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升知
與其說安德生在畫畫,毋寧說他在“寫”畫。畫面只有在最開始的階段才是唯一接近于“畫”的狀態(tài),他用快速的、不加遲疑的筆觸構(gòu)建出畫面結(jié)構(gòu),在這不穩(wěn)定的結(jié)構(gòu)中總是倏地閃現(xiàn)幾束光芒,光的邊緣被精心地處理過,因此能夠隱約地浮現(xiàn)出光暈渲染開來的顏色。而在這之后,最初的果決就變成了一場踟躕,至于這場踟躕究竟能持續(xù)多久,我想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確定。
此時,“畫”轉(zhuǎn)換成了“書寫”,畫面被一層層薄霧般的書寫痕跡所覆蓋,這些涂鴉式的、猶疑的、漫無目的的書寫一點點給畫面做著“減法”,畫面最初的結(jié)構(gòu)不斷地被削弱,直到畫面原本那種確定的形式變得含混彌散,而那幾束光芒則愈發(fā)像是闌珊夜色中打更人佝僂著身子挑著的燈火。那層淡淡的痕跡浮于“燈火”表面,阻礙著觀眾妄圖一探究竟的欲望,于是,人們總想要一把拂去這層塵埃,仿佛這底下藏著什么秘密,但秘密終究是秘密。
事實上,觀看在這種進退兩難地境地重新獲得了意義,人們不得不放棄了那望眼欲穿的嘗試,反而始關(guān)心起這些痕跡來,這些散落的詞語,碎片化的圖形像是一個人夢中喃喃的囈語,訴說著其中的不安與妄想。它們向我們提示的不是這零星碎語組成的敘事,而是在這些不著邊際的詞語之間拉扯出的巨大空白,一個需要用想象去填補的空白。這空白讓我想起那半夢半醒時的癡妄幻想,想起了清暮中還未睜開眼睛時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時常感覺,安德生的繪畫就是將那似夢非醒的情緒一把扔到畫布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