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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這期“微微道來”,于我,一年的光陰便倏忽走到了盡頭。
在他人的世界里,年是日、周、月的積累,而在我這里,年的計(jì)量單位是冊,是由一粒粒字、一篇篇文組成的。12冊小美拿在手里的重量,遠(yuǎn)不及它們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像一年的時光遠(yuǎn)不是365天的光陰,它有閑花落地的聲音,也有猝不及防的孤獨(dú),還有看夕陽西下時的小確喪,聽蟋蟀唱歌時的小確幸……正是這些不為人知的細(xì)節(jié),成就了這一年在我心里的分量感。
這一年,我時常問自己:當(dāng)年為什么會選擇編輯這個職業(yè)?理由一如既往地單調(diào)和雷同——對文字的喜愛。于是,編輯成了我的不二之選。時至今日,我依然認(rèn)為這是一個神奇而美妙的職業(yè),每本雜志里都體現(xiàn)著編輯個人的愛好、趣味和審美。結(jié)交新朋友,若懶得交代自己,一本雜志遞出去,足以讓對方看清并讀懂。多年不見的老友,看到印有自己名字的雜志,就像收到了自己寄去的明信片。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們活得坦率又執(zhí)著,熱情又天真。
這么一做,就做了15年。
15歲,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年齡。這個年齡在我看來,,有一種點(diǎn)到為止的張揚(yáng)、叛逆與對抗,也有與生俱來的純真、拙樸和燦爛,像我手中做著的這本15歲的雜志,也像在編輯職業(yè)里漸入佳境的我。作為一個并不熱衷于在生活上歷險的人,我甘于并樂于平淡無奇的日常。我喜歡這種井然有序的散文生活,它踏實(shí)、溫和、可控,讓人能寫出點(diǎn)有節(jié)奏、有溫度、不慌張的文字。
這一年里,我也時常想起和丹菇?jīng)鰝鬟^的小紙條。
那時,我們?nèi)⒓右粋€業(yè)內(nèi)會議。在會場,我們看到一個年近退休的女編輯。人長得并不算美,但給人一種被文字浸染出來的知性與溫婉,像夏日沉靜溫柔的黃昏。一個終生與文字為伍的人,即使老了,也還是那么端麗。我在給丹菇?jīng)龅男〖垪l上寫:等我們老了,也會那樣好看吧?她飛快地作答:我也這么覺得。簡短的對話里有清凌凌、笑盈盈的聲響,那應(yīng)該是我們對未來期待的聲音吧。即使衰老,被時代拋棄,也依舊能做到文字教會我們的從容與篤定,不害怕,也不糾結(jié),,不冷漠,也不鋒利,這或許便是熱愛的職業(yè)所能帶來的最大的優(yōu)越感吧。
所以,即使在自己的從業(yè)生涯里,一直都在做著告別的事情——告別一茬一茬的讀者,告別一波一波的同事,也告別一本一本的舊刊;即使清楚地知道,外面的世界里,自媒體早已狂風(fēng)驟雨般興起,長性和長存的人事都越來越少,我還是以為,無論何時,紙質(zhì)閱讀都是一種有分量的存在,編輯是我一輩子的職業(yè)。這和目光短淺沒有關(guān)系,不過是一種理想主義的固執(zhí)在作怪。
惶恐、迷茫和焦慮,以一種警醒的姿態(tài)波濤洶涌地向我襲來,是在我得知一本本雜志??臅r候。聽得多了,也便無太多的震驚或惋惜,并慢慢地接受和習(xí)慣,包括很多自己傾力打造出來的雜志,以??膫}皇向我告別。正如一位同行所寫:“無論如何,最后讓人解脫?!蔽业母鎰e沒有眼淚、不甘或不舍,只有夜深人靜時澄澈、持久的惦念。
讀到一句話:“人是需要道別的,與故人,與舊事,與從前的自己?!蔽疫x擇了相信,因?yàn)樗锩嬗形淖忠靶U生長的力量和氣息,也有一種傲嬌的信念——所有的告別,都是為了再次和理想主義的自己劈面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