有時他們懸停在半空中,等彼得用拳頭打出一條路。”
但也許巴里最復雜的觀察是關(guān)于這個時代最激烈的辯論之一。根據(jù)達爾文的自然選擇理論,科學家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我們復雜的心智與其他動物有什么不同——以及人類進化出高級技能的原因。巴里的答案可以在1906年的小說《肯辛頓花園中的彼得·潘》中找到。小說描寫了彼得在見到溫迪之前的早年生活。
在書中,我們遇到了所羅門,它是一只具有異常復雜頭腦的烏鴉。與其他動物不同,所羅門似乎能夠為未來做計劃。它在一只襪子里填滿堅果、面包屑和面包皮,把它作為老年的“退休基金”。這被稱為“次級表象”,因為它是關(guān)于比此時此地更遙遠的可能性的想象。
當彼得要求鳥為他在湖上航行建造一條船時,這一區(qū)別最為明顯。所羅門能夠迅速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使用鳥巢,用泥土襯邊以防水,而其他鳥感到困惑:它們無法想象在一個新的情境中把鳥巢用于新的目的。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次級表象”通過何種方式豐富了我們的行為,使我們能夠更有創(chuàng)造性和靈活性,對處境做出反應和調(diào)適。長期以來,這種能力被認為是人類所特有的。但最近的研究結(jié)果表明,一些特定的動物——包括像所羅門一樣的鴉科動物——也具有這種能力。例如,牛津大學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新喀里多尼亞的烏鴉會將一根金屬絲彎成鉤子,伸到難以夠到的地方抓取食物。巴里再次領先于他的時代,他曾想象其他物種具備和人類一樣的能力。
有趣的是,彼得似乎并未掌握其中的部分技能。他顯然沒有恐懼的能力。例如,他認為死亡只是一次冒險?!昂ε碌那疤崾悄阈枰胂螽斚碌钠渌赡苄?。”里德利解釋道,“彼得可能會感到快樂——這是一種簡單的情感——但是對未來的恐懼需要更深層的表象能力?!?/p>
彼得也努力建立他的“心智理論”,以理解另一個人的觀點可能與自己的觀點非常不同。所有這些都反映了現(xiàn)代發(fā)展心理學中的一些核心思想;科學家開始了解在人出生后的數(shù)年內(nèi)通過何種方式形成復雜的思維過程。
“這很了不起,”里德利說,“心理表象的現(xiàn)代結(jié)構(gòu)在巴里20世紀00年代的書里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倍钟姓l知道將來的哪些研究結(jié)果會讓我們重新看待這些經(jīng)久不衰的故事?
正如里德利指出的,我們需要注意不要過度解釋歷史文本——不要把我們當前的科學理解強加給每一行文字。巴里并不是某種先知。但里德利仍然認為,今天的科學家和作家可以從19世紀末豐富的思想交流中學到很多。嚴謹?shù)目茖W研究并不一定與想象力和奇思妙想相悖。巴里的朋友辛西婭·阿斯奎斯在巴里去世時寫道:“他傾向于在幻想和事實之間的一個有趣邊界徘徊。對他來說,這兩個領域之間的邊界從來沒有清晰的標出?!?/p>
(摘自英國廣播公司新聞網(wǎng))(編輯/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