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念
覺得自己要崩潰的那個清晨,我站在四樓的寢室陽臺,盯著校墻外飛馳而過的綠皮火車,恍惚間聽到媽媽的聲音。
“下來吧,跳下來吧,不要怕,媽媽會接住你?!?/p>
我身體怔在原地,探出頭去,看著地面,一只腳向前邁了一步。
幾秒鐘后,媽媽的聲音又消失了,我揉揉酸澀的眼睛,蹲下身子,熟練地點上一支嬌子。
2011年的春末,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他繞了一大圈,最后才說:“周末有空嗎,回家一趟吧。”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事,就是媽媽想你了。”
“你肯定有事瞞我,快說實話?!?/p>
“媽媽不行了,你回來看看她吧?!?/p>
我跑出圖書館,覺得世界崩塌了,打電話給最喜歡最信任的人,三遍都沒打通,我的心一點點下沉。爾后打電話給班主任請假,便匆匆收拾東西,買了蝴蝶酥裝在書包里,趕大巴車回家。
那天整個車上只有我和司機兩個人,我哭了一整路,回憶了很多往事,愿意拿一切來和上天做交換,讓我的媽媽多活一些時間。
一路奔波,天黑時到家,推開那扇門,媽媽靠在床上,戴著氧氣面罩,眼窩深陷皮包骨頭。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看到是我,淚涌出來,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來。
“媽媽,還能看清我嗎?”
她搖搖頭。
臨去世前一天的下午,她強忍著不適跟我說:“媽媽不太能說話了,你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我還可以聽?!?/p>
我握著那雙干癟的手,淚如雨下,我問:“媽媽,我能親你一下嗎?”
這大概是有記憶以來,我們之間最親昵的動作,她對我一直嚴厲。
“答應媽媽,我走之后,要對爸爸好,他很不容易。”
翌日凌晨,媽媽在所有人熟睡時離開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始終無法原諒自己,覺得她最后一刻肯定還有話要說,還想再看看我一眼。
那包蝴蝶酥沒有被打開過,仍緊扎著口放在桌子上,最后一片孝心也未盡到。
命運就這樣讓我成為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并且在不懂如何自我開導、疏解壓力的年紀。
我每天自問,為什么我沒有媽媽可以撒嬌,為什么我不能在家人面前表現(xiàn)真實的一面,這些問題我以為走遠了,它們?yōu)楹斡志硗林貋?,干擾著我的生活,讓我鉆進牛角尖里,迂迂回回出不來。好勝心強的我,在班級里從不說起這些,依然努力做大家眼中最棒的自己。只要回到寢室,我便開始忍受一系列的折磨,心理和生理皆是。
三年后的這個秋天,我在書中讀到了一段話:此刻還有很多對自己所處困境的哀嘆,等受傷剎那的驚恐過去,痊愈的漫長和無助才是真正的折磨。快刀下去往往不疼,拔出來才開始疼,而且會疼很久,是無數(shù)暗淡無光的白天,更多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
后來我慢慢明白了,為什么與往事隔開了一段距離,它們才發(fā)作。
尋醫(yī)問藥——失無所失感
沒有辦法掌控那些事情的發(fā)生,只能任它們一件件砸過來。失無所失,跌進谷底,才看清生活壓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