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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

2017-03-07 18:25李延青
當代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金玉江山局長

李延青,河北贊皇人。著有紀實文學(xué)《追蹤開國英雄》等。

1

手藝人通常都是聰明剛愎的家伙,甚至讓人看上去有點二兒。

他們憑借著獨有的技藝,或游走在城鄉(xiāng)間,或廝守一爿小店,年復(fù)一年打發(fā)著自足自滿的光陰。日常里只有人們上門求他,不見他去求人,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自我、剛愎的習性。

很長一個時期,這些五行八作的家伙們——木匠啦、油匠啦、鐵匠啦、石匠啦、釘鞋匠啦、小爐匠啦、劁豬匠啦、殺豬匠啦…… 就像傳奇人物,以其獨特的習氣、做派、口音、穿戴或技藝常常活靈活現(xiàn)地出現(xiàn)在人們茶余飯后的閑聊中。自從合作化,民間的手藝人就開始逐漸消失——社會改變了生活方式——人們剛剛還津津有味地談?wù)撝膫€木匠的手藝或哪個劁豬匠出丑的事,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那個行當已被光陰抹去。

那個搶剪子磨菜刀的呢,那個釘鞋匠呢……起先有人還提一句,到后來就沒人再去顧及他們的下落。日子像流淌的河水,不住勁兒地往前奔騰。太陽還是那個太陽,日子卻已不再是那個日子。

70年代末,小城唯一正大光明的手藝人叫田桂生,是個瘸子。 他是隨著父親從廣西回來的,長著張白凈方正的臉盤,站直了也有一米七五,十分注重穿戴打扮,三十掛零還沒成家。田桂生不無炫耀地對人們說,他心目中的愛人是他小姨!他小姨那可是電影明星,在《五朵金花》中擔任過角色。他這么說是向人們表白,自己沒成家并不是因為殘疾,而是瞧不上那些凡俗女子。但這話卻令小城人聽了目瞪口呆:一個人怎么可能去愛自己親姨呢?就覺得田桂生不僅身體,連腦子都是殘疾的。父親是南下干部,回來屬落葉尋根,田桂生卻因為小兒麻痹瘸著腿找不到正式工作,就臨街開起個修理半導(dǎo)體收音機和鐘表的店鋪。

小城的熱鬧都在這條中心大街上,街兩側(cè)堂堂正正地坐落著食品公司門市部、百貨公司門市部、藥材公司門市部、土產(chǎn)公司門市部、五金公司門市部,新華書店、郵政局、電影隊、理發(fā)館、縫紉社、浴池……雖然平常冷清,集日卻黑壓壓擠滿街筒人,萬頭攢動,人聲鼎沸,塵土飛揚——叫賣的、討價還價的,相識的高聲打著招呼,眼尖的看見親友扯著嗓子喊叫“大姨”“二姑”;突然有人就爭吵或廝打起來,人流便如江河般一陣洶涌。

田桂生的店鋪是在他家公產(chǎn)房臨街的墻上掏個窗戶、開了扇門,窗扇玻璃上用紅漆寫著:修理收音機、鐘表。門是單扇門,平時總插著。窗戶下方設(shè)置成推拉扇,他把一張黃漆小桌擺在窗前當作工作臺,從一尺見方的推拉扇口接活兒、收費和人交談。人們把壞了的半導(dǎo)體收音機、馬蹄表送給他去修理,卻沒人問田桂生這技術(shù)是跟誰學(xué)的,好像瘸著腿、操著異鄉(xiāng)口音他天生就該會這門技術(shù);也沒人因為單干、私營來找他麻煩——小城人對田桂生表現(xiàn)出少有的大度和寬容:殘疾人也得有碗飯吃啊!但夾在那些寬敞空曠的國營門市中間,他那狹窄局促的門臉仿佛自行慚愧,總是透著種名不正言不順的猥瑣。只是田桂生傲氣,價格從來說一不二。在這個山區(qū)縣城他并沒有多少活兒做,總有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他不像那些國營商店的營業(yè)員,閑下來就站到街邊去看熱鬧或去和人們聊天,而是在臺燈下讀《戰(zhàn)爭與和平》,讀《基督山伯爵》,讀《哥達綱領(lǐng)批判》……讀累了,他就站在剛能扭轉(zhuǎn)屁股的屋地上,用帶廣西味的普通話拿捏著不同人物的腔調(diào),大段大段背誦電影臺詞:

“毛主席語錄:我們是要和平的,但是美帝國主義一天不放棄它那種蠻橫無理的要求和擴大侵略的陰謀,中國人民的決心就是只有同朝鮮人民一起,一直戰(zhàn)斗下去。這不是因為我們好戰(zhàn),我們愿意立即停戰(zhàn),剩下的問題等將來去解決,但美帝國主義不愿意這樣做,那么好吧,就打下去,美帝國主義愿意打多少年,我們也準備跟它打多少年,一直打到美帝國主義愿意罷手的時候為止,一直打到中朝人民完全勝利的時候為止?!?/p>

人們知道,這是《打擊侵略者》的開場白。

“空氣在顫抖,仿佛天空在燃燒?!?/p>

“是啊,暴風雨來了。”

這是《瓦爾特保衛(wèi)薩拉熱窩》中的接頭暗號。

“您瞧,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有這么個問題。”

“什么?”

“叫我怎么說呢?”

“是誰被捕了?”

“對,就是這個問題。”

“啊,是誰呢?”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被捕的是瓦塔謝夫教授。他是個好人哪!”

“什么叫好人?他的政治立場怎么樣?”

“他過去掩護過我們?!?/p>

“也許他是仁慈的。過去掩護我們,但是現(xiàn)在掩護我們的敵人?!?/p>

“他是個純粹的科學(xué)家?!?/p>

“不、不,好朋友,這樣的人是沒有的?!?/p>

“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我不是個濫好人,我不輕易相信別人??墒俏椰F(xiàn)在情愿為瓦塔謝夫教授擔保!”

……

他一會兒高爾基,一會兒列寧,不歇氣地背誦。

有人并不修理什么,突然到窗前隔著玻璃往屋里瞅瞅,就是想知道他又在讀什么書;有時,孩子們成群結(jié)伙悄悄立在窗外,滿臉敬畏地聽他朗誦電影臺詞。小城沒幾個人能和他說到一塊兒,于是田桂生拄著雙拐上街的時候,蒼白的臉上總是透著冷傲。后來,他又開始跟著收音機自學(xué)許國璋《英語》,早晨人們路過他的店鋪,總能聽到他大聲背誦單詞或是朗誦課文。

他說,他的目標是閱讀經(jīng)典原著。

周向文那臺“春雷牌”半導(dǎo)體收音機出了毛病,吃過晚飯就騎上摩托車給田桂生送來。平時,周向文習慣一邊干活一邊聽劉蘭芳播講《楊家將》,聽單田芳播講《隋唐演義》,收音機一壞心里感到說不出的寂寞。剛好雨過天晴,天氣涼爽,晚霞把西天燒得通紅。小城沒人不知道田桂生,但周向文并沒和他搭過話。把摩托在店前停好,周向文正要敲窗,就聽里面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問道:

“是誰在二堂喧嘩?”

周向文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但伏天里難得的清爽讓他童心大發(fā),就脫口接道:“啟稟中堂,是標下在二堂等候召見。”

“嗯。為何不在二堂等候?”屋內(nèi)又問。

“適才聽中堂召喚,標下前來回話?!?/p>

這是電影《甲午風云》中李鴻章和鄧世昌的對話。

周向文剛說完,就見窗扇猛然拉開,探出特寫般一張蒼白的臉,眼鏡后面的目光閃爍著驚異和激動。緊接著,那扇永遠關(guān)閉的單扇門打開,田桂生站在門口恭敬地打著手勢對他說:“請進,請進來吧!”

就這樣 他倆成了朋友。

2

80年代上級號召、鼓勵人們經(jīng)商辦企業(yè)。報紙、電視今天說這兒出了個“萬元戶”,明天又說那兒出了個企業(yè)家,一時間仿佛“放衛(wèi)星”,社會上廠長、經(jīng)理滿天飛。手藝人更像是雨后路邊的“狗尿苔”,突然從地下冒出一堆來,生活里又響起南腔北調(diào)的吆喝,大街兩廂開出許多門臉商鋪,集市上擺滿五花八門的攤位。

周向文的手藝是纏電機。

雖說在工商局、稅務(wù)局辦理了正式執(zhí)照,但周向文自認為他干的那攤距離”企業(yè)”還差得遠哩,頂多算個作坊。工商局執(zhí)意在營業(yè)執(zhí)照上將他那攤兒命名為“電機修理廠”,不過是為夸大和統(tǒng)計政績拿來充數(shù)。以致到年終,縣委書記喬江山在優(yōu)秀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表彰大會上頒獎時,主持人念了好幾遍這個廠名周向文才反應(yīng)過來是叫自己去上臺領(lǐng)獎。

他的“廠址”在小城南門,是租來的一幢獨門獨戶的院落。

媳婦金玉在縣劇團工作,兒子正上初中,金玉外出演出的話姥姥就來給他父子倆做飯。周向文在院子南墻根用角鐵、石棉瓦搭起個工棚,工礦企業(yè)和各村的動力設(shè)備電動機、潛水泵燒壞了,就給他送上門。他將壞的拆下,根據(jù)型號用漆包線再纏一個新的重新裝上,烤過漆,那個動力設(shè)備就復(fù)活了,又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忙完一天,周向文傍晚時分喜歡騎著摩托車到城里兜風,路過杜家熏肉鋪,興之所至偶爾會買塊豬頭肉,回家自斟自飲喝點小酒。自打結(jié)識田桂生,大多數(shù)時間他就等著田桂生來下象棋。

這時,田桂生已經(jīng)開始修理電視機。

小城人看見他倆湊到一起都說:這倆活寶倒是一對兒。

其實,他倆站在一起無論如何都顯得不倫不類。田桂生整天西裝革履,偏分頭兒使過發(fā)蠟,梳理得一絲不亂。他是小城第一個穿西裝的人,即使時興中山服、解放裝那會兒,也是專門跑到省城買衣服。他嫌小城人的穿戴落伍土氣。而周向文永遠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勞動布工作服,還難免蹭上些漆、沾上一片機油。但周向文干活兒永遠戴手套,這一點讓田桂生極為贊賞:覺得這是技術(shù)人員應(yīng)有的范兒。他們下棋不是下棋,更像是個說話的由頭。田桂生讀過的世界名著,周向文在高中后期都讀過;田桂生讀過的馬列著作和毛選,當初為和對立派辯論周向文也都悉心研讀過,這就讓兩個人有了共同語言。他們談?wù)摬苎┣?、托爾斯泰、高爾基、雨果、巴爾扎克,也談冉·阿讓、安娜、宋江、王熙鳳……但真正使他們密不可分的則是背誦《毛主席語錄》和《毛澤東選集》。

上高中時,周向文最好的功課是數(shù)理化,如若高考沒有取消,他怕早已考進哪所理工科院校。“文革”使他補上了文史哲的不足,只是等他體會到其中奧妙,已經(jīng)沒有考試的機會了。

周向文家的院里有棵大榆樹,不冷不熱的春秋季節(jié)他倆就在樹下的水泥桌上下棋。頭上有鳥叫蟬鳴,旁邊工棚里是拆開的或沒拆開和已經(jīng)修理好的電機;夏天旁邊會擺個電風扇,除了吹涼兒還驅(qū)趕蚊蟲。冬季,他們就挪到屋里的餐桌上。餐桌是周向文自己打的一張白茬桌,沒油漆,卯榫嚴絲合縫,桌面平滑如鏡。乍看到這張餐桌,田桂生盯著桌面愣了半晌。他不明白周向文采用什么工具把活兒做到這種工藝水平,覺得就是小城公認的好木匠老焦也達不到這個水準。老焦是大名鼎鼎的縣機械廠模具車間主任,業(yè)余常為縣里這局長那主任家做家具——打新時興的大立柜、一頭沉或兩頭沉的寫字臺。油匠們說,油漆老焦打的家具就像行走在冰面上——是說老焦刨出的桌面、柜面平滑。田桂生對技術(shù)活兒天生癡迷,終于忍不住問起周向文。周向文淡然一笑說,前年冬天老焦在隔壁給城關(guān)公社書記打家具,那天下雪他去和老焦聊了會兒天。周向文就說到這兒。田桂生知道老焦做活兒從不讓人觀看,怕偷了手藝,大約知道周向文是纏電機的,所以才放松警惕。田桂生問,關(guān)鍵在哪里?周向文說,無他,只是細刨刨刀在刨床露出的短,別人推一次,他推五次六次,如此而已。田桂生想了想便釋然地笑了,看周向文的目光變得怪怪的,充滿欽佩和贊賞。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就擺上棋,或許這時候他們已開始各懷“鬼胎”。坐下走了幾步棋,一個就問道:“《毛主席語錄》第73頁都是哪幾條呢?”

另一個想了想剛要回答,忽然問:“你說的是哪個版本?”

這一個驚訝道:“咦,不一樣嗎?”

另一個一本正經(jīng)地說:“大開本和小開本字號不同,頁碼也不同。”

他們一個說普通話,一個說本地話,倒像是兩個和尚在打禪語。

少頃,一個又說:“記憶力明顯減退了,《矛盾論》背到第四節(jié)就磕磕巴巴的?!?/p>

一個說:“哦,好像是這樣……”

遂將整整一節(jié)從頭背到尾。又走了幾步棋,他說:“《新民主主義論》原來能從頭背到尾,現(xiàn)在就能背到第6章了?!?/p>

另一個輕咳一聲,將七章徐徐背來。背完,謙虛地說:“不知記得準不準?”

一個說:“最后一句‘碰破頭皮的好像沒有‘皮吧?”

另一個閉上眼睛在腦子里翻書,印證過了赧然一笑說:“還是你記憶力好?!?/p>

這樣的背誦好似萬花筒,被他倆不斷翻出新花樣。

這個說喜歡《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那個張口就背;那個說《別了,司徒雷登》寫得真好,這個立馬就背出來。

這個問:“毛主席論婦女的語錄你能記住幾條?”

那個一邊想一邊說:“我記得有……”

聽完,這個說:“你不說,后面兩條我都想不起來了。”

那個問:“論教育體制的有幾條呢?”

這個說:“我試試,說不全你補充?!?

然后一二三四……一條接一條背來。

那個用賞識的目光看著對方說:“我能記得的也就是這些?!?/p>

“文革”期間很多行業(yè)輯印了與本行業(yè)相關(guān)的專題語錄,比如《毛主席、馬恩列斯論黨的建設(shè)》《毛主席論教育》《毛主席論工作方法》《毛主席論小資產(chǎn)階級》等等,其中有些還是從內(nèi)部講話上摘編的。他們的興奮點多是那些沒有公開發(fā)表過的語錄。比如:“外行領(lǐng)導(dǎo)內(nèi)行,是一般規(guī)律,差不多可以說,只有外行才能領(lǐng)導(dǎo)內(nèi)行。去年右派提出了這個問題,鬧得天翻地覆,說外行不能領(lǐng)導(dǎo)內(nèi)行?!鳖I(lǐng)袖的話令他們摸不著頭腦,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交流著復(fù)雜的眼神。有的則讓他們興奮不已,比如:“省、市、縣三級,第一書記要管教育,不要每天都管,上半年管幾天,下半年管幾天,一年管七八天。不管教育的現(xiàn)象是不能允許的?!?這話讓他們覺得領(lǐng)袖不只高高在上,而且有些孩子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田桂生乘興又背起廣西一個女學(xué)毛著積極分子的發(fā)言材料:《用毛澤東思想指導(dǎo)殺豬》。

有時喝了酒,帶點酒意卻沒醉,腦子顯得格外靈光。若周向文媳婦金玉沒有演出任務(wù)、恰好在家的話,田桂生就拉她當裁判,將一部合訂本《毛選》硬塞到她手里,他倆你一篇我一篇地輪番背誦:《質(zhì)問國民黨》《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在中國共產(chǎn)黨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論人民民主專政》……畢竟帶了酒,聲音比平時高好多倍,這一個背著,另一個卻失去平時的斯文,聽到錯處就打斷對方,高喊錯了錯了!這個不信,同時去金玉手里搶書查對。金玉被兩個呆子逗得突然大笑起來,手里的書掉到地上,那兩人低頭去撿,頭砰地撞在一起。金玉笑得摟著肚子、跺著腳,兩眼都流出淚來。

兩個手藝人沉湎在這個游戲里,彼此考驗著、欣賞著、快樂著。

他們一致認為毛澤東思想的精髓是“老三篇”。老人家是要清除儒家統(tǒng)治中國數(shù)千年的封建思想,培育一種純粹、高尚、有道德、脫離低級趣味、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新人類。

看到農(nóng)村喜氣洋洋地分田到戶,他們就談起當年熱火朝天的入社。同樣的熱情和積極,這其中有沒有對錯是非?

此一時彼一時也!田桂生高高舉起右手食指說,歷史,這就是歷史!

周向文望著高處田桂生那根細長的手指,對“歷史”的理解是:當年入社有入社的背景,如今分田有分田的道理。

周向文能享受這份快樂,自然緣于他纏電機的可觀收入。如果不是金玉下崗,他也許至今仍沉浸在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里。

縣劇團突然解散了。

金玉原本不是科班出身,在劇團一直扮演配角,不上戲的時候也賣票。他們團演出的是一種叫“絲弦”的地方戲,面對電視機逐漸普及和娛樂形式的多元化,那個古老劇種經(jīng)歷了短暫幾年古典劇目的火爆,像是回光返照,突然就枯萎了。過去追著他們看戲的戲迷,如同喜新厭舊的男人,一有新歡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他們。

對于金玉下崗周向文不以為意。他說,每月掙那三十多塊還不如在家給我和孩子做飯呢。

讓我們等待分流呢。金玉卻不甘心。

劇團歸文教局管,宣布解散時林局長說,縣委縣政府對下崗職工十分關(guān)心,首先鼓勵大家——特別是年輕同志自謀職業(yè);再就是耐心等待在本系統(tǒng)分流。說完草草瞭了大家一眼,鉆進那輛伏爾加轎車就揚長而去。

金玉在家除了做飯就是收拾家務(wù),四十來歲的人那點活自然不在話下,只是一個愛說愛笑的人變得沉默寡言。周向文和金玉在初中就談上戀愛。金玉愛好文藝,初中畢業(yè)那年全縣教育系統(tǒng)會演,她被縣劇團看上招了去;周向文高中畢業(yè)趕上取消高考,回到村里就成為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記工員、會計、電工、拖拉機手他都干過。后來,電影隊把一臺淘汰下來的發(fā)電機送給劇團。以往劇團下鄉(xiāng)演出都是點汽燈,這回總算有了機器。團領(lǐng)導(dǎo)看著那臺半死不活的發(fā)電機對金玉說,你不是說你家向文手巧嗎?讓他來試試,收拾好了就錄用,收拾不好就當什么都沒說。周向文搗鼓了三天,那臺發(fā)電機就能發(fā)電了。

在劇團,周向文除了發(fā)電還拉過幕,管過燈光、打過字幕、畫過布景。本來就是聰明人,什么活兒他看看就摸著門道,一干就上路。但他脾氣不好,用小城話說有點“二百五”。高中畢業(yè)那年縣城兩派武斗,聽說“紅總”把自己所屬的“聯(lián)總”趕出縣城,他提著糞叉騎上自行車去縣城轉(zhuǎn)了一圈,揚言“看誰敢動老子一指頭”?!凹t總”有他的同學(xué),趕緊給人們傳話:誰都別理他,這是個二百五,不要命!周向文與人相處對事不對人,在村里和隊長、支書吵過,到劇團又和領(lǐng)導(dǎo)同事吵。但他唯獨不和金玉吵。

看到金玉失落的樣子,他說我給你找個“工作”吧。金玉說干什么?他說做電褥子。跑到省城買來所需的各種材料,教給金玉如何做。金玉做了四天,第五天拿到集上去出攤,結(jié)果被一搶而空。算下賬來竟比自己一個月工資掙得還多,金玉笑了。

轉(zhuǎn)過年春風一刮,院里的榆樹枝就被沉甸甸的榆錢壓彎了。

一天,金玉賣完貨經(jīng)過馬六的烤山藥攤。馬六遞給她一塊烤紅薯說:“知道嗎?林紅去縣幼兒園上班,曉敏到電影院賣票去了。”

金玉本來把“分流”的事忘了,聽了馬六的話不禁一怔。

“有沒有人到底不一樣。”馬六原來在劇團演丑角,長得本來就黑,現(xiàn)在更像是打非洲來的國際友人,愈發(fā)顯得兩眼黑白分明。馬六酸溜溜地說,“你不知道吧?人家林紅的姐夫是副縣長,曉敏的哥哥是電力局長?!?/p>

金玉私下把全團的人排過隊,覺得分流到別處不敢說,要在教育系統(tǒng)安排,安排一個人也應(yīng)該是自己,好歹自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初中畢業(yè)生!下崗前文教局讓他們填過表,特意讓填上“學(xué)歷”和“畢業(yè)學(xué)?!?。她知道林紅和曉敏都是小學(xué)畢業(yè)。

第二天吃過早飯,金玉沒和周向文打招呼,推上自行車就出了門,直到中午才回來?;貋硭龥]去做飯,一言不發(fā)坐在院里的軟凳上。周向文這才注意到媳婦一臉惱怒。迎著丈夫問詢的目光,金玉說:“我去找林局長了?!?/p>

周向文停下手里的活兒,疑惑地瞅著媳婦。

金玉說:“林紅和曉敏都分流了,一個安排在幼兒園當老師,一個去電影院賣票?!?/p>

周向文笑了,問她:“那地方,你去?”

金玉頓了下,說:“不是去不去的事。馬六說安排林紅是因為她姐夫是副縣長,曉敏是她哥哥當著電力局長。我問林局長,為什么安排她倆?林局長說總得有個先后。我說先后也得有個理由吧?林局長說她倆年輕。我說不是鼓勵年輕人自謀職業(yè)嗎?林局長說局里覺得她倆適合那個崗位。我說不是她倆適合,是她倆有后臺吧?林局長一聽就惱了,說你找得到后臺我也安排你!”

周向文默默地聽著金玉講述。

“我氣憤地說那我告你們?nèi)ィ 苯鹩裾f,“林局長說你告吧,我的后臺是喬江山!”

金玉講完,周向文臉色陰沉得快落下雨來。他把手套往工作臺上一扔,說道:“喬江山……喬江山也未必是鐵打的!”

3

周向文看電視喜歡看故事片,從來不看本縣新聞?,F(xiàn)在他開始關(guān)注本縣新聞,還每天跑到郵政局買一份省報。

有電視機的人家在小城還是少數(shù)。電視機是緊俏物資,一律憑票購買,能弄到票兒的自然凈是縣里的頭面人物,大多數(shù)人都是到附近的單位看。周向文家能買得起電視機當然是生意上掙了錢,能買得到則得益于田桂生??h百貨公司進的電視機并不是個個完好無損,遇到個別有毛病就得請?zhí)锕鹕鷣硐染S修好。于是,田桂生就有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便利。

周向文將金玉的事告訴田桂生。田桂生瞅了瞅周向文很久沒說話。

周向文冷冷說道:“狗日的,走‘后門還理直氣壯!”

這時田桂生才說話。但他說的不是自己的話,而是毛主席的話:“群眾是從實踐中來選擇他們的領(lǐng)導(dǎo)工具、他們的領(lǐng)導(dǎo)者。被選的人,如果自以為了不得,不是自覺地做工具,而以為‘我是何等人物!那就錯了。我們黨要使人民勝利,就要當工具,自覺地當工具?!?/p>

他意味深長地瞅了周向文一眼,似乎意猶未盡,又徐徐背道:“我們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長官僚主義作風,不要形成一個脫離人民的貴族階層,誰犯了官僚主義,不去解決群眾問題,罵群眾,壓群眾,總是不改,群眾就有理由把他革掉?!?/p>

最后一句他的聲調(diào)明顯提高。

他們坐在榆樹下的水泥桌旁,兩人都沒想起開燈。薄薄的暮色落下來,周向文像尊半身的雕像,他冷靜堅毅地說:“‘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p>

小城再沒有比他們更熟悉彼此的人,幾句對話就明白了對方心意。倆人都經(jīng)歷過“文革”,不僅熟知人性善惡的底線,而且諳熟斗爭藝術(shù)。

接下來,周向文一邊干活,一邊默默找出自己當年用過的墨鏡、雨衣、雨靴、水壺、串聯(lián)時背的軍挎包,去街上買來丈量土地的卷尺、一頂嶄新的草帽和一雙回力牌球鞋。終于在一個清晨,他背上自己的行囊、騎著摩托車出發(fā)了——省報、電視臺報道的本縣政績工程成為他調(diào)查的目標。有時,他獨自出去一整天,有時他馱上田桂生——田桂生有架海鷗牌照相機,還會沖洗照片。

這個夏天,周向文變得又黑又瘦,兩眼卻愈發(fā)炯炯有神。田桂生仍舊天天去周向文家,但他們不再背誦《毛選》,而是一起分析形勢、研究材料,討論提綱。

一封從市里轉(zhuǎn)來的實名舉報信擺在喬江山面前:舉報他在小流域荒山治理項目和“紅旗渠”修復(fù)工程中弄虛作假、謊報政績。附在信中的照片正是“紅旗渠”的斷流處。

喬江山頓時覺得頭大了!

如果說荒山治理只是個面積統(tǒng)計問題,“紅旗渠”修復(fù)工程卻非同小可,那是托關(guān)系專門請省長來剪的彩!

“紅旗渠”是黃家莊水庫當年的配套工程,因為多年干旱,水庫蓄水不足,早已形同虛設(shè)。近兩年,沿渠的村莊陸續(xù)在承包的坡崗地栽種上果樹,喬江山發(fā)現(xiàn)后思路頓開——用這條水渠把果園串聯(lián)起來——就像一個有計劃有規(guī)模的開發(fā)項目了。他到省水利局跑來一筆錢,去年冬天對水渠進行了修復(fù)。畢竟錢少工程大,只能先修復(fù)一段。但電視、報紙對外報道卻說已全部修通,水渠帶動了果園開發(fā),還播出了省長剪彩放水的新聞、刊登了照片。

喬江山是從市委副秘書長位置上下來的,先任縣長再接書記,在這個貧困縣已干了整整8個年頭。

“下來”自然是為了“上去”。而“上去”需要上面有人“拉”,或者干出響當當?shù)恼儭探缴厦鏇]有鐵關(guān)系,只能靠政績來說話。然而這個資源貧乏的山區(qū)縣,即使七仙女下凡也難以織出花來!眼看同一撥下來的一個個提了副廳先后調(diào)回市里、省里,喬江山內(nèi)心的危機感與日俱增,焦慮得都要瘋了。

他需要政績,而且是像模像樣的政績。然而,周向文這只冷不丁跑出來的刺猬,卻要把他苦心吹起來的“氣球”戳穿。

查!他把工商局長、稅務(wù)局長叫到辦公室,咆哮著命令他們。給我查他!

第二天,工商局長就來向他匯報,周向文依法登記,照章年檢,沒有發(fā)現(xiàn)不法違規(guī)行為。

第三天稅務(wù)局長給他匯報說,周向文依法納稅,沒有偷稅漏稅現(xiàn)象。

真沒有?喬江山兩眼瞪著稅務(wù)局長,目光就像兩柄寒光閃爍的利劍。

他執(zhí)行的是定額稅。稅務(wù)局長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喃喃地說是我親自下去查的,整個城關(guān)所數(shù)他繳納及時。

打發(fā)走稅務(wù)局長,喬江山打電話又把公安局長叫來,讓他去摸清周向文告狀的原因。碰巧公安局長是周向文的同村老鄉(xiāng),雖然平時沒什么交往,但他還是提著兩瓶酒去了周向文家。周向文在酒桌上竹筒倒豆子——開誠布公將告狀原因告訴他。公安局長像叼到獵物的狗,第二天一早顛顛跑去給書記作了匯報。

喬江山把林局長臭罵了一頓,讓他立即安排金玉上班。

林局長原來在公社當書記,兩年前被調(diào)回縣直出任文教局長,從邏輯上看他和喬江山確實存在某種關(guān)系。事實上,林局長是縣長提出的人選??h長說年齡不小了,讓他回來吧。喬江山看著縣長笑了笑問,行嗎?縣長說,行。喬江山想了想說那就他吧,你和組織部那邊通通氣。他知道他倆是同學(xué)。當領(lǐng)導(dǎo)是門藝術(shù),其中一點就是會妥協(xié)。縣里大事由他拍板,卻也不能事事一言堂,搭伙計得給對方留余地,當然這“余地”是有分寸的??h長是當?shù)厝耍吧先ァ庇行┑胤降每靠h長周臺。

周向文并不知道這些。

喬江山覺得這件事到這兒就結(jié)束了,不料沒過一周,省委又轉(zhuǎn)來一封舉報信,舉報人仍然是周向文。這次是揭發(fā)縣里的養(yǎng)牛場弄虛作假:養(yǎng)牛場名為縣辦,由畜牧局主管,實則是全縣各村、各鄉(xiāng)、各局、各企業(yè)、各車間攤派出資買的牛,隨信還附有不同部門交牛的“收條”照片。

養(yǎng)牛場建成三年了,縣里每年在養(yǎng)牛場前面的柳樹林搞一次“賽牛大會”,評選“牛王”。屆時,全縣各村都趕著“選手”前來參賽,路程遠的頭天夜里就上路了,整個河灘“人山牛?!保q如廟會。

養(yǎng)牛場牛舍和飼料庫加起來共有一百多間,這么大的規(guī)模別說畜牧局,就是縣財政一下也拿不出這筆買牛錢來。無奈,只能攤派。論證養(yǎng)牛場場址時,畜牧局長提醒說,建在干河灘這么多牛飲水就是個問題。就為這句話他把畜牧局長撤了。除了河灘,去哪兒再尋找合適的地皮呢?

喬江山已經(jīng)聽到私下流傳“勞民傷財”的閑話了。

他再次把林局長叫來,嚴厲責問為何還沒給金玉安排工作。林局長哭喪著臉說,安排到縣圖書館當管理員,她不去。

為什么?喬江山追問,嫌工作差?

不不,不是。周向文說要是公平正道的“分流”,看廁所也行。告狀告來的工作不干,一干就臟了自己的初衷。

喬江山頭上浸出一層冷汗。他明白這回是碰上刺頭了!他不明白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自己是否該和他見面談?wù)劊?/p>

正當喬江山一籌莫展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將建在河道的養(yǎng)牛場一掃而光,舉報信反映“弄虛作假”的物證反而變成上報災(zāi)情的“搖錢樹”!

喬江山像鐵打的“江山”,穩(wěn)坐在自己的寶座上。

田桂生看著雕像一樣沉思的周向文,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這也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就不信,這么偉大的黨,能容得下這樣的蛀蟲??磥硎窃摬扇⌒袆拥臅r候了!”周向文的聲音充滿自信。

田桂生說:“其他事我做不了,上訪材料我包了。”

周向文說:“我不會辜負你那筆好字。”

周向文徹底放下生意,帶著田桂生幫他不斷復(fù)制的各種材料,開始一次又一次到市里、省里去上訪。

長途客車的售票員、司機都和周向文熟悉起來,一看到他就知道又是去上訪,總是關(guān)切地打問上訪的過程和結(jié)果。在那個金色的秋天,周向文毫無個人目的的行為使他一舉成為聞名全縣的“知名人士”。

喬江山覺得犯不著拿自己的前程去和一個“二百五”死磕。他讓公安局長私下去做周向文的工作,許諾只要不再上訪,不僅工作單位由金玉挑,還答應(yīng)給他一筆錢。公安局長認為這是在書記和老鄉(xiāng)面前兩邊落好的機會,帶著酒菜再次登門造訪周向文。周向文聲明喝酒可以,事情免談。

局長比周向文小兩歲,他喝著酒真誠地說:“大哥,首先你得承認,你和他之間不屬于敵我矛盾,他能開出這些條件來,說明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咱為什么不能原諒人家?”

周向文說:“不平則鳴。‘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p>

局長突然也想起一句毛主席語錄:“‘如果把同志當作敵人來對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敵人的立場上去了。

周向文沉思了一會兒,說:“這件事,一開始我確實有意氣用事的成分,也為自己的行為猶豫過??稍秸{(diào)查我越發(fā)現(xiàn)這狀我告對了。之后,我就不再是為工作,更不是為錢上訪告狀了?!?/p>

“那你到底是為什么?”局長忽然感覺這個“二百五”是個有意思的人,十分想知道他真實的想法。

周向文瞅著老鄉(xiāng)看了半天,黯然嘆了口氣說:“你不會理解的!咱喝酒吧?!?/p>

說話就到春節(jié),一過春節(jié)就是“兩會”。喬江山忽然緊張起來:如果周向文到時出現(xiàn)在人民大會堂前或國家信訪局,那將是什么結(jié)果?!敏銳的政治嗅覺使他驚出一身冷汗。

喬江山請公安局長吃了頓“交心飯”。他說,把所有工作都放下,喝酒、下棋、打麻將……要干什么隨你便,關(guān)鍵是“兩會”期間不能讓周向文出縣境。紀委書記的位置我給你留著,就看這次你能否看住周向文!他知道公安局長一直覬覦那個位置,干脆把話挑到明處。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公安局長確實動了番腦筋。他把周向文請到黃家莊水庫,說那里的水泵壞了,讓他帶著工具和材料去現(xiàn)場修理,修理費自然優(yōu)厚。他計算了會期和工作量,弄來8臺燒壞的潛水泵,天天好吃好喝陪著周向文,還派兩個便衣給周向文打下手。周向文好像不知道是圈套,該吃就吃該干就干。一天晚上,四個人熱熱鬧鬧地喝著喝著就都醉倒了,爬到床上睡得跟死狗一樣。這時,周向文被人背出房間,上了一輛從市里租來的出租車,離開黃家莊水庫。

這次周向文不但去了國家信訪局,還找到本省代表團駐地反映情況。

喬江山下定決心,并把自己的決心搬上常委會,公安局以擾亂社會治安罪勞教了周向文。

半年后,喬江山被提拔為省直某局副局長。

一年后,周向文解除勞教。走出看守所的鐵門,兩眼適應(yīng)了空曠的明晃晃的陽光,他首先看見拄著雙拐的田桂生,順著田桂生的目光又看到公安局長。局長沒當上紀委書記,他清楚并不是周向文攪了他的好事,而是人家關(guān)系比他硬。他上前握住周向文的手說:“解鈴還要系鈴人,我來請你喝頓接風酒,給你道個歉?!敝芟蛭臎]有怨恨老鄉(xiāng),他知道在自己的事情上他充其量是執(zhí)行者。酒桌上,局長不解地問:“老周,那天酒里的安眠藥你是什么時候弄到的?”

周向文望著田桂生啞然失笑。

局長頓時就明白了。他說:“過去的種種都不提了,我就是不明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你為嘛執(zhí)意要告他?就算他弄虛作假,那和你有嗎關(guān)系?”

周向文看了看田桂生,兩眼盯著局長問道:“你說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和白求恩有什么關(guān)系?”

局長被他問得一臉茫然,反問道:“你說有什么關(guān)系?”

滿臉酒紅的田桂生激動地站起身說:“‘一個外國人,毫無利己的動機,把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當作他自己的事業(yè),這是什么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這是共產(chǎn)主義的精神,每一個中國共產(chǎn)黨員都要學(xué)習這種精神……我們大家要學(xué)習他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之一點出發(fā),就可以變?yōu)榇笥欣谌嗣竦娜恕R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p>

局長知道這是毛主席語錄,卻想不起文章題目來。他還等待著下文,田桂生就此打住。

周向文瞅著一臉懵懂的局長,和田桂生對視著笑起來,好像他們面前是個弱智的傻瓜。

開車送周向文回家的路上,公安局長仍是滿臉迷惑,他使勁地想:白求恩……白求恩和身邊這個人的行為有啥關(guān)系呢?

責任編輯 石一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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