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暢
曾記得今年早些時候,北京畫院展出“咫尺天地———北京畫院畫家小幅油畫展”,吸引了不少藝術愛好者前往觀看。有意思的是,畫作中很多還不到一尺大小。常逛畫展的人,很容易察覺到國內這兩年展場上的大畫越來越多,尺寸在2米以上的比比皆是。
“畫家小幅油畫”之所以受到觀眾的青睞,是因為顛覆“畫面撐大”的做法,不啻回歸了藝術愛好者們的審美習慣,也自是還原了國畫創(chuàng)作和油畫創(chuàng)作的本來面目和本源意義。
“畫幅撐大”是有原因的,除了一些寬敞的美術大廳、藝術館和巨大的復式高樓大房,其空間需要大尺寸畫幅外,其他則與畫家參展評選和參與拍賣有關。因為畫幅一大,就顯得“氣勢恢弘”,容易入得評委的法眼。難怪,著名美術評論家邵大箴對這一現象作過這般不留情面的批評:“即使大師齊白石、黃賓虹參加全國美展恐怕也要落伍。因為畫面不夠大,再精美也沒有視覺沖擊力,跟不上潮流。當前,無論國畫界還是油畫界都有越畫越大,似乎越大才是越好的‘流行趨勢,長此以往,繪畫的本體會受到傷害?!迸c此同時,按中國藝術品流通“以畫幅大小論價”的傳統,“畫幅撐大”的作品,其價格顯然要高于畫幅小一點的作品。從一次次成功失敗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自讓一些畫家“聰明”了起來,對“畫幅撐大”趨之若鶩。
畫作的質量是建筑在“畫幅撐大”基礎上的嗎?畫作價值是與“畫幅撐大”劃等號的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幅畫作的質量和價值是由畫作本身的內涵決定的。如果有畫家只為吸引評委和買家眼球,能獲獎或賣個好價錢,那么,在超大的畫幅中作畫,就很有可能因不習慣、不適應、不好掌控而難以顯現正常的創(chuàng)作實力,以至為大而大。一旦抽離了內涵,只有大的框架而沒有優(yōu)質內容,在細微的表達上不夠深入,經不住推敲,不耐看,這般“畫幅撐大”的創(chuàng)作又有什么意義呢?
畫家不是不能創(chuàng)作畫幅大一點的作品,而是作畫除了要看市場需要,更得視自身實力而定。有的畫家連畫幅小一點的作品還畫不好,怎可能駕馭得住大尺幅作品?按中國美協副主席許欽松的話說,“大畫需要有主題構思,框架要有力度;表達上要強悍,解決好畫面上會出現的各種各樣的矛盾;畫面要呈現個人風貌和獨特意境”。真正意義上的大畫,絕不是“小品”的簡單放大,當是那些富有藝術經歷、創(chuàng)作功力,能夠殫精竭慮而耐得住寂寞的畫家們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產物,誠非一般畫家所能擔待。看關山月的《江山如此多嬌》《長城內外盡朝暉》,其氣勢磅礴壯觀,當是其“運氣、才氣、力氣”的綜合反映,是其整體素質和掌控能力的生動折射。
從實際創(chuàng)作情況看,絕大部分畫家恐怕更適應在小一點的畫幅上進行創(chuàng)作。誠如國畫家莊小尖所言:“一位畫家不用移動身體,手臂伸出后所能達到的半徑距離,最能發(fā)揮畫家的能力。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畫家以身體為軸心,眼睛能一覽無余,整個畫面都在視野的有效控制范圍內,作品會呈現什么樣的面貌,隨時可以把控、調整。”“大畫”創(chuàng)作中,客觀上畫幅所呈現的內容顯然不在畫家的“一個”視野中,創(chuàng)作時容易上下失守、左右失聯,非一般功力畫家所能掌控。創(chuàng)作畫幅小一點的作品,往往因畫家更放松、更自由地表達個人情感而更易左右逢源、得心應手,也更講究筆墨情趣、氣韻,呈現絲絲入扣、纖毫畢現之樣貌。
其實,國內外許多大畫家都是以創(chuàng)作畫幅小的作品出名的。如達·芬奇的油畫《蒙娜麗莎》,尺寸為77厘米×54厘米;梵高的油畫《向日葵》,尺寸為91厘米×72厘米。像八大山人、齊白石、黃賓虹、李可染、陸儼少等的作品雖然畫幅不大,卻絲毫不影響其藝術成就和受畫迷喜愛的程度。畫家必須從追求“畫幅撐大”的誤區(qū)中走出來,將心力花在思想內涵的開拓、筆墨情趣的營造、精神境界的凸現上。藝術態(tài)度不端正,恐怕最終難免因功利而走入“大而空”的創(chuàng)作歧路。
“撐大”風氣的扭轉,與藝術展覽、拍賣組織者和評委、評論家們也有關,需要他們敢于擔當,強化藝術自覺,既能通過自己手中的“指揮棒”,把畫家們的眼光和精力引導到對藝術求真求趣求精的本體上,又能把廣大觀眾尤其是藏家的收藏趣味、收藏品位引導到感知歷史、享受文化、創(chuàng)造快樂的正道上。唯此,才能廓清“畫面撐大”帶來的霧霾,令油畫、國畫等藝術創(chuàng)作和藝術品收藏風清氣正、健康發(fā)展。
選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