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璐潔
我一眼就看中了這片山水。
攀登至頂?shù)臅r候,眼前豁然開朗。長風浩蕩,在樹梢間翻滾。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寂寥而沉重的灰藍色,映襯著綿延的重重山脈。霧氣消散,整個山谷清朗肅穆,萬物寡言,光線流動,蘊藏著寧靜而深不可測的力量。
山水之間,萬物忘言,是滋潤和寄寓心靈的所在,是自然之美與人性之美結(jié)合的出發(fā)點。
我們俯視著塵埃,平視著生活,仰視著遙不可及的權(quán)力與榮譽。天高地闊,我們是這樣碌碌而渺小的生靈,我們的生命這樣短暫,我們不安并且掙扎,我們孤獨、憤怒、茫然,追問著期待的生活。登山臨水,身在山之巔,心在海之涯,在有限的生命中,尋找無限深廣的可能性,將生命生生不息的輪回,轉(zhuǎn)化成山山水水之間的尋尋覓覓,登高臨遠時的振臂一呼。
所以李白在《廬山謠》的開篇中寫道:“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比欢鴮戇@首詩時李白已經(jīng)六十余歲,早已不復年少輕狂,可被困苦和世間變亂磨礪的心卻依然飛揚,宛若少年笑時的眉眼。他不是按部就班、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在經(jīng)歷了政治上的挫折后,他像楚狂那樣迎風高歌,他突破了孔子所創(chuàng)儒家思想的桎梏,像石子投入了死水,瞬間激起千層浪,翻騰過后則是更深的寧靜和沉淀。他尋山問水,登上高處,名山大川有他更真切的寄情和更永恒的詩情。
“廬山秀出南斗傍,屏風九疊云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凌蒼蒼?!彼麑憦]山,總是少不了“香爐”“銀河”與“瀑布”相映的意象,于朦朧中看見真實,于山水云煙的邈遠中看見生命的新高度。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云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長江浩蕩,直瀉東海,一去不還;萬里黃云因風的吹拂而瞬息萬變,白色的河流環(huán)繞著雪山。滄海巫山的壯觀景致,在詩人筆下變成一幅寫意的水墨畫,筆尖飽蘸的墨汁還未干透,淋漓地灑在宣紙上蜿蜒開去,滲入紙張的每一層纖維里。細細地染,細細研磨。
為何李白能寫出這樣的畫面,是否這一景象曾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為什么我們就看不見?
鵬程萬里,他是這樣的一只大鵬,詩歌是他的狂想,美酒是他的幸福,山水是他的憑借,就如莊子在《逍遙游》中所說:“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p>
相對于我們的生命,山川是永恒不變的,它在時間與空間的交接處召見一代代文人墨客,看看他們的失意痛苦,傾聽他們的狂歌歡呼,它帶著一代代人的心事,卻最終成為我們心靈皈依的對象。
脫離那些太重太滿的包袱吧,偶爾登高遠眺,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
讓你我在這山水之間。
點評
本文作者登高望遠,神思飄逸,將山川從自然美景上升到“是滋潤和寄寓心靈的所在,是自然之美與人性之美結(jié)合的出發(fā)點”“是我們心靈皈依的對象”的高度,并拉來李白為自己的觀點“搖旗吶喊”。在作者看來,李白猶如一只大鵬,在山水之間歡快暢游、狂歌疾呼,他不因仕途的不順而自暴自棄,更不醉心于權(quán)力與虛名,他要的只是在登高臨遠時的振臂一呼。文章旨趣高雅、立意高遠,深得古人“寄情山水”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