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霞
始終對你念念不忘
兩只舊茶杯,把我們陷入圈椅中,
一談到年齡、疾病或骨質疏松,
雨夜一角便在燈光下卷起花邊,
“每說聲再見,我們就死亡一點?!?/p>
對面新移植的樹木發(fā)出遙遠的聲音,
它的表情翻譯出不熟悉的友誼,
不管再新穎,文字中
總缺少幾個關鍵詞。
我的柔情里肯定有漏掉的部分,
就像陽光燦爛時,天空
有幾個斜箭頭雨滴落在書頁上,
句子里寫著迷戀和焦慮。
我們之間應該有野花的香氣聯(lián)結,
我們嗅過生的氣味, 只是都不愿提起死。其實飛行的蛾子已經來過,
它把相見當成了偶遇。
一個月以前
我的左胸腔下了一個月的雨,
里面有道門,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它無力關上或打開,
它在虛弱中獨自喘息。
北方的雪早在幾十年前就下了起來,
極度寒冷了幾十年后,我的項背
發(fā)冷,我的腿被真相凍傷,
無數(shù)次,又無數(shù)次。
我看到森林的饑餓,石頭上
被殆盡的尊嚴......
我是迷途者,
我迷途于死亡。
我路過的風景,美在別處,
那天,鴿子花開放,滿樹泛白,
那天,我表情冷漠,身體肥胖,
那天,我死去,仍感到疼痛。
沒有人想另一個人
深色淺色,艷色濁色,
以及冷色暖色,
現(xiàn)在,我有春夏秋冬,
我把自己從頭發(fā)贊美到腳趾。
其實,早在幾十年前,
我已死去,記錄我歷史的書,
在昨天,我剛好看完,我發(fā)現(xiàn)
那時,我的世界死得不夠快。
也許,我的明天是個瘋人院,
是或不是,我不想知道,
我的色彩,輕或重,
僅在我一念之間。
走吧,一直走,走到月亮上
的無處之境,以一千里的速度,
大聲尖叫,月亮,月亮,
回聲里,沒有人想另一個人。
一本打開的書頁
柳樹下。河邊。打開的書頁
寫著日光和陰影,
下午的時光,有字與詞的片斷。
昨天,我剛為一對夫婦,
整理了過往的日子,替他們
把蔑視、詆毀鎖進房間。但是晚上,
我看見一只老鼠溜進另一間房屋,
它用尖牙利嘴啃噬睡眠和夢境,
它的體味侵犯了我的生活。
我知道那些房間終會倒塌,
露出衣柜,爛棉絮,舊書桌和一本書,
書頁上依舊印著陰影和日光。
翻它的人用盡了最后一天,
就像我被生一點點放棄,
被死一點點接納。
在紙上行走
打開宣紙,鋪上文字星光,
用執(zhí)筆的手摘下失眠。
夜晚沒有可做的夢,
一襲黑衣隱去了我的姓氏。
我手上的筆把想說的話,
戳進字里行間。
我甚至將喧囂和孤獨
也摁進了點橫撇捺。
我在一頁紙上緩慢行走,
我的眼晴反復剔除情緒敗壞的字。
就像墨珠里藏著生活的敗筆,
我一起身,就已被忘記。
是的,我愛你
被閃電擊中的地方,
燒紅的鐵,烙在石頭內部,
幾塊木炭派發(fā)星火,
把置于舌尖的言詞藏在深處。
沒什么可說的了,
石頭和鐵都不夠溫柔。
八秒鐘又八分鐘的燙傷,
要用盡一生去遺忘。
是的,我愛你,
像一塊石頭一樣愛你,
我的愛逐漸衰老和孤獨,
它沉潛越深,就越發(fā)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