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雞年，讓人不免會想到生活中的雞?？羁钕蛭覀冏邅淼摹靶邸彪u，也是大家最熟悉不過的家禽。下面，讓我們跟隨古生物專家張玉光教授去探尋一下雞的老祖宗……

丁酉年在不知不覺中蒞臨了。按照農歷的十二生肖輪序，2017年應是雞年。每到雞年，總有人會在媒體上大談特談雞的文化故事，敘說雞的特性，雞的趣聞。確實，雞作為我們人類最熟悉的家禽類，是我們生活中離不開的動物。不過，我們平常所說的和看到的雞大多是由人工長期馴化而成的家雞。在這里，我們不妨換個角度，來探尋一下雞的老祖宗，看看現(xiàn)在的家雞是由什么演化而來的？那些今天家雞的老祖宗，又是在什么時候才出現(xiàn)了明顯的雞的雛形？等等。

雞年說雞。謹以此文作為雞年的禮物，呈送給滿心歡喜迎接新春的讀者朋友。

現(xiàn)生的家雞來自何方？

家雞是被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之一，也是鳥類中最早走進人類生活的種類。它在動物分類學上屬于鳥綱、雞形目、雉科。在鳥類的雉科中，有包括原雞屬、石雞屬、雉雞屬和孔雀屬等26個屬166種之多的成員。它們中個體體型大小的差異很大。我們所說的家雞，僅是跟原雞屬中的個別成員在類型之間關系最為密切的一種。

在追溯家雞的祖先時，通常有兩個層次的問題是我們難以回避的。其一，“家雞是人類在什么時候開始從雉科成員中馴化而成的？”對這個問題的分析，需要借助動物考古學中雞形目化石系列標本材料的發(fā)現(xiàn)，以及人類在發(fā)展過程中流傳下來的文獻記載和所描述的有關生活過程來還原。其二，從生物學的分類演化角度探討，“家雞的老祖宗是在什么時候開始分化表現(xiàn)出祖先雞類的形態(tài)面貌（就是具有雞的樣子），然后才經過人類馴化進入家禽階段的？”

對于第一個問題的看法，多數學者都認為家雞的祖先是原雞，即野生的原始雞類。在原雞屬中，包括4種原雞：紅色原雞、灰紋原雞、黑尾原雞和綠頸原雞。只有其中的紅色原雞才算得上是雞的祖先類型。這個認識，最早是由進化論奠基人英國生物學家達爾文在1896年提出的。他在那個時候就認為，家雞是起源于公元前2000年出現(xiàn)在印度大峽谷中的紅色原雞，然后再從這兒向東向西擴散到全球。估計這個說法是源自他進化論的理論基礎，而并非是科學實驗的結果。在其之后，專業(yè)的鳥類學者一般都認同這種由紅色原雞馴化而來的“家雞來源論”觀點。但同時也提出，其他三種原雞（灰紋原雞、黑尾原雞和綠頸原雞）也對家雞的起源和成功馴化做出過不小的貢獻?；谶@一共識，紅色原雞作為家雞的祖先在過去多少年來已被人們普遍接受和認可。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借助新型的分子生物學手段，通過對家雞和這4種原雞的DNA分子進行標記研究，為上述的假說獲得了重要的遺傳學證據。但也有一些學者則認為，分布在東南亞的家雞品種是獨立起源而來的，并且是來自于一個或多個已經滅絕的原雞品種。對這個分支問題的研究與爭論，目前還沒有定論，具有科學依據的結論尚待時日。

人類馴養(yǎng)家雞的歷史溯源

據《左傳·僖公十九年》的記載：“古者六畜不相為用?！彼^“六畜”，即“馬、牛、羊、豬、狗、雞”。僖公十九年，即公元前641年，既然那時就有人類的文字記載描述了作為六畜的家雞，那就確切說明，在稍早的時期、距今大約3000年前，在我國就有了成功馴養(yǎng)家雞的歷史。

憑借古代史書中的文字記載可能只透露出部分歷史信息，可在公元前641年前人類馴養(yǎng)家雞如此重要的事件，想必確切的實證還得依賴遺址考古所發(fā)現(xiàn)的雞類化石來證實，因為經馴養(yǎng)后的家雞肯定已經走入先人的生活。

截至目前，相關考古發(fā)掘有雞形目標本發(fā)現(xiàn)的遺址就有38個。其中，于1988年在河北武安縣磁山新石器時代早期文化遺址中就發(fā)現(xiàn)有類似家雞的骨骼，是遺址類考古中時代最早的記錄，于是磁山遺址出土的家雞被認為是目前世界上已知最早的家雞。遺址中保留并發(fā)掘出的雞骨標本是十多件完整的跗跖骨（就是雞小腿骨下面那塊連接著雞腳的骨頭），其骨骼的形態(tài)和現(xiàn)代野生原雞最為接近，但小于現(xiàn)代家雞；同時這些雞骨中絕大多數為公雞，為母雞的數量很少，由此研究推測：磁山先民與現(xiàn)代人一樣，將公雞宰殺而將母雞留下來生蛋，因而公雞骨骼殘留較多。從這一系列的考古發(fā)現(xiàn)可以推斷：我國馴養(yǎng)家雞的歷史可以追溯到8000多年前，相比文字史料記載，大大提前了5000多年。

既然根據考古發(fā)掘出土的十多件跗跖骨對比能將家雞馴養(yǎng)歷史清楚一二，在這里就不得不介紹一下跗跖骨。跗跖骨是鳥類腿部特有的一塊骨骼，左右各一，在其他如爬行、哺乳動物中，因為不是以飛行作為主要的生活形式，不需輕裝上陣，故而跗骨和跖骨是靠關節(jié)聯(lián)結的，并沒有愈合成一體，所以跗跖骨是鳥類的專屬。鳥類的身體骨骼本來相對較小，而經愈合后的跗跖骨在其中就顯得大了，容易被發(fā)現(xiàn)。并且這塊骨骼中的血管和神經不很發(fā)達，骨化明顯，結構比較致密，保留下來的概率較高。所以，在遺址考古發(fā)現(xiàn)的古鳥類中，跗跖骨的比例是極其高的。

此外，作為原雞和家雞的跗跖骨都有哪些區(qū)別呢？最顯眼的特征是家雞的跗跖骨骨骼比較粗大，這得益于馴養(yǎng)后的家雞大量的生活來源是由人類提供，比較養(yǎng)尊處優(yōu)，相比野生原雞缺少了長期戶外高難度的林間、巖崖跳躍、飛行，就如同缺少鍛煉的現(xiàn)代人一樣，身體比較肥大，而肌肉較少。缺少運動的家雞也同樣肌肉減少，直接導致跗跖骨上附著肌肉、韌帶和血管的凹槽、血管孔和韌帶脊遠不及原雞發(fā)達，甚至家雞跗跖骨的骨骼形態(tài)上這些結構呈現(xiàn)得不明顯。還有，對于馴養(yǎng)的家雞，很多還沒有成年就被宰殺食用，骨骼的結構發(fā)育很不完全，跗跖骨還沒有完全愈合，這些特征在我們日常食用烤雞腿的解剖過程中體現(xiàn)得十分明顯。而野生原雞極少會有未成年個體的骨骼，除非人為或自然原因。

雖然如此，在所有考古動物鑒定的實際操作中有一個通性，就是僅憑少有的骨骼來粗略對比。例如在將發(fā)掘出土的鳥類骨骼確定為雞骨的依據就是：作為祖先的紅色原雞個體要比家雞小。就因家雞被人類馴養(yǎng)，會變大變肥。于是將家雞的骨骼與對應的紅色原雞的骨骼進行比對，然后尺寸稍微加大些，尺寸變化基本在范圍內就認為是經過馴化而成的家雞骨骼?？蓪嶋H上紅色原雞的個體大小變化范圍也很大，沒有一個可量化的限度。因此，這樣的判斷依據所得出的結論常常很不準確，更難以精確到家雞。此外，因為今天的環(huán)頸雉和家雞的骨骼特征非常相近，如果不留意細微的結構特征，就會把雉雞類中的環(huán)頸雉錯認為家雞。于是，說不定有些還是環(huán)頸雉的骨骼被錯認，這么來尋根家雞出現(xiàn)的最早時代肯定會有誤。

于是，近年來科學家們通過嘗試組建環(huán)頸雉、紅色原雞與家雞的相關DNA數據庫，從基因角度進行識別，從而最終完善形成家雞的一系列鑒定標準。根據研究結果，依據雉類化石的骨骼形態(tài)特征來分析，目前認為相對可靠的家雞證據是來自于商朝晚期的河南安陽殷墟遺址中的鳥類材料；同時，再結合文獻記載來推測，最晚在春秋時代的早期就已經出現(xiàn)了家雞，距今約3300年，這個年代是多方證據作證的結果。安陽殷墟遺址的家雞骨骼是在1987年發(fā)掘的安陽小屯一號灰坑中發(fā)現(xiàn)的，出土了1件不完整的雞的頭骨，實屬難得。在頭骨上枕髁較小、枕骨下窩深而且大、眼神經外支管孔和迷走神經孔相當發(fā)育。借助這些細致的骨骼特征和骨骼解剖分析，鳥類學專家才一致鑒定為家雞。

古鳥類中何時分化出家雞的祖先雉類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確實難以做到嚴謹，因為要從幾千萬年前的鳥類骨骼化石中識別是不是雞形目，甚至是雞形目中哪類成員，難度是相當大的。目前只能依靠完好的化石標本用以對比、鑒定。根據對白堊紀鳥類高度分異演化的研究認為：現(xiàn)生鳥類中最早可識別的祖先鳥類出現(xiàn)在白堊紀早期，通過對其習性的判斷應該是水生鳥類，如游禽、涉禽類，并且游禽中的鴨子、雁類要多些，為我們所呈現(xiàn)的場景是恐龍曾和鴨子或大雁共處過。而雞形目鳥類最早出現(xiàn)的資料記載，則是在北美始新世早期的地層中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雞形目鳥類，化石十分精美，保存相當完整，時代距今約5000多萬年。在法國、德國距今2500萬年前的漸新世地層中，也有雞形目鳥類的化石材料發(fā)現(xiàn)。中國雞形目鳥類——松林莊古石雞發(fā)現(xiàn)的時代是中新世中期，化石出土地點在江蘇泗洪松林莊，只保存了跗跖骨遠端的一小部分，是中國雞形目鳥類的最早時代記錄，距今約1300萬年。目前僅是根據少有的化石發(fā)現(xiàn)來推斷雞形目鳥類出現(xiàn)的最早時代，但是否就是演化成家雞的原雞，一時還難以定論。

其后的雞形目化石材料分布比較廣泛，特別是在很多洞穴遺址中較為常見。在遺址灰坑出土的鳥骨中也占有絕對的數量優(yōu)勢，這種情形跟人類生活習慣有極大的關系。在我國遼寧、山東、云南、北京等地的遺址中都有雞形目化石出現(xiàn)和分布。新近紀以來發(fā)現(xiàn)的雉類骨骼的數量在不斷地增加，時代從中新世一直延續(xù)到更新世。綜合以上的鑒定結論，可以說演化成為雞形目的鳥類出現(xiàn)的時代還是比較早，可真正能夠確切劃定出是原雞出現(xiàn)的年代卻晚了很多，莫非是原雞的孕育經歷過漫長的歷史？結合眾多的史料推測，古人類早期利用原雞還僅是為了滿足食用之需，直到人類進化到新石器時期，才有可能把捕獲食用剩余的原雞進行馴養(yǎng)，這樣就逐漸把野生原雞馴養(yǎng)成為了家雞，并開始大量地穩(wěn)定繁殖后代。家雞的起源地區(qū)既是古人類的生息地，也是原雞的生存地，因此它們與古人類共同生活在同一地區(qū)，經常頻繁地接觸，終于適應人類的馴養(yǎng)生活。當然，這個過程求證起來也一定很漫長。

在我們日常的生活中，關于雞的人文故事還有很多，如聞雞起舞、殺雞嚇猴之類。但有關家雞的起源和演化的問題，卻是一時講不明白也說不透徹的主題。讓我們把大家感興趣的話題都記在心底，繼續(xù)隨著新化石材料的發(fā)現(xiàn)和新方法的應用不斷地挖掘，等待答案的揭曉。到那時，我們就會更加清楚地明白，圍繞在人類身邊成群的雞是如何歷經千萬年后走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