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巧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開封 475001)
敘事形式的精神承載
——《風月夢》與《海上花列傳》的文本探析
崔金巧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開封 475001)
近代狹邪小說的思想審美傾向整體上經(jīng)歷了從溢美到溢惡的演進過程,而《風月夢》、《海上花列傳》作為整個鏈條上兩個孤立的近真文本便成為一種存在視點。兩部作品在敘事場景之城市聚焦、敘事盲區(qū)之理念沖突、敘事立場之現(xiàn)代意識三個層面有著敘事形式上的匯通之處,藉以分析其在文學敘述想象與再現(xiàn)體式上的精神承載,進而為《風月夢》、《海上花列傳》敘事文本在近代文學史影響過程中所耦合的文學語境和思想價值提供闡釋的可能。
《風月夢》;《海上花列傳》;敘事;精神承載
談及近代狹邪小說,繞不過《風月夢》與《海上花列傳》這兩部“近真”之作。從《風月夢》到《海上花列傳》,可以清晰看到中國小說變遷的軌跡,其敘事形態(tài)融入了市情生活內(nèi)容,透露出近代“寫實”端倪及富有現(xiàn)代精神的新變。然囿于題材之特殊性,其文本敘事形式上的精神探索向來是小說史研究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從現(xiàn)有研究成果來看,論者多從文本產(chǎn)生原因、主題意蘊、藝術(shù)特色等方面論及,而整體上的研究思路仍未有突破魯迅先生的批評框架。然而,兩部小說無論是在城市書寫的開創(chuàng)意義、文本蘊含的時代過渡理念沖突、還是近代文學始現(xiàn)的現(xiàn)代元素上,無不使兩個敘事文本顯現(xiàn)出特有的思想生命力,有極大的研究價值。
城市書寫可謂是一種能控制社會認知的話語模式,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聲色文化的發(fā)展。如韓南所言,“作為中國第一部‘城市小說’,《風月夢》構(gòu)成了第一部上海小說《海上花列傳》寫作和閱讀的文學語境”(韓南,2004)40。就地域文學角度而言,從揚州小說到上海小說,兩個作品對吳地小說的流變起到了重要的串聯(lián)作用,構(gòu)成了一個歷時與共時性立體空間,其敘事場景的城市底色不僅是一種現(xiàn)場感的世情場域,更是傳統(tǒng)觀念與文學敘述間不斷變遷的文化焦慮顯現(xiàn)。
城市空間作為兩個文本內(nèi)在敘事的紋理性存在,既有地理空間的實錄,又有想象空間的文化帶入。教場和瘦西湖是《風月夢》整個故事構(gòu)架的空間依托。教場是揚州繁榮之地,“午后無事,帶著跟來的小廝小喜子,到教場閑頑??戳藥滋帒蚍?、洋畫、西洋景,又聽了一段淮書,又聽了聽那些男扮女裝花戳扭扭捏捏唱了幾個小曲”(邗上蒙人,1990)10。直至清末仍有人贊其繁華,“揚州好,午倦教場行。三尺布棚譚理,四周洋鏡覷春情”(況周頤,2009)198。而瘦西湖作為地標性城市公共空間,更是貫穿在《風月夢》結(jié)盟、進香等情節(jié)之中。文本進行空間遷移時甚至詳細到了每一個街巷名,增強了小說的現(xiàn)場感。如吳珍首邀眾人去吃相公飯,“出了茶館后門,走向良街,轉(zhuǎn)彎向北柳巷。到了天壽庵南山尖,下坡走到河邊,過了擺渡,走倒城,到了九巷一個人家”(邗上蒙人,1990)37。這種由巷到街的敘寫,幾乎是實錄性的交代。而《海上花列傳》中妓院、商鋪分布在馬路兩側(cè)的街巷中,小說對街巷地理方位交代之詳細,從張愛玲繪制的海上花地圖便可看出實錄氛圍?!讹L月夢》還開了寫世俗風情的先例,盡管有著特殊的指向性。紅梅館是揚州典型的公共文化空間,出現(xiàn)在小說第十回。據(jù)韓南推測,紅梅館是揚州著名謎社“竹西春社”,“敝地有些斯文朋友在里面出社,俗言打燈謎”(邗上蒙人,1990)66。文人借打燈謎這種文化活動在此聚會。這種現(xiàn)場感的空間敘寫將城市公共與私人空間、不同階級間男女關(guān)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故有論者言,“無論是從描寫對象上來說,還是從它有意識的與揚州的歷史文化建立聯(lián)系這一點上來說,它都是一部揚州小說”(韓南,2004)2,而后系列專寫上海煙花地的作品,便是對《風月夢》某種程度上的延續(xù),“不但營造了一種特殊的地域文化環(huán)境,也為小說的情節(jié)安排提供了一個具有敘事學意義的環(huán)境”(劉勇強,2001)。
有學者曾感嘆近代文學史上甚少有典型城市文學,原因便在于大部分作品的城市背景化。人與城市的疏離,某種程度上是城市文學的關(guān)鍵特性。這就涉及了城市意識的出現(xiàn),即實存城市與書寫城市之區(qū)別,城市僅作為一個相關(guān)物存在?!讹L月夢》的“方來茶館”,幾乎每一章回中都會出現(xiàn),成為主人公聚會的定點。于此,“方來茶館”的設(shè)置無疑是作為城市空間敘事的一個核心點,逐步向別的空間輻射開來。《海上花》中也無非是聚集在私人公寓或四馬路。因此,妓女嫖客等人物設(shè)置更像一種導向城市書寫的線索,織就作者與讀者共同的城市想象。而對城市的重筆墨敘述,也側(cè)面暴露了一種精神上的疏離感。欲望投射與聲色之歡的城市矛盾,代表了城市與人的一種相互寫照(葉凱蒂,2001)。故無論哪種書寫模式,城市的對象化或景觀化都是無可逃脫的宿命。而我們對城市的想象又何嘗不是奠基在“他者化”的對立思維上呢?當然,“城市作為一個不可抗拒的實體,作為一種具有象征性意義的事件來描寫時,就不只是一個喧囂的場景了,確確實實是一種新的文化”(劉勇強,2001)。
兩部作品初步勾勒了揚州、上海的城市空間,反映出城市進程中異質(zhì)文化渾融的城市欲望。作品將老鴇、妓女等人物與妓院、賭場等“惡因素”作為城市書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真實反映社會鏡像。如城市繁榮背后的人口買賣現(xiàn)象?!讹L月夢》中埂子街妓院“墜子家”新買來的十六歲女孩秀紅,被老鴇逼良為娼;《海上花列傳》中被買來做生意的“討人”。妓院、賭場可謂城市罪惡之淵藪?!逗I匣袀鳌分兄苌俸驮诠柪锞圪€,盡管賭局被端,周少和也坐了牢,但出獄后開設(shè)了更大的賭場。《風月夢》中吳耕雨在攤局上輸多了,希望敲詐吳珍一大筆。時人不以吸食鴉片為忤,反而視其為風尚,甚至是交易場中的應(yīng)酬品?!讹L月夢》中吳珍對陸書從燒煙、滾煙、吹煙、嗅煙整個吃煙過程的言傳身教?!逗I匣袀鳌穭t寫了一個“亂哄哄像潮涌一般”的公煙館花雨樓。于此,狹邪書寫作為傳統(tǒng)禮法的邊緣空間,新舊雜陳的城市文化敘事場景亦是時代焦慮心態(tài)的精神載體。
文學創(chuàng)作一定程度上是作者理與欲游移過程的一種滲透,敘事盲區(qū)是一種客觀存在。兩部作品無論是對兩性觀念的描摹,還是對城鄉(xiāng)、新舊之間的揚棄均帶有一種精神體驗上的理念矛盾。
敘事盲區(qū)受作家主體意識的影響,“文學語言中蘊含了作為主體的作家的知覺情感、想象等心理體驗的特性”(柯玲,2006)172。兩部作品都有明確的勸誡用意,男權(quán)意識是毋庸置疑的,然文本敘述表象背后,兩性書寫又并非單方面的傾斜,還存在著相互沖撞的張力。首先,文本敘述焦點雖指向男性,但文本對女性悲苦之同情也是顯而易見的?!讹L月夢》中的妓女多是孤兒或形同孤兒,妻室也是要么守寡要么委曲求全?!逗I匣袀鳌分衅奘业臒o背景化是男性視角的一種疏離體現(xiàn),但也側(cè)面顯現(xiàn)出士人對妻室冷落現(xiàn)象的哀憐反證?!讹L月夢》中有一細節(jié),陸書對張媽動手動腳,被月香咒罵時,張媽的一番話很有意味,“我們在人家做底下人,聲名要緊,你如今將我的名說壞了,別處難尋生意,再者,我家丈夫是個蠻牛,倘若聽見我在揚州有什么風聲,我的命就沒了”(邗上蒙人,1990)229,丈夫讓妻子在妓院工作,又要她不得犯錯,可見女性身上背負的枷鎖?!逗I匣袀鳌返臄⑹乱嗳绱耍缵w二寶的情愿掛牌營生等。女性本身作為“惡”之源的同時又何嘗不是悲劇本身的承受者?另外,作者是站在男權(quán)姿態(tài)上的,而娼妓在發(fā)言人指定位置上,未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娼妓的身體魅力是贏得男性歡欣的首要條件,而男性又用居家女子的標準規(guī)訓娼妓,以存在道德非議的行為反之規(guī)范其行為對象,本身就是一種悖論,于此,“癡心女子負心漢”在妓院這一特殊空間發(fā)生了質(zhì)的轉(zhuǎn)變。此外,邗上蒙人和韓邦慶筆下的妓院都夾雜有不同程度的家庭味道,以至于兩部小說都傾向于青樓中的感情救贖,“主題其實是禁果的果園,填寫了百年前人生的一個重要空白”(張愛玲,1996)636。這里空白是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所導致的愛情真空。而《風月夢》中殉情而亡的雙林與文本的顯性題旨有著理念上的沖突;《海上花列傳》中沈小紅為奪回王蓮生,與其新歡張惠貞大打出手,文本委實給人一種現(xiàn)代兩性間的沖撞感?;蛟S這也便是作者無法透析的思想矛盾,從而帶來精神意蘊上的內(nèi)潛。
城與鄉(xiāng)的顯與隱,顯現(xiàn)出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的理念沖突。鄉(xiāng)下是一個與風月文化相對的隱性空間,鄉(xiāng)愁愿景便成了作品有意遮蔽卻無法繞開的理念意識。《風月夢》雖出現(xiàn)了現(xiàn)代因子,然終不脫離傳統(tǒng)本質(zhì)。如文本中兩個悖反兩面的人物設(shè)置:一個是出入風月世界的陸書;另一個是見到妓女不知所措的穆竺,完全契合了作者有意調(diào)侃的“木偶人”筆觸,穆竺號為穆偶仁。且不說作者是否意指一種城鄉(xiāng)褒貶,單從結(jié)局對比上也說明了一些隱蔽心態(tài):陸書落魄而歸,生死未卜;而穆竺在家務(wù)農(nóng),生活完滿。穆竺的出現(xiàn),寓意呼之欲出,他對城市有不相容的“免疫力”,且成為風月夢的見證人和旁觀者,甚至是作為文本唯一的喜劇性因素而存在,這何嘗不是文本立場上的一種精神揶揄?同樣《海上花列傳》也脫不了鄉(xiāng)村的底色。韓邦慶在文本中隱匿了趙樸齋與張小村的故里,為他們之后成為無鄉(xiāng)關(guān)背景的城市新移民形象埋下伏筆。但我們不可忽視一細節(jié),即文本對趙二寶夢境的筆墨。夢作為人的潛意識,很多時候是文眼所在。夢中表現(xiàn)出的對親人的思念以及城市受挫后精神上渴望還鄉(xiāng)的心態(tài),多少代表了作者的無意識折射。如果說鄉(xiāng)村烏托邦是《風月夢》為浪子提供的歸途指向的話,那么韓邦慶對城市移民漸趨淡漠的鄉(xiāng)土意識與城市無從消解的歸鄉(xiāng)潛意識的巧妙對應(yīng),便顯現(xiàn)出更大的現(xiàn)實藝術(shù)魔力,對作品顯象前的理解敘事形成了一種矛盾顛覆,更深層揭示出狹邪書寫的矛盾雙重性。
當生存環(huán)境刻上新生文化烙印時,新舊價值的沖撞便會形成一種無盡的精神焦慮。如品花榜行為,“他們以詩文贊頌、以名花名卉比喻這些被社會上認為最低賤的女人,以科場官場最榮顯的頭銜如文狀元、武狀元等獻給他們,也是對社會的一種揶揄與嘲諷”(劉達臨,1993)774。另外,以妓女價值觀的選擇對比文本勸誡的顯性題旨。雙林最后為袁猷做的服毒之舉,一定程度上可謂父權(quán)社會的名節(jié)觀念讓她走上了這條不歸路?!皩Φ赖鹿?jié)操的過度向往也是一種偏執(zhí)、一種對中道的逾越”(王德威,1998)31,不免彰顯了女性對傳統(tǒng)價值顛覆與固守的理念矛盾。反觀《海上花列傳》,作者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的彷徨顯而易見,“一笠園”便是士人心中那一方抹不去的浪漫凈土??傊?,從《風月夢》到《海上花列傳》,可以清晰看到中國狹邪小說文化理念的新變與堅守。
由于狹邪小說敘事空間與主體的特殊性,其多層文化內(nèi)蘊會或隱或顯地影響敘事,而理念與現(xiàn)實并不總是同步的,其文本價值立場也是游移的。多變時代的潛意識游走于休閑場合,無論是對人情物化的欲望書寫,還是女性主體意識的深度挖掘均顯現(xiàn)出一種現(xiàn)代意識。
妓院生態(tài)下的人情物化顯現(xiàn)出一種寫實立場上的敘事焦慮,具有現(xiàn)代性意識。妓院異于傳統(tǒng)舊藩籬,它是物化的欲望空間。兩部作品將人物主要活動場景圈定在欲望的匯聚點:揚州及上海租界區(qū)的風月場。揚州相公、上海倌人等喧囂著敘事空間的曖昧與頹廢,兩部作品放在“史”的角度來看可謂達到了精神層面的不謀而合。魯迅先生認為《海上花列傳》始實寫妓家,對早前的《風月夢》而言是欠公允的?!讹L月夢》已然呈現(xiàn)出了趨利性實寫傾向。如“淴浴”描寫,第二十一回“床頭金盡青樓冷面,夢里情濃浪子癡心”,第二十九回“背盟誓鳳林另嫁,卷資材巧云還鄉(xiāng)”等,而“淴浴”成為書寫妓院惡因素的慣常表現(xiàn)形式,亦從《風月夢》始。談及金錢本位,進玉樓對陸書的榨取在《風月夢》中可謂十分典型,甚至月香最后對陸書的變化更是再現(xiàn)了“錢盡緣盡”的逐利本質(zhì)?!逗I匣ā分泻樯魄涫菂⒌昀习?,仍以幫閑撈取回扣等,運用隱筆描寫了上海的洋場浮世繪。如果說《風月夢》是首部城市小說的話,那么《海上花列傳》中妓院的社會中介角色,揭示了一種紳商聯(lián)盟的表象縮影,完全能向前一步作為首部都市小說。兩部作品閃現(xiàn)的現(xiàn)代意識鏈條,完全可看作中國現(xiàn)代都市小說的前奏之一。此外,兩部作品的結(jié)盟情節(jié)亦是人情物化的特別視點?!讹L月夢》第五回“小金山義結(jié)金蘭,進玉樓情留玉佩”,《海上花列傳》第五十三回“強扭合連枝姊妹花,乍驚飛比翼雌雄鳥”,相互間的盟約關(guān)系都是一致的不堪一擊。吳珍報假賬克扣陸書錢財,袁猷在吳珍入獄后從中撈取好處?!昂I匣ā钡慕忝脗?yōu)橥镀涠骺退帽愣荩较聟s各打各的小算盤等。當然,作者對異質(zhì)文化書寫也有著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間的焦慮意識,如前面提及的《風月夢》中主人公與穆竺悲喜結(jié)局安排,《海上花列傳》中,齊韻叟談到二寶下海為娼時的反應(yīng),“上海個場花賽過是陷阱,跌下去個人勿少”(韓邦慶,1993)317等?;氐阶髡?,邗上蒙人是個出沒紅梅館的市井文人,韓邦慶是科舉失利后的上海旅人,他們都處于一種物欲膨脹的生活空間中,其焦慮無不源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沖突下的無所適從。魯迅曾提及狹邪小說與《紅樓夢》的傳承關(guān)系,認為其只是表現(xiàn)對象由佳人而娼優(yōu),表現(xiàn)空間由大觀園而北里,以滿足讀者的求新求變心理。然而,狹邪小說能從家庭人情小說觸及社會層面,其文學價值是不可忽視的,另外,所謂滿足求新求變心理,不正是近代文學發(fā)展的變遷趨勢嗎?
兩部作品對現(xiàn)代兩性意識的挖掘,是建立在文本對傳統(tǒng)顛覆及主體理性突顯上的。青樓女子做壽,權(quán)貴均能紆尊降貴,兩性平等在風月場域得以實現(xiàn),某種程度上,中國女性解放確可以說自妓院始。當然,兩個文本對女性主體意識的發(fā)掘源于在男性對女性傳統(tǒng)想象的弱化和破敗。從妓院步入家庭內(nèi)堂、從社會邊緣到正統(tǒng)家庭,該為妓女歷來的顯性追求,也該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隱含價值標準。而在兩部作品中此價值期待被打破。男性維護著自己的“權(quán)利幻想”,而妓女的自主性很高,無疑給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范帶來沖擊。如妓女背著恩客同時交往幾個相好,而很多嫖客做了“瘟生”卻不自知。不過,較于男子嫖妓作為權(quán)利欲望下的常態(tài)而言,妓優(yōu)交往卻預示著一種越界越權(quán)的行為,無疑是對男性權(quán)利的解構(gòu)。在此,除了文人社會身份的尷尬外,還在于男性自身性別身份的危機感?!芭c其說是男性作者和男性讀者的性妄想,不如說是他們內(nèi)心潛藏的性焦慮”(王德威,2005)98,男客不滿于妓女姘戲子,出于對妓女不忠于己的反感。有論者說,“高級妓女與顧客之間的關(guān)系有一種很明顯的排外性和一種幾乎如同夫婦般的特征”(岳立松,2013)181,如果說《風月夢》是對傳統(tǒng)兩性關(guān)系的挑戰(zhàn)的話,《海上花列傳》絕對是對倫理顛覆的潮點,其敘事完全是現(xiàn)代兩性情感表現(xiàn)。盡管文本對男性權(quán)利的顛覆仍源于對男權(quán)社會的依附,但女性顯現(xiàn)的身份上的主體理念,以及衍生的男性自身焦慮感,確是現(xiàn)代兩性意識變遷的重要助力。
兩部作品的文本立場是作為一種“現(xiàn)代性”情感敘事存在的,從《風月夢》到《海上花列傳》不斷變遷的物化欲望書寫與兩性關(guān)系維度,均作為一種敘事形式上的精神承載內(nèi)化于文本中了。
綜上所述,從《風月夢》到《海上花列傳》的文學敘述在近代文學史進程中呈現(xiàn)出一種精神承載的鏈條性新變。兩部作品無論是在城市書寫的敘事場景意義、蘊含時代過渡精神的敘事盲區(qū)、還是富有現(xiàn)代性元素的敘事立場游移上無不彰顯著敘事文本的思想價值。從《風月夢》到《海上花列傳》可以清晰的看到中國狹邪小說在新舊文化沖撞中理念矛盾的新變與堅守。
韓邦慶.1993.海上花列傳[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6-317.
韓南.2004.中國近代小說的興起[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40.
邗上蒙人.1990.風月夢[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0-229.
柯玲.2006.民俗視野中的清代揚州俗文學[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72.
況周頤.2009.蕙風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
劉達臨.1993.中國古代性文化[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774.
劉勇強.2001.西湖小說:城市個性和小說場景[J].文學遺產(chǎn),(05):60-72.
王德威.1998.想象中國的方法:歷史.小說.敘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31.
王德威.2005.被壓抑的現(xiàn)代性:晚清小說新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98.
葉凱蒂.2001.妓女與城市文學[J].中國現(xiàn)代研究叢刊,(02):23-24.
岳立松.2013.晚清狹邪文學與京滬文化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81.
張愛玲.1996.海上花落:國語海上花列傳[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636.
Spiritual Inheritance and Construction in the Narrative Form——Analysis on both“Fengy YueMeng”and“HaishangHuaLiezhuan”
CUI Jin-qiao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China)
The idea and aesthetic of the courtesan novel has experienced the process from being beatified to demonized on the whole,“FengyueMeng”and“HaishangHuaLiezhuan”have been the viewpoint due to the text feature approaching to the real.Both of them have much in common in narrative form,urban focus on narrative scenes,concept’conflict from narrative blind area,modern consciousness about narrative position,which help to analyze the spiritual inheritance in literature imagination and text narrative.In modern literature history,the narrative texts,“FengyueMeng”and“HaishangHuaLiezhuan”,may provide ideological value and interpretation of context from the above.
FengyueMeng;HaishangHuaLiezhuan;Narrative;Spiritual Inheritance
I247.5
A
1671-055X(2017)02-0021-04
10.16595/j.1671-055X.2017.02.006
2016-04-15
崔金巧(1990-),女,河南鶴壁人,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E-mail:161061435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