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翹

諶龍是2016年里約奧運會羽毛球男單金牌得主，兩次奪得世界羽毛球錦標賽男單冠軍，現(xiàn)排名世界第一，是繼林丹之后中國羽毛球隊領軍人物。這位翩翩美少年如何躍升為世界羽壇巨擘？母親張玉霞在兒子成長過程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她是如何幫助諶龍一步步登頂世界羽壇的？2017年伊始，本刊特約記者采訪了這位冠軍媽媽。她的深情講述，為我們揭開了謎底——

狠心做“狼媽”，冷酷背后有柔情

諶龍1989年1月出生于湖北省荊州市，母親張玉霞在荊州市沙市區(qū)農(nóng)商銀行工作，父親諶華在荊州市金龍公司工作。荊州是全國著名的羽毛球之鄉(xiāng)，羽毛球人才儲備在全國首屈一指。1995年，沙市體校教練丁啟紅去機關(guān)幼兒園選苗子，諶龍和一幫孩子接受測試。因父母轉(zhuǎn)業(yè)前都是部隊籃球運動員，諶龍遺傳了父母良好的體育基因：他個頭突出，球感好，在一幫孩子中很打眼。丁啟紅一眼就相中了諶龍。張玉霞夫婦也希望兒子在體育方面有所發(fā)展，便讓諶龍進入沙市體校練羽毛球。

諶龍白天在普通小學上文化課，下午3點半去體校接受羽毛球?qū)I(yè)訓練。學校離體校3公里，每天下午3點半，張玉霞就趕到學校接兒子，用自行車載著諶龍趕往體校。訓練結(jié)束，她再從單位趕到體校接兒子回家。家庭、單位、小學、體校，構(gòu)成了張玉霞一天緊張忙碌的生活拼圖。軍人兼運動員出身的張玉霞知道，體育這條路很殘酷，沒有超乎常人的意志，不可能出成績。諶龍8歲時，張玉霞一改往昔的慈母形象，由“貓媽”變身“狼媽”。

每天早晨5點半，張玉霞就起床送兒子到體校訓練。冬天寒風撲打窗戶，外面漆黑一片，諶龍賴在被窩里不肯起床，張玉霞一把掀開兒子的被子，強行逼諶龍穿衣出門。

沒過多久，丁教練告訴張玉霞：“諶龍缺乏耐心，連續(xù)訓練兩個小時，他就借口上廁所、喝水偷懶，和隊員打打鬧鬧。”張玉霞很著急。為了培養(yǎng)諶龍的意志，丁教練罰諶龍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站一個小時。盛夏的荊州，室外溫度高達38°C。很快，咸澀汗水流進諶龍的眼里嘴里。諶華和張玉霞看到后，心疼不已。諶華對張玉霞說：“算了，孩子太小，這條路太苦了，別練了?！笨墒?，夫婦倆相對而立，誰也不敢?guī)鹤幼?。兩人曾有過約定：不當兒子的面吵架。張玉霞含淚對丈夫說：“我是媽媽，我比你的心更慈更柔，可我只能把眼淚和痛咽進肚子里。不對兒子狠一些，他能成才嗎？”

正因為“狼媽”的嚴厲，諶龍在沙市體校脫穎而出。2000年6月，福建廈門體校來沙市體校“掐尖”，在丁教練的推薦下，諶龍被錄取。沙市離廈門1200多公里，諶龍才11歲，嚇得不敢去。張玉霞狠心告訴兒子：“必須去，我現(xiàn)在對你狠，就是為了讓你將來少流淚?！?/p>

廈門體校實行半軍事化管理，訓練作息非常嚴格。諶龍三天兩頭給家里打電話，求媽媽接他回家。張玉霞給兒子下了死命令：“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p>

2001年春節(jié)，體校放假兩天，張玉霞夫婦千里迢迢趕去與兒子團聚。諶龍小臉黑乎乎的，衣服沾滿污漬。張玉霞的心一陣鈍痛。她和丈夫分工，諶華帶兒子洗澡，自己去餐廳訂兒子最愛吃的菜。吃過團圓飯，諶龍膩在父母身邊寸步不離。同齡孩子還在父母懷里撒嬌，兒子卻在千里之外獨自面對一切，張玉霞與丈夫有說不出的辛酸。

大年初四，張玉霞和諶華要回家了。諶龍帶著哭腔對張玉霞說：“媽媽，訓練太苦了，你們帶我回家吧?！睆堄裣加杻鹤樱骸澳泻⒆舆@點苦都吃不了，將來怎么在社會上立足？你如果不好好練，就別想回沙市?！敝R龍含淚與父母告別。返回沙市，張玉霞和丈夫十天半月就與教練和兒子通電話，她先從兒子那里了解情況，再向教練求證兒子是否撒謊了。只要有半點出入，她就嚴厲批評兒子。漸漸地，諶龍電話少了，也不再哭著哀求媽媽接他回家。張玉霞想：也許兒子適應了高強度的訓練生活，理解了父母的苦心。誰知2003年5月，張玉霞意外接到了兒子從武漢打來的電話：“媽，教練把我趕回來了?！睆堄裣夹乃榱耍?/p>

變身勵志媽，兒子在挫折中讀懂母愛

此時正值“非典”肆虐，兒子卻乘坐人群密集的火車回家，要是感染了“非典”怎么辦？張玉霞驚慌地與丈夫趕往武漢接兒子。一家三口返回沙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yī)院隔離檢查，萬幸一切正常。張玉霞又被另一重憂慮困擾：兒子已14歲，再回小學讀書已不現(xiàn)實，他該何去何從？

這注定是一個難挨的漫漫長夜！回首這些年與兒子一起走過的歲月，那些眼淚、冷酷、糾結(jié)和牽掛，都幻化成鋒利的荊棘，扎得張玉霞的心生疼。諶華安慰妻子：“事情也許沒你想象的那么糟，明天咱們問一下林教練，看是否還有挽回余地。”次日，張玉霞撥通了廈門體校林江利教練的電話，對方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原來，隨著新隊員入校，諶龍以老隊員自居，訓練馬馬虎虎。林教練忍無可忍，將他趕回沙市。

張玉霞誠懇地向教練道歉，并懇求道：“諶龍已打了8年羽毛球了，文化課也耽誤了，現(xiàn)在不上不下的，能否再給孩子一個機會？”林江利亮出底牌：“諶龍還是有羽毛球天賦的，這次將他退回，就是讓他好好反省?！蹦且豢?，張玉霞的心松綁了。

隨后，廈門體校的鄭教練用手機發(fā)來一份訓練計劃，希望父母督促諶龍在家訓練。張玉霞再次將“狼媽”的狠勁發(fā)揮到極致：每天天未亮，她就將諶龍送到體校跑步、做俯臥撐、打球，強度遠遠超出了訓練計劃。一周下來，諶龍疲憊不堪，心生抵觸。張玉霞告訴兒子，從事體育最忌諱半途而廢。有的學員吃不了苦終止訓練，結(jié)果文化課也耽誤了，生活顛沛流離。諶華也語重心長地告誡兒子：“孩子，有時一時放縱，換來的是一生卑微?！?/p>

此后，諶龍每天堅持訓練9個小時。6月中旬，張玉霞問兒子：“你還想回體校嗎？”諶龍點點頭：“做夢都想！”“那你打電話向教練認錯，看他是否給你這個機會。”諶龍撥通了林教練的電話，誠懇道歉，并報告了自己在家的訓練情況。林教練說：“那你回來吧?！?

經(jīng)歷這次挫折，諶龍性格里多了幾分執(zhí)著與成熟。天賦加上刻苦訓練，讓諶龍成為廈門體校的希望之星。2004年國慶，張玉霞赴體校探望兒子，她激勵諶龍：“媽希望你三年內(nèi)進國家隊，將來拿世界冠軍、奧運冠軍?！眿寢尩脑?，說得諶龍熱血沸騰。

2005年5月，諶龍參加全國少年羽毛球錦標賽，成功殺入8強，順利入選國家青年隊。三年目標，諶龍只用一年時間就完成了，張玉霞欣喜不已。

諶龍身高1.88米，是國青隊身體條件較好的，很快被調(diào)入國家二隊。仗著先天優(yōu)勢，他老毛病又犯了：訓練馬虎。國家二隊主教練是沙市籍奧運冠軍吉新鵬。因?qū)Ψ绞抢相l(xiāng)，諶龍說話沒大沒小，不遵守隊規(guī)，2006年6月被吉教練逐出國家隊。

當天，張玉霞接到兒子電話：“媽，我要回沙市了?！睆堄裣家幌伦用闪耍骸澳阌衷趺戳?？”諶龍黯然講述了自己被教練趕走的原因。張玉霞狠狠訓兒子：“你為什么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沙市練羽毛球的孩子都把你當偶像，你怎么面對他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諶華趕緊與教練取得聯(lián)系，吉新鵬說：“諶龍自我要求不嚴，我必須給他一個教訓！”夫妻倆明白了教練的心思。張玉霞立即給兒子打電話，要求他向教練深刻檢討。于是，諶龍連寫了三份檢討，當著全體隊員宣讀。吉新鵬不想失去這棵好苗，終于原諒了他。

危機化解后，諶華告訴兒子：“這段時間你媽整夜失眠，一個星期就瘦了6斤。你媽當面對你狠，背著你不知流了多少淚?！眱纱慰坦倾懶牡拇煺?，讓諶龍讀懂了母愛。原來媽媽的冷酷背后蘊藏著溫情！諶龍含淚承諾：“我已經(jīng)17歲了，以后不會再讓你們操心?！?/p>

此后，諶龍果然有脫胎換骨的變化，以世界冠軍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2007年6月，在新西蘭舉行的世界青年羽毛球錦標賽中，諶龍勇奪男單冠軍。隨后他被當做林丹的接班人，入選國家隊。當時林丹世界排名第一，是中國羽毛球隊領軍人物，諶龍覺得林丹是自己無法逾越的一座山。尤其是2008年林丹北京奧運奪冠后，諶龍的心結(jié)越發(fā)深重。2009年春節(jié)，張玉霞夫婦與兒子團聚，她洞悉了諶龍的困惑。張玉霞意識到，自己已不再適合扮演“狼媽”了。智慧的她變身“勵志媽”，耐心開導諶龍：“全國13億人，國家羽毛球隊主力只有幾個，你應該感到自豪。當初林丹也是普通隊員，也是靠努力一步步打出來的。媽希望你也能打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諶龍緊蹙的眉頭有所舒展……

樂做“暖心媽”，與奧運冠軍兒子共同成長

張玉霞清楚，運動員生活單調(diào)封閉，承受壓力大，情緒易反復無常。為培養(yǎng)兒子強大的內(nèi)心和恒久定力，讓他長久保持高昂斗志，她決定用體育名人激勵諶龍。張玉霞網(wǎng)購了《郎平自傳》、《李寧·冠軍的心》等名人傳記寄給兒子，要求他每月讀完一本書，與自己交流讀書體會。這些體育名人身上的拼搏、執(zhí)著、堅守及百折不撓的勇氣和毅力，仿佛灼灼紅日，輻射著諶龍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家里出了個世界冠軍，張玉霞和諶華成了荊州體育界名人，經(jīng)常有家長帶著在體校上學的孩子登門向他們?nèi)〗?jīng)。很多小朋友說想和諶龍哥哥見面，張玉霞告訴他們：“諶龍哥哥在國家隊訓練，抽不出時間，你們有什么話，可以讓我轉(zhuǎn)達?！贝撕?，張玉霞經(jīng)常代為轉(zhuǎn)達孩子們的電話：“諶龍哥哥，你是我們的偶像，我們要像你一樣當世界冠軍……”諶龍真切意識到自己不僅代表個人和家庭，還肩負著家鄉(xiāng)幾百萬人的期望和重托，責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

為全方位激勵兒子，張玉霞不僅自己工作突出，被提拔為農(nóng)商行領導，2010年9月，她還告訴諶龍：“我和你爸想學打羽毛球，你送給我們兩套印有你名字的冠軍球衣吧，穿上兒子的冠軍服打球，我和你爸才有面子?！薄耙荒陜?nèi)，我?guī)湍愫屠习謱崿F(xiàn)這個愿望?！敝R龍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向世界冠軍、奧運冠軍發(fā)起沖擊。諶龍沒讓父母失望，2014年9月，他在丹麥世界羽毛球錦標賽上勇奪金牌。

回國后，諶龍在自己兩套冠軍服上簽上名字，快遞給媽媽。張玉霞夫婦穿著兒子的冠軍球衣打羽毛球，拍照上傳到朋友圈。同事和親友們紛紛點贊，稱他們是“最美世界冠軍父母”。張玉霞將截屏發(fā)給兒子，諶龍內(nèi)心迸發(fā)蓬勃動力：原來自己的成功連著爸媽的幸福！2015年8月，在雅加達舉行的世錦賽上，諶龍成功衛(wèi)冕，排名躍升世界第一。

這年秋天，諶龍與國家羽毛球女隊王適嫻的戀情在網(wǎng)上曝光。張玉霞頓生焦慮：愛情是把雙刃劍，既能成就雙方的事業(yè)，也能將彼此拖入黑暗。兒子到了黃金戀愛年齡，一味打壓會適得其反。于是，張玉霞又華麗變身“暖心媽”，引導兒子平衡愛情與事業(yè)的關(guān)系。張玉霞趕到北京，與兒子交心：“運動員的黃金年齡有限，別給自己的人生留遺憾。愛情應成為事業(yè)的催化劑而不是絆腳石。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對方負責?！币环捳f到諶龍心坎里，他連連點頭。第二天，諶龍帶王適嫻來見媽媽。她是蘇州人，小諶龍1歲。貌美如花的適嫻球技精湛，也是世界冠軍。張玉霞與王適嫻交流：“我不反對你與諶龍戀愛，但要求你們事業(yè)上同進步?！蓖踹m嫻說：“您與我爸媽的心是一樣的，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睆哪且院?，這對羽壇情侶加班加點苦練球技，互給對方加油，力爭雙雙出征奧運。2016年5月，國家羽毛球隊宣布出征奧運名單，諶龍順利入選，王適嫻卻遺憾落選。張玉霞在電話里開導她：“你和諶龍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付出了，沒什么遺憾?！蓖踹m嫻的失落有所緩解。

7月底，諶龍隨中國體育代表團出征里約。張玉霞夫婦召集鄰居、同事組成親友團，在荊州為兒子吶喊加油。8月20日，里約奧運會羽毛球男單金牌之爭，在諶龍與馬來西亞運動員李宗偉之間展開。諶龍氣勢如虹，以2：0完勝對手，奪得夢寐以求的奧運金牌。十多年的磨礪和堅守，終于化作勝利彩虹，張玉霞與丈夫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泣。

11月中旬，王適嫻從國家隊遺憾退役。為給她吃定心丸，張玉霞要求兒子兩年內(nèi)與王適嫻領結(jié)婚證。張玉霞也期盼著小情侶這幸福的一天早日到來！

智慧母親張玉霞由“狼媽”變身“勵志媽”、“暖心媽”，不僅成就了奧運冠軍兒子，自己也與諶龍共同成長，實現(xiàn)了母子倆的人生雙贏！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