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
寺前村里,有個叫“靈山一家”的飯店?!办`山”二字用得妙,猶見釋祖拈花時的微笑。院子里,長著幾棵板栗樹,樹身彎而多皺,少說也有三百年了。冬日枝枯,只見其樹,未見其葉,仿佛滿披皸皺的老者無聲地站在那里,卻不曾受著冷落。年月雖久心情在,僧人摘得板栗招待徐霞客的舊事,村上老少還能款款談起。
這里借著鄰舍的一點勢。那個院子,白墻黑瓦水墨畫,白族民居的樣式,一望而知。幾簇三角梅探出墻檐,垂下一片艷紅,宛然詩中之畫。這戶人家心頭的那份情,熱如一團火,觀者的眸子,因之明媚。
村口橋上,坐著幾位頭纏布帕的婦女,嘴角浮笑,陷在皺紋里的眼睛,泛出平靜的光。有個漢子扯開嗓子,吆著一群羊過去,亂蹄攪來幾塊碎石,橫在山路間,礙眼也絆腳。一位瘦背略駝的女人,從靠欄上起身,并不抬腳把那石子踢到一邊,那樣做,心里似覺得不恭,太輕佻了一些,就顫著手,彎腰撿起,丟在坡下。這一撿,似有敬山的意思在。橋旁的高處,有一幅彩色壁畫,全山之景盡在上面繪出。右上角“靈山雞足”四字題得分明。
幾個鐘頭前,我出大理老城門,讓洱海之波悠悠地在眼前浮映一番后,即奔賓川縣而馳。剛?cè)肫渚?,便前迎大山,巒岡顛連,峰嶂聳拔,山勢甚峻?;蛟唬骸扒傲腥?,后拖一嶺,儼然雞足?!笨v目一望,饒有啼曉的雄雞那般昂亢的姿態(tài)。望雞足,此山則金頂最峻。矯首仰眺,更有白塔凌其上,遙插蒼霄為異概。借用徐霞客的一句話摹狀其勢,是“雄杰之觀,莫以逾此矣”。若是蕩來一團濃云,塔影則隱不可見。山這樣高,身抵它的絕巘,非得花一番躡險以陟的力氣才行,我倒暗自在心里打了一個顫。及至身臨山前,這時的我,朝那突起在云影嵐光里的金頂寺掃了一眼,心先飛上去。
天下名山,多被佛家以宗教的名義征用。山,盡為佛而存在。它的每一道深谷,每一道幽壑,每一道沃坳,每一道狹塢,敞開懷抱,迎納三千世界,雄峻的山體,成了巨大的精神容器。不是佛臨幸了它,而是它接引了佛。繁茂的山林海浪般翻涌,一片鮮綠中,梵剎的金色殿脊光彩飛閃,宛似一簇簇曼陀羅花在陽光下盛開,圣潔、妖嬈、浪漫。東方古國的教諦,飄溢著陣陣神秘的清馨,使那崖嶂深處,彌散著天香的氣味。漫過幽曠空谷的山風(fēng),柔軟地吹拂,第一次把僧伽羅摩的晨鐘與暮鼓的聲音,在危巖盤聳的野嶺上震響,悠遠地回蕩。佛寺是清眾用信仰砌筑的舞臺,世代上演著傳衣弘法的精彩情節(jié)。
禪曰:清凈本性,無有凡圣。話雖這么說,我自知身份的高低,況且“先須識道,后乃居山”的禪語也像是淺知,就怕腿腳入了山,而心思還是在山外的。那樣,盡管見著清寂的山,只因胸間無道,“山中乃喧也”。故而進山之前,我照著老禪師“歇卻狂心”的話,把康熙年間《雞足山志》中所刊的一幅《雞足山圖》端詳了半晌,悉檀寺正在崖麓之間。我此行是想進到徐霞客住過半年時光的這座寺,體味他和弘辨等四大長老的交誼,更可尋索他應(yīng)麗江土知府木增之請,纂修《雞足山志》的往跡。陳函輝《徐霞客墓志銘》里記其事:“霞客游軌既畢,還至滇南。一日,忽病足,不良于行。留修《雞足山志》,三月而志成。麗江木守為飭輿從送歸?!彼蜌w,是木增派人伴行徐霞客回江陰老家去。陳函輝為徐霞客故交,這篇《墓志銘》亦是應(yīng)徐霞客所托而做,所記應(yīng)極可信。參酌之文還不妨找來古人的那篇《徐霞客傳略》,里面說:“徐既葬靜聞,愛雞山之勝,遂止焉。麗江土知府木生白聘修《雞山志》,創(chuàng)稿四卷,未幾,以病辭歸?!背_這一件,還能憶起徐悲鴻上山入寺,給亞晞長老暢心而做《雄雞竹石圖》條幅的舊事。
還得說說“徐既葬靜聞”這句話,雖只寥寥五字,卻道出徐霞客登臨雞足山,是含著一段因緣的。這在錢謙益的《徐霞客傳》中記著一筆:“丙子九月,辭家西邁。僧靜聞愿登雞足禮迦葉,請從焉。遇盜于湘江,靜聞被創(chuàng)病死,函其骨,負之以行。……過麗江,憩點蒼、雞足,瘞靜聞骨于迦葉道場,從宿愿也?!膘o聞,這位南京迎福寺僧人,刺血而書《法華經(jīng)》,渴望供于迦葉之雞足山,且囑托霞客:“我志不得達,死愿歸骨于雞足山。”徐霞客感念虔心,五千里長途上,攜其血經(jīng)與骨殖,杖屨間關(guān)至此山。供經(jīng)于悉檀寺,埋骨于文筆峰,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徐霞客吟詩哭靜聞,有句曰:“可憐瀕死人先別,未必浮生我獨還!”這像是為自家的人生結(jié)局寫照,不亦悲乎。
盜匪兇悍的眼神、刀劍冷厲的寒光,沒有逼退徐霞客,他的游屐頑韌地向著前面的山川移行,他的生命版圖從那座富庶的江南小鎮(zhèn)朝廣遠的天地延擴,與其疊合的,是無垠的精神疆域。只說雞足山,四百多年前落下過游圣獨行的履跡,這座大山就融進一個偉大旅行家的生命。峰、巖、壑、坡、岡、洞、臺、石、嶺、壁、窟、梯、谷、峽、箐、坪、林、泉、瀑、潭、澗、溪、池、塘,皆刻下豐富的人文印跡。
“靈山一會”坊,亦在《雞足山圖》上標著。這座重檐飛翼的牌樓式杰構(gòu),古今無數(shù)朝山者都要從其前過身。只說我,仰觀雕繪繁復(fù)的彩坊上的四字,心有契悟,想到的自是《五燈會元》里“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這節(jié)文字。摩訶迦葉以雞足山為守衣入定的道場,眼前之山,自然是這位禪宗頭陀第一的天下。山巔那尊白塔,如一棵高大的精神之樹,負載著巨大的象征意義。
雞足山隆盛的寺景,只在昔年,大部還留著一個殘址,擇選幾處,潛心修葺,敷設(shè)的數(shù)抹亮色,多少消減了歲月的沉重感。車子在山間轉(zhuǎn)了不少彎,停在一座禪舍圍拱的藏式白塔前。推想這便是崇禎年間麗江土知府木靖與寺僧道源、道真戮力而造的尊圣塔院,看過《雞足山圖》后,知道它是山中的一處勝跡。悉檀寺就在它的西邊,東邊則是葬著靜聞和尚的文筆峰。
此座喇嘛塔,須彌座塔基、圓形塔身、錐狀相輪,連帶傘蓋與寶剎,皆為新修,覆缽式,又跟北京妙應(yīng)寺的白塔同一形制。須彌座上環(huán)塑佛像,身量稍小。東側(cè)四尊護法天神像,比較著瞧去,倒是大一些。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各執(zhí)琵琶、寶劍、赤龍、傘蓋諸法器,再配上一身鎧甲,峨冠下的眉目更為發(fā)兇。金剛怒目的意思,又來一番領(lǐng)略。通常我是邁進廟門,在天王殿里遇著這四位的,眼下可倒好,都跑到殿外曬在太陽下了。
東面蓋起一座雙層的殿堂,匾題五字:傳聞念佛堂。幾位尼師輕步出入,隨身擺動的,是栗色的衲衣。
這座得著“尊圣塔”之名的窣堵波,和金頂寺的楞嚴塔上下相望。楞嚴塔,我在前文所說“更有白塔凌其上,遙插蒼霄為異概”,便是它。此座密檐式方塔,憑著天柱峰的高勢,雄刺天穹,獨領(lǐng)一段氣韻。山間一切樓臺,盡于其下,連那“一削萬仞,橫拓甚闊”的華首門(迦葉以定持身,修習(xí)而待彌勒的地方就在這里。一望之際,就不能不想起嵩山五乳峰上達磨面壁的石洞),也要俯屈身段。
懸削的山路,算來只登了半程,容不得緩一下腳力,便惦著進到迦葉寺,不跪蒲團,也要向這位孜孜苦修的尊者致一個禮。照著禪宗西天的譜系,把摩訶迦葉奉為二十八祖的第一代祖師。中土的禪史在統(tǒng)系上則有了分異,認菩提達磨為初祖。這里不去管它。假定時間寬裕心也閑,倒無妨學(xué)一學(xué)當(dāng)年的徐霞客,“坐樓前池上征迦葉事,取藏經(jīng)中與雞山相涉者,摘一二段錄之”。浮想著那一刻,幽暗的山上,月影瀉落一片淡白的光,照進古寺的曲廊,也映上徐氏清癯的臉龐。他安靜地倚著矮欄,刻在雙頰上的褶皺貼緊微凸的顴骨垂下,在帶著棱角的唇邊收束,從眼眸中透出的神情,流露出難掩的疲憊,然而也有冷峻。身后的山河轉(zhuǎn)化成長途上的記憶,畫片似的浮閃,糾纏著他的心。春草初綠時,他辭鄉(xiāng)遠行:山脈的走向延展著行走的經(jīng)緯,江河的源流標示著尋溯的縱橫;荒村野寺中,昏黃的油燈伴他記錄地理、水文、植物的考察心得,殘壁枯樹下,燦紅的篝火驅(qū)散深夜的寒氣,送他入夢。秋葉泛黃時,他回到母親膝下,獻上鮮花香草、碧藕雪桃,讓那籬豆瓜蔬的鄉(xiāng)味,添入一份游子摯情。思緒纏綿之時,迦葉的面影浮上來了,滿是專注和堅執(zhí)的神色,足以斷除所有妄念。一種來自靈魂的力量統(tǒng)御著徐霞客,讓困厄折磨得憂悒的心,猶如迎向一抹理想的光芒,瞬間就被照亮。他的頭腦倏地變得異常明純,絕糧、遇盜、凍餒、病患都消隱了,青春的意氣充盈全身?!白詫幒3鑫鏖T,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tài)?!背醯锹猛镜暮缐研那橹匦略趦?nèi)心燃燒,身體內(nèi)再次蓄滿膽氣。他撲近桌案,握緊筆,蘸滿墨汁,繼續(xù)在紙上揮寫,完成那部偉大的著作。傷痕累累的行途上,開出文字的花。他把印下自己履跡的山川形勝,作為浸著血汗的財富,恒久地留給時間。這一導(dǎo)引先路的壯舉,有資格定義為杰出的歷史事件和文化行為。
浸入遐思中的我,心有陶陶焉,卻未能如愿,被車子載著,如一片風(fēng)中之葉,飄向金頂寺。
彎折于陡崖上的山徑,一忽兒寬,一忽兒窄,導(dǎo)引著離了車的我們朝上登,又捉弄人似的,倏地顯出前去無路的樣子。山行的經(jīng)驗暗示我,這盤曲的疊磴是不會斷的,遇著一蓬亂枝或者一塊斜巖,驀地一個調(diào)轉(zhuǎn),腳前就又是路了。蒼山遠上,朝金頂寺盤去的游道,方向倒是不改的。午后的太陽正用灼亮的光線征服群山,且在金殿的雕甍上耀出一團炫目的光,亂斑迸閃。此寺全賴擇勢的絕險,以及楞嚴塔遠屹嶺脊的峭姿,而成為山中第一勝;況且大雄寶殿里的釋祖,默覽風(fēng)云的眸光猶從天間落下來,幻作曼妙的花雨。有這等奇美朦朧的圣境,似將山中的景物籠入夢里。我踏在崖階上的雙腳,因海拔的高而發(fā)沉,接近圣境心卻是那么的輕。
金頂寺門前,睹光臺在焉。群山之巔,地勢本極局促,竟筑起這般平闊的石臺以供眺景,與山川對語,古人覽勝的高致,真沒有辜負眼底煙霞。這個臺子,是滿足視感的理想設(shè)計,沒有什么能夠阻擋眼光的飛落。我扶著石欄放出目光,視線剛越過一重山,另外一重山還在等待你的眼神的撫觸。云貴高原雄奇的峰嶺,總也望不斷。
我聽人家講,在這山頂,“四觀”算是不錯的眼福,當(dāng)然先要跟風(fēng)光有緣契。東南西北地望去,旭日和祥云那是不消說了,更有蒼洱夕煙、玉龍雪色,要叫觀者銷魂。但這究竟還是俗世的歡愉,入了佛眼,景物的意味便相異了,盡與心圓融,成為禪意的風(fēng)景。 “萬古長空,一朝風(fēng)月”(《五燈會元》卷二)、“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五燈會元》卷六)、“孤巖倚石坐,不下白云心”(《五燈會元》卷六)、“風(fēng)送水聲,月移山影”(《五燈會元》卷八)、“閑云抱幽石,雨露滴巖叢”(《五燈會元》卷十八)、“青山原不動,浮云飛去來”(《景德傳燈錄》卷十一)……清修之道皆可在景致里默悟,禪師那些脫胎于心的語錄,化在其間了。
窈窕青蓮宇,到了白族工匠手里,更見出一番工致。只說那寺門,三道高翹的檐翼,若奮翮沖霄。斗拱累疊,層層向外挑出,又在敷色上添入明藍,涌動起韻律的波浪。用意亦甚明了,對佛的虔敬,憑借疊錯繁復(fù)的裝飾做出建筑上的表達。公輸天巧,想必一山樓臺多出自他們的手。風(fēng)吹山不動,依托壯岳的檀林,一卯一榫,連接著堅硬的巖體,頑健的生命力支撐著它們的身軀。
金頂寺的得名,大約是和院里矗著一座金殿相關(guān)。金殿,我像是在哪里見過。對,在武當(dāng)山。武當(dāng)山也有天柱峰,同樣少不了金殿。雞足山是把它學(xué)了過來。國人將最富貴的顏色給了山峰和其上的廟宇,筑造出堂皇的極巔景觀。國人也調(diào)用最炫耀的詞語為大山命名,給佛祖至尊的存在形式。一旦接受了神圣的賦名,自然之山就變作宗教精神的圣地。
金殿,實為銅筑,燦黃的光發(fā)出來,藍天底下一片明亮。龍吻和螭吻守在正脊與垂脊之上,等待落霞的來臨。門扇敞開,殿里的供像不是武當(dāng)山的真武帝君,卻像一尊觀音,頭戴香寶冠,身體兩側(cè)伸出多條臂膀,手執(zhí)戟、叉、鈴、壺諸法器,端坐彩花間,溫婉的臉讓花色一映,泛出紅來;彎眉,眼窩微陷,一對細目朝下低著,雙唇飽滿,嘴角抿得緊。斜格長窗、石砌欄階,比起后面的飲光殿,具體而微卻別顯精致。山風(fēng)一吹,翼角鳴鐸,音清而韻雅。據(jù)傳殿后長著一株山茶,明代栽植的。春來花開,極紅艷。徐霞客曾贊滇茶“花大如碗”,惜我未留心。
照著羅哲文先生的看法,登高眺覽為中國古塔的一種用途,產(chǎn)生的審美功能是對印度窣堵波的超越。先前還曾遙瞻這遠峰極處的佛塔,一晃竟到了它的近前。凌塔如登樓閣,假定我能進入這座十三層高的磚塔,順著旋梯上到頂端,迎送滇西北風(fēng)光,暢懷兼動情,只說一時的心境,以詩狀之,可引李太白的這一聯(lián):“騰身轉(zhuǎn)覺三天近,舉足回看萬嶺低。”用這樣的眼光來看雄踞絕頂?shù)睦銍浪?,愈覺出姿態(tài)的不凡?;野椎乃?,一派素潔,和那金殿閃出的光澤相配,很為諧適。藝匠們塑形施彩上的巧妙,可堪吟贊。
迦葉尊者也叫飲光佛。聽此一說,飲光殿的得名,來由自然明白。殿已古舊,其所供奉,是迦葉的香樟木雕像。迦葉尊者為開山祖師,天柱峰半山之東那座迦葉寺,呼為山中諸寺之祖庭,比起飲光殿,氣象自會大得多。
大雄寶殿是天下法門的通制。金頂寺上的這一座,并不因海拔的高而縮其尺寸,從外看去,重檐、飛甍、雕欄,一派宏敞崇闊。進到里面,全是閃閃的光焰,仿佛皆從釋祖身上發(fā)出來。順著紅底金花的背光看去,肉髻、螺發(fā)、白毫、隆準、薄唇,釋祖臉上透露的神情,那么和靜溫婉。衲衣垂拂,漾動著水波般的衣紋,寬博的袖口下,光滑的手掌微攏,禪定的印相意味著教義的玄遠和神妙。身下的蓮花座,蓮瓣、華盤云似的托舉著跏趺的釋祖。兩側(cè),依壁構(gòu)設(shè)長長的木龕,供諸弟子雕像。靈鷲會上以心印心的舊景,宛然映目。佛國的空間,盡為珍麗之飾,綺艷華美,燭光搖起暖紅,花枝飄散馨香,貼著粗大殿柱懸垂的布幔,綴滿繁密的經(jīng)文,把釋祖頭上寬大的匾額也半掩了。設(shè)若唱偈聲從僧尼口中響起,倚嵐傍霧的我們,真入了縹緲之境。瞬間,隱隱約約的掛慮都消盡了,翩躚的神思被流霞載著,向遠方飛飏。
下到半山,順道去看祝圣寺。此時,夕陽快要斜到山嶺那邊了。邁過盈著一汪淺水的放生池和那座八角的敷彩橋亭,快步進出了一回正殿,便是我游訪此寺的全部。留不下很深的印象,有些枉對了這座山中的主寺。
記住了橫在正殿左右的兩塊匾。一塊是孫中山題的,是“飲光儼然”四個字;另一塊題著“靈岳重輝”,寫下它的,是梁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