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
凌晨四點,克莉絲汀·金伯爾穿著高筒雨靴走進農(nóng)場,她覺得人類天生就是農(nóng)民;松岡玉嚼著手上的漿草,很開心自己現(xiàn)在每日過著“嘗百草”的生活。而多年以前,她們還穿梭于城市霓虹中,衣著光鮮,壓力無限。我們似乎已聽過很多摒棄過去投身自然生活的故事,如果僅是跟風,我們不希望你效仿,捫心自問,我們并不是在對某種流行生活方式宣揚與吆喝,我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當你的心有一天真的累了,這世間其實還有另一種更美好的選擇。
重返吃草年代
某個周日下午,丹尼爾飯店(Restaurant Daniel)的全體廚師、侍酒師、經(jīng)理,還有服務生們暫別锃光瓦亮的廚房和奢華的餐廳,驅車一小時開赴城西。這里是另一個世界,跟城市截然不同。這里是新澤西農(nóng)村,小溪潺潺流過,綠草如茵,恍如童話世界。他們即將開始一場自己的野餐。寬淘的桌布蓋過兩個野餐桌,這才配得上米其林三星餐廳的稱號。桌面早已擺滿:式樣繁復的陶罐菜、肥鵝肝、古岡左拉芝士煎蛋餅,還有冰芒果汁。然而,豐盛的表象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里的每道菜,都只有一種食材——野草!
松岡玉(Tama Matsuoka Wong)上世紀80年代曾在日本和香港工作。她對全亞洲的著名菜品進行了抽樣調查,發(fā)現(xiàn)野菜食材在亞洲一直廣受青睞。而2009年6月之前,松岡采集草本植物還只是出于愛好。有一次,她一時興起,隨身帶了幾株沾滿露珠的茴藿香去丹尼爾飯店用餐,此前她從未見過勒洛克斯(Eddy Leroux,飯店主廚)。那天,他從她手中接過芳香四溢的草葉時的神情,像極了畢加索拿到新顏料的樣子。大廚以此為食材給她做了幾個全新菜品,他說非常歡迎她帶野菜過來,“有什么盡管帶來給我!”
起初松岡玉只是小打小鬧,帶一點新鮮的漆樹和木瓜的嫩枝條來。很快,她就開始拖著裝滿帶刺的蕁麻或野薔薇的大袋子來了。她笑稱這一大包東西跟她的連褲襪太不搭了。新澤西快鐵的車廂里,她的奇異舉動一度迎來一眾疑惑的目光。不久,野草計劃日益擴大,2011年春,她辭去工作。前一年冬天,她還是一名金融法律顧問,而如今她的工作重心,卻已離不開那一抹新綠。
一晃三年,從第一次茴藿香的際遇開始,松岡玉已給丹尼爾飯店帶來了無數(shù)個裝滿雜草的袋子。現(xiàn)在她是飯店的官方野菜采集師。一輛卡車常年往返于她的采集地和飯店的廚房之間。如有特殊配送任務,她仍會親自出馬,進城同勒洛克斯切磋,談論最新的野菜品種。此刻,她一身綠色亞麻衣,腳穿齊膝雨靴,對繁雜的野草如數(shù)家珍,“這些是灰菜,整個夏天都在長”,這種草在城市的人行道旁隨處可見。“這叫黃花酢漿草,拔了就能吃”,她說著便把草送進了嘴里。那草葉形似苜蓿,綴著幾朵精致的小黃花。
起初,那些來自城市的人們還只是斯文地享用這大地的恩賜。漸漸地,大家開始陶醉于這里的陽光和美酒,興致高漲。侍酒師們端上霞多麗酒,佐以繁縷嫩芽、成束的紫花南芥,佐酒或沙拉皆宜。松岡玉微笑著解說:“采回來一個小時內(nèi)食用的話,草還是鮮活的?!敝鲝N勒洛克斯癡迷于尋找純天然食材,“身為大廚,我總是在尋找古樸的食材,那些從未施用農(nóng)藥,未經(jīng)人手的東西?!彼麤_著一堆新綠做了個手勢:“在大廚眼里,這才算得上獨一無二?!?/p>
松岡的參與,使飯店的菜品更加凸顯自然生命的短暫。有時,廚房需要為品類繁雜、稍縱即逝的食材制定食譜配方,有些采食周期可達兩周,有些只有兩天?!瓣P鍵是在食材的鼎盛時期采食”,松岡說著,隨手扯下一把淡黃綠色挪威云杉嫩芽,用來點綴菜品,而此刻,周圍樹林里,野鹿出沒,它們也愛鮮嫩多汁的云杉嫩枝。
孩提時代,松岡就采集桑葚和蒲公英,如今,她的地已被辟作百草園,園內(nèi)生長著兩百多種野草。她不但記得每一種草的拉丁學名,還熟悉它們煎炒烹炸燉后的不同味道。她對采集如癡如醉,涉獵諸多專業(yè)書籍,尋訪同好,勇于嘗遍各種野草的花瓣、根莖、無毒的漿果,只為發(fā)掘更多可食野菜。我們問起她以前的職業(yè)生活,她做出一個苦澀的鬼臉,就像剛剛吃了個沒成熟的紅果。在自己的田地和沼澤里工作,她開心多了。她說:“這里就像是我的實驗室,也是我的自家后院?!?/p>
回到農(nóng)耕時代
在過去的日子里,克莉絲汀·金伯爾會在工作到凌晨四點后,穿著高跟鞋、挎著皮包疲憊不堪地回到家,而現(xiàn)在,她會睡到凌晨四點,然后穿著農(nóng)家鞋,扛把鋤刀去農(nóng)場。
三十多歲時,克莉絲汀·金伯爾(Kristin Kimball)只是位住在紐約的單身女作家,在采訪了一位活力四射的農(nóng)場主之后,她的世界徹底改變了。如今,她徹底舍棄了城市中的那個自我,搬到尚普蘭湖畔,同這名農(nóng)場主(如今已是她的丈夫)一起經(jīng)營500英畝的新農(nóng)場。她用一本《我的臟生活》(My dirty Ire)記錄下他們在埃塞克斯農(nóng)場(Essex Farm)頭一年的生活點滴,北美農(nóng)村從嚴冬到次年收獲時節(jié)的各種滋味也囊括其中。農(nóng)場需要你的幫助,你真的無法拒絕
此前金伯爾是個旅游作家,住在紐約的單身公寓里,有一次她開車去賓夕法尼亞采訪一位生活在那里的生態(tài)農(nóng)民馬克(Mark),她來到農(nóng)場,敲了農(nóng)場主的拖車車門,這里碰巧也是他的辦公場所。盡管先前已經(jīng)預約過,這位農(nóng)場主還是推說太忙,沒空接受她的采訪?!安稍L沒做成,他卻遞給我一把鋤頭,說那兒有塊西蘭花菜畦。這是我頭一回干農(nóng)活。”當天晚上,農(nóng)場主回來了,他說“我有空接受采訪了,可是我得先殺頭豬,要不你幫幫我?”“那時,我已經(jīng)吃素整整13年了。還穿著一件當時非常喜歡的白襯衣,可是那時我只感覺當農(nóng)場需要你幫忙時你是無法拒絕的。所以,那晚我真的幫他殺了頭豬。”
襯衣沒有逃脫厄運,不過這個要求多多的年輕農(nóng)民最后成了她的丈夫。很快他們就訂婚,住在紐約北郊的一所房子里。不久后搬到了紐約州東北部尚普蘭湖畔的埃塞克斯農(nóng)場。“一切太快了!那時我沒有時間仔細考慮,不過這才是最好的?!?/p>
馬克這人不光有點神秘,還頗具遠見,已經(jīng)給他們的新農(nóng)場制定好了藍圖——新農(nóng)場不僅即將成為社區(qū)支持型農(nóng)業(yè)的典范,還將常年為社區(qū)住戶們提供他們所需的幾乎一切東西。此外,他還想用馬做農(nóng)活,而不是拖拉機。
土豆本該這么吃
盡管常年辛勤勞作,金伯爾的農(nóng)場生活仍然不失寧靜、浪漫,她們已經(jīng)有了兩個女兒,第一年她和馬克種植土豆獲得了大豐收——于是召集了三十多個朋友來幫忙收土豆?!斑@才是真正的秋天!盡管頭頂艷陽高照,可正午時分寒氣依然。一排排的玉米似乎已枯萎,大片葉子如同褐色紙旗,在風中沙沙作響。我們在田野里把土豆帶皮煮熟,熱氣騰騰地放在餐巾上。我們都拿著土豆暖手,然后剝開皮,涂上黃油撒上鹽。這才是最完美的耕食,質樸、環(huán)保,無以復加。”
《我的臟生活》這一書名,來源于生活現(xiàn)實,因為做農(nóng)活總是弄得很臟,以前覺得很惡心的事,在這里都是小巫見大巫?!拔也恢琅K也有這么多不同的臟法!泥土、血漬、汗水,各種臟!不光你自己要出汗,牲口還出汗。我們屠宰牲口也是自己在農(nóng)場上搞定的,你可以想象一下到底有多臟?!背抢锶丝偸莾A向于把農(nóng)耕生活理想化,“農(nóng)耕確實很浪漫,不過它也很艱難,有時甚至令人生厭,每一天我?guī)缀醵紩堰@幾種情緒經(jīng)歷一遍?!?/p>
起初,金伯爾和丈夫事事親力親為,既沒雇工,也沒有外援,“一旦我上了道,就樂此不疲。當然,我懂的沒他多,可同樣熱情,思考深度也跟他不相伯仲。說來挺奇怪,剛開始干活時,我就驚訝于我的本能,某種程度上來說,人類天生就是農(nóng)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