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嶸

在電影《致青春》中，當(dāng)鄭微感受到愛情到來時，一下子變成了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閃閃發(fā)光的鞋子在雪地上熠熠生輝。這一刻，你一定有些小感動。但如果你了解水晶鞋的歷史，也許會打消這些感動。

這個故事說來真是有點(diǎn)兒煞風(fēng)景。在格林童話之前，就有了灰姑娘的故事。歐洲最早的版本來自意大利人喬姆巴蒂斯塔的《五日談》（1636年），灰姑娘（在這個故事里叫齊左娜）得到了一棵有魔力的椰棗樹的幫助，于是穿著奢華的衣服參加了王室的聚會，國王一眼就愛上了她。

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國王對仆人說：“我以祖先的名義發(fā)誓，如果你找不到那個姑娘，我一定用棍子狠揍你的屁股，你有多少根胡子，我就抽你多少下?！边@里的國王可沒有灰姑娘中王子的溫柔。

仆人為了保住他可憐的屁股，展開了克格勃般的調(diào)查。下次開舞會的時候，那個仆人整夜守在灰姑娘的身邊，然后幾乎是爬上了她的車?；夜媚锩钴嚪蚝輨懦轳R。車身一抖，國王的仆人掉下車來，可是，灰姑娘身上的一件東西也掉了下來。仆人將這東西帶回來交給國王，國王拿起這東西就是一陣狂吻。那件東西是什么呢？是一只水晶做的鞋嗎？

不是。那是一種用軟木做的高蹺鞋襯，文藝復(fù)興時代的那不勒斯婦女用這種東西套在鞋外面。這種像高跟鞋的東西，是保護(hù)貴婦人們在豪華舞會上穿的鞋，以免好鞋在過街的時候弄臟。至于做成高蹺的樣子，是免得裙子也被弄臟。

那么街道上有這么臟嗎？貴婦人坐著馬車，也走不了幾步路呢。真實(shí)的答案是當(dāng)時的歐洲臭不可聞。巴黎人習(xí)慣直接從窗戶往外倒屎尿，如果歐洲也有《金瓶梅》的話，一定是西門慶被潘金蓮澆了一頭屎尿后展開追求。后來巴黎制定了一條法律，禁止市民直接從樓上的窗戶往外倒屎尿?？墒欠蓺w法律，巴黎人壓根不管，直接傾倒來得省事多了。有名無實(shí)的法律過了一個世紀(jì)終于妥協(xié)了，一項(xiàng)新法令說，如果大喊三聲“當(dāng)心屎尿”，那么從樓上直接往外倒排泄物是合法的。

整個歐洲到處如此，史學(xué)家G.M.特萊爾在描寫18世紀(jì)的愛丁堡時說：在高高的頭頂上，一些窗戶打開了……那些潑屎潑尿的人之前叫喊“當(dāng)心屎尿”的還算是很有禮貌的，地下的行人回叫“別忙別忙”，縮著肩膀就跑起來。這樣潑下來的屎尿就躺在大街的路面上，或者流入路邊的低處，夜晚的空氣腥臭難聞……

18世紀(jì)的法國哲學(xué)家盧梭也抱怨道：在巴黎，無論是法庭、博物館、歌劇院，還是凡爾賽宮，一到夏天就找不到一個可以坐坐的地方，哪里都是一股子屎尿味。

巴黎的街道被黃白之物阻塞，馬車飛馳而過卷起污穢，避讓不及的行人濺得一身惡臭。如果要出席上流社會的集會該怎么辦？首要得把鞋保護(hù)好，免得臭氣熏天。當(dāng)時的巴黎還有一種特殊的職業(yè)叫作“decrotteur”，也就是除屎工，那些上流社會的深宅大院都會雇上這么個工人，專門為到來的客人除去鞋子、襪子上的大便。

在喬姆巴蒂斯塔寫的《五日談》的那個時代，也就是灰姑娘踩著大便去約會的時代，國王們的財政早已千瘡百孔，一旦打仗還需要到處借錢。1625年即位的英國國王查理一世，沒有固定的稅賦收入，只能靠出租土地和貴族捐贈維持生計。國王要為國家戰(zhàn)爭和一切公共事物，包括清理屎尿埋單，而國會僅僅給了他一年的進(jìn)口酒類和羊毛出口關(guān)稅?？梢哉f，那時的國王已經(jīng)窮得叮當(dāng)響，根本無力關(guān)心市政。

國王抱著灰姑娘沾滿屎尿的鞋套犯了相思病，這個故事固然匪夷所思，但總比抱著水晶鞋來得真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