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燕　宋宇晟

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做個眾籌，事故就變成了故事。其實，辦一場音樂會不是最大的事，好音樂一直流傳是對作曲家最大的鼓勵。

《西游記》的配樂工作至1987年全部結(jié)束，這部戲的主創(chuàng)大都名利雙收，沒沾上光的，除了原著吳承恩，或許就剩作曲許鏡清了。

當大江南北都播放著《敢問路在何方》時，許鏡清一次次從歌聲里走過，沒人知道這個中年人的身份。

這兩年，有很長一段時間許鏡清的生活都在以零點為分割線。

夜晚，他四處應酬為《西游記》主題音樂會拉贊助。凌晨開始創(chuàng)作，除了寫新曲子之外，他還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整理了過往的曲譜，對86版《西游記》的經(jīng)典配樂進行重新編曲。應酬煩人，創(chuàng)作耗神，常常無法兼顧。前者壓迫后者。

幸而，已過古稀之年的老藝術家這次終于為自己正名了。

2016年12月4日、5日，《西游記》主題音樂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演出的時候我都沒敢去看。我沒敢站在臺上，我怕聽到音樂聲，怕聽到掌聲，我不知道聽到的會是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是熱烈的掌聲。那天晚上，我就在化妝間一個人孤獨地坐著，心里又惦著這場音樂會又不敢去看。那個心情，受煎熬啊?！?/p>

即便音樂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幾天，回憶起當天的情景，許鏡清還是哽咽了。他反復告訴記者，沒有大家?guī)兔Γ瑳]有大家的贊助，沒有團隊的集體力量，這場音樂會辦不成。

央視主持人白巖松則對許鏡清努力了這么多年才完成的心愿評價的最為到位：生活中，故事與事故常?？梢曰ハ喾崔D(zhuǎn)，一不注意故事就會變成事故，一努力事故就成了故事?！段饔斡洝分黝}曲那么火，一代代人向下傳，辦場音樂會都辦不成，聽著像事故其實也正常。幸好，30年后，他找對了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做個眾籌，事故就變成了故事。其實，辦一場音樂會不是最大的事，好音樂一直流傳是對作曲家最大的鼓勵。

“晨練老人們出門的時間，我才剛剛睡下”

許鏡清已經(jīng)74歲了，出生于山東龍口。1983年春，《西游記》劇組音樂編輯王文華找到許鏡清的時候，他正在中國農(nóng)業(yè)電影制片廠擔任作曲。進劇組4年來，他為該劇寫了15首插曲、上百段配樂，隨著電視劇播出流入千家萬戶。其中包括片頭曲《云宮迅音》，片尾曲《敢問路在何方》，插曲《女兒情》《天竺少女》，器樂曲《豬八戒背媳婦》等。

雖然音樂早已紅遍大江南北，但2016年他的名字才真正和音樂對上了號。緊張籌備《西游記》音樂會期間，許鏡清整日在錄音棚里編配錄音，為音樂會的舉辦做各種準備。

助手小虎則告訴記者，老爺子除了每天都泡在錄音棚里編配音樂、監(jiān)錄歌曲，還要應付籌款洽談、媒體訪談、團隊會議等。用許鏡清的話說：“往往是晨練老人們出門的時間，我才剛剛睡下?！?/p>

乍一看以為這是一場集體懷舊的音樂會，但老爺子說，他把目標觀眾群鎖定在“80后”“90后”——“音樂就是給年輕人聽的?！?/p>

“我沒有得到應有的名和利”

許鏡清說，30年前他就有“要開個音樂會”的想法了。十幾年前，許鏡清開始奔波努力。“那時候很多人開作品音樂會、研討會，作品多的、少的，有影響的、沒影響的?！?/p>

就是這樣一個不太擅長與人交際的老藝術家，卻在籌備音樂會的那些年，不得不四處應酬。前些年，為了音樂會，許鏡清應酬很多，各種飯局，各種接洽。每次他都被那些人捧得很高，甚至夸下?？趲椭瓿梢魳窌娒婧蟮慕Y(jié)果總是不了了之。

故事太多，尷尬不少。

有媒體在報道中這樣描述道：“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存在感，常常被舞臺、被人群所隱藏，所遺忘。即使是在這小小的暗色咖啡廳里，你也能感覺他的坎坷?！?/p>

那時的許鏡清常常感到失落與唏噓，他坦言：“我沒有得到應有的名和利?！彼膊恢挂淮魏兔襟w講述那些尷尬的故事。

在一個聚會上，許鏡清把開音樂會的想法說了，一位商界老板非常支持，“我來拿錢，不就是幾百萬，不算什么。你先把音樂弄出來我聽聽。”許鏡清見他有誠意，回去后，將《西游記》音樂重新制作，加入現(xiàn)代元素，用自己的將近二十萬稿費做了六七首歌。

完成后，許鏡清邀請那位老板來聽。那位老板從一個飯局趕過來，喝得迷迷糊糊?！拔疫@邊放著音樂，他那邊打著呼嚕。我也不好意思叫醒他，睡得太香了。音樂放完他也醒了。”許鏡清記得那位老板醒來第一句話問：“我怎么在這？”

之后就沒了下文。

眾籌音樂會是最后一步

2012年，許鏡清開通微博，在朋友的建議下，他把開辦《西游記》主題音樂會的想法發(fā)到微博上。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我想開一場個人作品音樂會，不知怎么辦？我一生低調(diào)，不登大雅，不善交際，無人問津。百余部影視音樂、樂隊作品，新老版《西游記》作曲。常暗自感嘆，不知天下誰能幫我，何日能了此心愿。望有誠意的、善意的、愿意的朋友及公司聯(lián)系我。有心者請轉(zhuǎn)發(fā)，有意者請私信?！?/p>

但彼時，他還沒有發(fā)起眾籌，在他看來若一旦發(fā)起眾籌又遭遇失敗，那么“打擊實在太大”。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打擊推著他不得不走到了這一步。

有一次許鏡清在路上開車，因為有點違規(guī)，被一位交警攔了下來?！八麊栁沂歉墒裁吹摹Ｎ艺f，我是作曲的，作《西游記》的曲?！薄澳悖俊段饔斡洝纷髑?？我還《紅樓夢》的作曲呢！”后來許鏡清就拿出各種證據(jù)給他看，這位交警趕緊握著他的手，“哎喲，見到您不容易啊。對了，那《西游記》不是閻肅的嗎？”許鏡清只得說：“閻肅是作詞的”。交警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就只知道閻肅?！?/p>

許鏡清不怪這位交警孤陋寡聞，因為不知道他的人實在太多了，甚至他的作品獲了獎，他仍然被遺忘。

不過，讓他發(fā)起眾籌的導火索不是這些而是他的身體。2016年3月許鏡清突發(fā)心臟病入院了，“那時我很著急，覺得再不辦搞不好就是終生的遺憾了，這才鼓起勇氣眾籌”。

彼時，微博粉絲也就3萬的他，沒想到反響竟如此熱烈。一條微博就被轉(zhuǎn)發(fā)了3萬多次，兩個月時間就籌到了415萬多元。有網(wǎng)友評論道：“我們是真的欠許老爺子一張音樂會門票?！?/p>

盡管一切已經(jīng)都在朝著圓滿的方向發(fā)展，但老爺子心中仍有“怨氣”。在采訪中他再次埋怨了版權界“漏洞太多，版權保護太差”?！霸幸晃煌鈬笥迅嬖V我，如果在他們的國家，我早就是億萬富翁了，我笑著說我現(xiàn)在是一萬富翁?！?/p>

他作曲的《女兒情》《天竺少女》《豬八戒背媳婦》等歌曲和配樂，多次被人使用和在演唱會上翻唱，這些似乎都與他無關。韓寒的《后會無期》要用《女兒情》時，倒是給了十萬元版權費，他和詞作者楊潔一人分了5萬。而此前的版權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最少的只有2.7元。

幻想，最后變成真事了

雖然波折頗多，但是音樂會總算敲定下來——2016年12月4日、5日，音樂會如期在人民大會堂舉行。距音樂會開場還有一個半小時，已有數(shù)千人排起長隊，等待入場。隨后音樂會現(xiàn)場的視頻、照片頻繁出現(xiàn)在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中，感動、回憶、淚目，這樣的詞語也頻繁地被用來形容這場音樂會。

當晚，在掌聲中，許鏡清幾次向觀眾90度鞠躬。在他背后的屏幕上，超過2萬9000人的眾籌名單滾動播放著。

“音樂會結(jié)束后，很多觀眾都擁到前面，都張著手要跟我握手。那是我最感動的一個場面。因為這么多年，我覺得自己很一般、很平凡，思維、情感都跟大家一樣，沒有什么突出的。大家這么愛我、這么喜歡我，喜歡我的音樂和我本人，我不能冷落他們。有可能的話，我真的想挨個都擁抱一下，但是當時我不可能下去，就只能挨個握手，能握到手的挨個握手。我看到底下有兩個女孩，眼睛哭得都紅了，讓我特別感動。他們都跟我說，音樂一響，眼淚就流下來了。我不知道為什么讓他們有這樣的感覺，可能就是童年的美好記憶促使他們受到了感動?！闭f到這，許鏡清再次哽咽了。

被問及最近的生活有什么改變，許鏡清說自己很平靜?！拔一謴土艘酝钠届o。我覺得就是做成了我自己的一件事。要說是我多少年做的一個夢成真了也行。當初這對我來說是個幻想，最后變成真事了。無論怎么樣，把這事完成了，大家都滿意了，我自己就這么一個心態(tài)?！保ㄙY料來源：《新快報》、中國新聞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