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妍

(皖西學院 藝術學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徽州道釋文化經典版刻《西廂記》插畫的現(xiàn)代啟示

高春妍

(皖西學院 藝術學院，安徽 六安 237012)

明清時期徽派風格《西廂記》在中國古代出版發(fā)行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其精美插畫打開了視覺文化與出版文化的交流之門。本文就明清道釋文化經典版刻《西廂記》插畫風格特征及其在出版競爭中重要地位的確立進行分析，并就明清出版文化與視覺文化間的交流及對現(xiàn)代出版的啟示進行探討。

道釋文化；西廂記；徽派版刻；出版文化；視覺文化

元雜劇《西廂記》描述的是書生張生與崔鶯鶯追求愛情自由的故事，該劇戲曲插圖在明清出版市場競爭推動之下，順應時代，傳統(tǒng)重文輕圖觀念悄然發(fā)生變化，圖像與視覺設計部分形成新的出版市場驅動，大量刊刻發(fā)行的《西廂記》版畫彩色插圖凸顯出當時出版文化中對“視覺性”越來越多的重視。明清時期傳統(tǒng)道釋文化長期滋養(yǎng)下的徽派風格版畫異軍突起，迅速擴展到全國各地，徽派畫家與刻工聯(lián)手創(chuàng)造了眾多的《西廂記》插圖精品，為中國古代出版文化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1 明清徽派版刻《西廂記》插圖的發(fā)展概況

明清時期《西廂記》的故事家喻戶曉，以戲曲故事情節(jié)、人物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插圖版畫隨著劇本的刊刻而廣為流傳。各家書坊為在激烈的商業(yè)競爭中搶占市場份額，凸顯自家特色，圍繞《西廂記》創(chuàng)作了相當數(shù)量的版畫插圖。已知保存最完整、年代最久遠的插圖本子是明弘治年間北京金臺岳家刊刻的《西廂記》。以此為代表的明前期版刻構圖多以情節(jié)內容為單元，造型粗拙，正文上文下圖式樣普遍流行。明朝萬歷年間，資本主義萌芽開始確立，中國早期商品經濟悄然興起，迎來了出版市場的黃金時期，書籍插圖創(chuàng)作也進入高速發(fā)展階段。這一時期《西廂記》刊刻達到高潮，刊刻數(shù)量大大超過前期，各種流派插圖爭奇斗艷，徽派版刻插圖則是其中一顆耀眼的明珠。古徽州明清時期作為四大刻書之首、南方圖書市場中心更是創(chuàng)作了很多精品，徽派華麗細密之風迅速成為版刻插畫主流，并為后來新安畫派的發(fā)展開辟了道路。著名道釋畫名家丁云鵬、陳老蓮、汪耕等與歙縣黃氏刻工精英黃一楷、黃一彬等共同創(chuàng)造了眾多精品，不勝枚舉。如明萬歷二十五年徽州玩虎軒汪光華刻本《北西廂記》、啟鳳館刻《元本出相北西廂記》插圖創(chuàng)作已達到“圖”與“文”的完美結合，充分展示出明代版刻插畫的藝術價值，堪稱經典之作，成為當時“全盤徽化”的范本，輻射至全國各地。

明末是徽派版刻最輝煌時期，清初《西廂記》插圖版畫仍接近明代，但已很難有精品問世。順治年間金圣嘆評點《第六才子書》的出現(xiàn)對《西廂記》插畫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清后期大多數(shù)刊本都是翻刻金圣嘆評本《第六才子書西廂記》，刻意模仿前人，全無新意，少有佳作，徽派《西廂記》版刻插圖創(chuàng)作走向衰落。

中國封建社會傳統(tǒng)文人價值觀認為任何其他形式的視覺傳達表現(xiàn)都不及文字內容重要。長期以來，文字敘事方式主導著出版文化，圖像敘事價值被習慣性輕視。明朝中后期，資本主義商品思維在民間開始孕育，各地商業(yè)書坊為了促進銷售，吸引讀者，保持競爭優(yōu)勢，紛紛重金聘請名家點評、釋考、參與插圖繪制，并以此來標榜特色，提高自身價值。出版文化蓬勃發(fā)展刺激刻書質的變化，文本敘事形式已無法滿足讀者的需求，視覺層面的經營競爭成為出版市場新的抓手。這個時期徽刻版本《西廂記》已經出現(xiàn)文字敘事性降低，版刻圖像敘事商品化等新情況，圖像敘事長期處于從屬地位得到質的改變。版刻插圖依附文本逐漸弱化，成為畫家基于文本理解后的藝術再創(chuàng)造、文本之外的獨立敘事形式和文本內涵的延伸。這種價值觀念的轉換使得版刻插圖獲得獨立品格和審美精神，徽州刻工精湛技藝造就了大批精品之作，開啟了傳統(tǒng)出版文化對視覺向度的興趣之門。

選擇徽刻版本《西廂記》較能看出圖文轉換的流變趨勢，從遺存資料來看，徽派風格刊刻版本輻射區(qū)域較廣，徽商成功經營模式使得全國各地書坊紛紛學習仿效，一時間成為觀測版刻插畫發(fā)展的風向標。早期刊刻插圖對文本依附性很強，插圖的主要功能在于輔助文本敘事，體現(xiàn)出“圖合于文”的出版理念。明中后期圖書坊刻中心從北京、建陽南移徽州、金陵、蘇杭等地，徽州本土道釋畫家積極參與到插畫創(chuàng)作之中，文本插圖的藝術空間得到拓展，獨立審美為插圖擺脫文本束縛奠定了基礎，漸漸形成文本之外的獨立敘事，插圖重要地位明顯提高。插圖形象的直觀自然引起讀者共鳴，并為讀者營造出更加飽滿的閱讀體驗，對出版市場競爭產生重大影響，這無疑是出版文化的又一次進步與超越。

2 徽派版刻《西廂記》插圖的風格特征

古徽州文化深受道釋思想、程朱理學影響，民間崇文尚讀蔚然成風。明朝萬歷年間，徽州已發(fā)展成為中國四大刻書出版中心之首，刻書坊林立，出版家眾多[1]。精明的徽州書商為了確保市場份額，遂將目光轉移到多姿多彩的插圖設計上來，重視視覺性元素在閱讀上的比重，“閱讀”圖像成為接受、理解文本內容的全新方式。古徽州能工巧匠云集，書畫名家眾多，徽派版刻插畫在出版市場激烈競爭情況下聲名鵲起，其版刻本《西廂記》成為明晚出版市場上最暢銷的商品之一?；张砂婵滩鍒D風格隨著徽商經營地域的擴展向全國輻射，創(chuàng)造了明代《西廂記》插畫的輝煌。

2.1 裝飾性

徽派《西廂記》插圖創(chuàng)作汲取徽派版畫營養(yǎng)，雋秀入微而極富裝飾性?；张砂娈嫳兄袊L畫傳統(tǒng)文脈，具有較強線描性特色。版畫制作過程中的裝飾性被徽州書坊滲透到版刻插畫創(chuàng)作之中，成為書坊間彼此較量的秘密武器。在徽派刻本《西廂記》中可見插圖設計者對裝飾性的多種運用方式，較好地闡釋了裝飾性與書籍視覺層面的關系。值得一提的是，徽派刻本《西廂記》插圖有意減少了核心人物動作的部分空間，并以山水、花鳥等自然景觀來替代。中國傳統(tǒng)山水、花鳥繪畫的強勢介入，標志著裝飾性因素在插畫創(chuàng)作上的擴張。這種裝飾趣味帶給讀者較多想象空間，稀釋了對文本敘事的關注，帶給讀者更多的視覺歡娛?；张砂婵滩瀹嬜畛Ｒ姷难b飾手法是圖案化，各式各樣的圖案重復分布在所有空間，主題人物如同身陷百花叢中。

另一特色裝飾是邊框在插畫上的運用，這種邊框設計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畫頁平行方形邊框，而是畫頁四邊之內另起一框，與文本主題部分截然不同。以邊框界定描繪范圍，主題人物動作被壓縮在圓形框空間，背景山水、花鳥空間先聲奪人、引人入勝，花飾則以重復方式安排在內外框之間。邊框地帶足以與中心主題圖像相互抗衡，而成為畫面的另一個中心，這種裝飾新氣象在徽刻《西廂記》插畫中成為一種時尚。

2.2 書卷氣

梳理明清徽派《西廂記》版刻插畫風格的流變，可以清晰觸摸到徽州道、釋、儒傳統(tǒng)文化合流對其深刻的影響?；丈桃彩侨迳?，尊師重教，知識傳播體系完備。古徽州人文化素養(yǎng)較高，一些著名刻工本身就是畫家，強大的徽州文化審美取向熏陶和造就了大批高素質人才，人才的積累為徽刻插圖發(fā)展與輝煌奠定了基礎，使得版刻插畫洋溢著獨特的書卷氣。這種書卷氣，是徽州文化內涵長期積淀與素質的自然流露，徽人精神之氣的靈動。

明末清初，徽州本土畫家的積極參與帶來插畫書卷氣的勃勃生機。文人畫借景抒情和不受繩規(guī)之氣勢，強調主觀感受的強烈表現(xiàn)，從大自然中追求出世的超脫和清高，自然而然地匯流到徽派《西廂記》插圖創(chuàng)作之中。新的審美體驗增加了書卷之逸氣，給讀者帶來美妙的閱讀體驗。

2.3 彩色套印技術

明末清初徽州書坊用心經營著書籍整體裝幀形態(tài)，刊印色彩也是各家書坊競爭之利器?！段鲙洝奉}材刻本在戲曲文化推動之下，早已深入人心，社會各階層需求量較大，吸引著書商愿意投資用以改善彩色套印技術，商品市場化競爭成為彩印革新的主力推手。經過反復探索實踐，天啟、崇禎年間徽州刻工改良了套色刻印技術，采用“饾版”“拱花”方法，這種技術刊印出的彩色插畫立體感較強，與原作相比幾乎達到亂真地步。這種印刷技術開創(chuàng)了我國近現(xiàn)代彩色印刷技術之先河，將雕版印刷技藝推向極致，在中國古代出版史上是一個里程碑性的事件[2](P78)。

徽刻版《西廂記》中淋漓盡致的色彩表達，增加了讀者的視覺快感，市場供應一書難求，成為當時最受歡迎的《西廂記》版本，并對清初徽派版畫的崛起產生了重要影響。

3 徽派版刻《西廂記》插畫對現(xiàn)代出版的啟示

《西廂記》故事通過戲曲演出、文本刊印、民間說唱等方式傳播，民間耳熟能詳。出版商若只刊印文本，不能吸引讀者，必須突出自家特色方可搶占市場?；罩萆虡I(yè)書坊積極招聘名家良工深度把握《西廂記》文本故事的重要情節(jié)與人物活動，將文字之意轉化為視覺化圖像的苦心經營推動著出版對視覺的關注，這種關注重新構建了明清時期的出版文化[3](P89)?；罩輹煌ǔＷ龇ㄊ窍颉盎談　薄盎罩萜び啊薄盎罩莸窨獭焙汀暗泪尷L畫”這些經常接觸的視覺藝術領域汲取養(yǎng)分，發(fā)展新意?；张娠L格插圖畫家對于裝飾性運用的靈感就來自這些傳統(tǒng)藝術，多種裝飾語言運用呈現(xiàn)出的視覺效果、良好市場銷售業(yè)績均表明當時社會各階層民眾對視覺表達的濃厚興趣。

明清徽派風格《西廂記》的大量刊印發(fā)行，改變了出版市場上重文輕圖的傳統(tǒng)觀念，豐富了圖像視覺性語言表達。該劇版本較多，流通量大，徽刻版本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能夠保持優(yōu)勢，得益于圖文關系的革命和插圖形式上的推陳出行，成為南北各大書坊競相學習的榜樣。也為當時商業(yè)性濃厚的出版文化與風起云涌的視覺文化間的相互交流碰撞，提供了具體空間。將圖像“閱讀”從語言文字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的出版實踐，在幾千年高度崇尚文字的中國傳統(tǒng)文脈語境中開始了視覺交流之旅[4](P111)。

徽派版刻《西廂記》插畫創(chuàng)作橫跨視覺文化的多重領域，明末清初出版文化在其推波助瀾之下發(fā)展迅速，在當時群眾受教育程度較低、出版?zhèn)鞑ッ浇槁浜蟮戎T多限制中能為大多數(shù)人接受，從今天的視野來看，其理念對現(xiàn)代出版仍有積極借鑒意義。

3.1 《西廂記》版刻插畫給現(xiàn)代出版文化帶來的啟示

大數(shù)據時代，刷屏成為現(xiàn)代生活不可缺少部分。海量信息與圖片資料帶來現(xiàn)代出版?zhèn)鞑サ姆睒s，同時出版文化亦呈現(xiàn)出枯燥空洞，傳統(tǒng)文化內涵缺失的窘境。攝影圖片取代傳統(tǒng)手繪，文本文字的情緒體驗被禁錮在冰冷的圖片之中，缺乏生機，讀者閱讀的歡娛顯得蒼白，較難與文本產生雙重互動?；张伞段鲙洝肺谋景婵滩瀹嬏N涵的傳統(tǒng)審美在出版?zhèn)鞑ミ^程中固化了文本形象，充分考慮到讀者的情感體驗，注入了更多的自主意識和時代精神，其對視覺文化的關注啟示我們在現(xiàn)代出版?zhèn)鞑ミ^程中應加強傳統(tǒng)文化氣韻與出版理念的有機融合?！段鲙洝房瘫驹诿髑骞艌D書市場的出色表現(xiàn)啟示我們要從傳統(tǒng)文脈精神中汲取養(yǎng)分來建構現(xiàn)代出版理念，調動讀者的閱讀興趣，激發(fā)讀者的閱讀欲望，豐富出版文化的內涵。

3.2 《西廂記》版刻插畫帶來出版繁榮對現(xiàn)代出版競爭的啟示

明清徽州書坊營銷《西廂記》取得了輝煌業(yè)績，并根據自身發(fā)展不斷調整需求，更多地關注視覺文化與出版間的交流，這種成功經驗對于現(xiàn)代出版具有重要借鑒意義與啟示?！段鲙洝窂膬任难b飾、精美插畫敘事到整體裝幀形態(tài)上均充分考慮到視覺元素與讀者間的融洽交流，這種互動使得徽州書坊獲得競爭優(yōu)勢。

徽州書商善于學習、研究讀者消費心理，及時調整經營策略，積極創(chuàng)新。聘請當代名家為《西廂記》刻本繪制插畫，利用名人效應吸引讀者，成功地將視覺元素轉變?yōu)槭袌龈偁幍睦?。徽州書商敏銳把握出版市場風向，花費重金改良彩色印刷技術，彩色版畫風格插畫在《西廂記》上的實踐應用帶來明顯的市場競爭優(yōu)勢，這種視覺的自覺關注引領中國古代出版文化與視覺文化的交流，構筑起讀者與書籍交流的橋梁。

明清徽派版刻《西廂記》的成功傳播在中國古代出版文化發(fā)展史上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其美輪美奐的插畫創(chuàng)作遂成為視覺文化與出版文化交流互動的具體呈現(xiàn)，其傳統(tǒng)視覺之美的強大力量對于現(xiàn)代出版發(fā)行有著特殊的感召與啟示，對于解決現(xiàn)代出版競爭所遇到的問題與困惑具有實際借鑒意義。

[1]劉瀾汀.明清徽州刻書裝幀摭談[J].出版發(fā)行研究，2014(10)：105-107.

[2]鄭振鐸.中國古代木刻史略[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6.

[3]朱萬曙.明代戲曲評點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2.

[4]鄭振鐸.西諦書話[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

The Modern Enlightenment on the Taoist and Buddhist Culturefrom Huizhou Classic Engraving of “The West Chamber”

GAO Chunyan

(CollegeofArt,WestAnhuiUniversity,Lu’an237012,China)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Huizhou style of “The West Chamber” has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history of ancient issue publication in China. Its fine illustration opened the exchanged door between the visual culture and publishing culture. In this paper, the Ming and Qing Taoist and Buddhist culture classic engraving “The West Chamber” illustration style characteristics and its important position in the publication had been analyzed, and the Enlightenment of Ming and Qing culture with exchanges to visual culture for modern publishing were discussed.

Buddhism and Taoism culture; West Chamber; Huizhou engraving; publishing culture; visual culture

2017-01-03

安徽省教育廳高等學校省級優(yōu)秀青年人才基金重點項目“徽州道釋壁畫宗教審美及其保護研究”(2013SQRW060ZD)；安徽省皖西學院2016年度教學研究項目(2016wxxy60)。

高春妍(1982-)，女，安徽宿松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藝術學。

J218.5

A

1009-9735(2017)02-015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