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喜

她曾無數(shù)次跟朋友感嘆自己太幸運——十四歲那年一見鐘情的人，后來再遇見，再后來，成了她的愛人。

可是那然后呢？

作者有話說：其實在寫這個故事的過程里其實在寫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我反反復(fù)復(fù)糾結(jié)了很久，究竟要給他們一個怎樣的結(jié)局。但最終所呈現(xiàn)的這個結(jié)果但最終所呈現(xiàn)的這個結(jié)局，卻也是我在最開始從來沒有設(shè)想過的。這好像也是我第一次在《花火》B版里寫一個不算那么團圓美滿的故事。但我仍然覺得，它是溫暖的。

00.她忽然想念起這里的雨來她突然想念起這里的雨來

火車進入大理時，窗外的風(fēng)景就變得好看起來了，。層層疊疊的云彩鋪著，洱海的那一頭好似連著不為人知的仙境。

梁如溪百無聊賴地將頭抵在車窗上，四月的云南依舊涼涼的，但空氣卻是格外的干燥。

火車?yán)镌诜艔垏鴺s的歌，一首又一首，梁如溪這才想起，那個風(fēng)采絕絕的人，就是在這個季節(jié)里離世的。

眼眶忽的就有些濕潤眼眶忽地就有些濕潤。

坐在對面的兩個女孩子在很小聲的地對話，說這樣好看的景色，只有坐在高高的車廂里才能很好地欣賞。

她突然想念起這里的雨來，想念他開著車載著她繞著洱海轉(zhuǎn)圈——如鉤的弦月倒映在霧汽迷蒙的水里的——那個深夜。

是在好幾年前了，她也是來這里找他，。在火車站，第一次見面。他面容清冷地為她擋去來往的人群他面容清冷地為她擋住來往的人群。

而這一次——

01.他是她所鐘愛的那種好看

梁如溪兩年前第一次來大理時，古城剛下過一場大雨，火車站門口站滿了拉客的師傅，不斷詢問著她打算去大理古城還是去雙廊，。梁如溪皺了皺眉，剛想說“謝謝不用”，一只修長而干凈的手就忽然伸過來一只修長而干凈的手就忽地伸過來，將她從人群里拉了出來。

那只手似乎永遠都是涼涼的，搭在她的手腕上，。是古城的七月，空氣里還氤氳著淡淡的雨氣，她忍不住一個哆嗦，抬頭問那人：“周珩？”

對方“嗯”了一聲，是清清泠泠的聲音，帶了點兒柔軟的磁性帶著點兒柔軟的磁性。

梁如溪心中莫名一動，又沒話找話地問：“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來的？”

“喔哦……阿秦給我發(fā)了照片?！?/p>

梁如溪“哦”了一聲，就沒再繼續(xù)說話。

這氣氛真的有點尷尬，梁如溪默默地想，早知道，就不讓阿秦幫什么忙了，自己一個人出來玩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都怪寢室里那幾個丫頭在一旁蠱惑，說據(jù)說阿秦的這位青梅竹馬啊，才二十出頭，在大理開了間客棧在大理開了家客棧，人長得帥氣，又不愛拈花惹草，絕對是一位邂逅的好對象。

于是立場不堅定的梁如溪就欣然點了頭，再然后，她就碰上了這種一尷尬的局面。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面，他的襯衫被風(fēng)吹起來，得鼓成一個夸張而滑稽的包。梁如溪忽然想起她似乎還沒有仔細(xì)去看一看他的樣貌梁如溪忽地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仔細(xì)去看一看他的樣貌，。只剛剛在人群里匆匆瞥了一眼，是瘦瘦高高的少年，眼角有一顆淚痣，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誠如阿秦所說——他長得很好看，而且是她所鐘愛的那種好看。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有點臉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侩y不成真的打算來一場旅途中的戀愛？但是，即便她想，旁邊這個人恐怕還看不上她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暗自反省，一定是跟寢室里那幾位在一起時間久了，她都被傳染得這么花癡了。

再抬眼，卻發(fā)現(xiàn)周珩不知什么時候回的頭卻發(fā)現(xiàn)周珩不知什么時候回了頭，正疑惑地看著她，眼里似乎還有著一層隱忍的笑意。

她的臉倏地一熱，不會是她剛剛拍自己臉的動作被他看見了吧……

“那個，我剛剛……”

“嗯?！苯忉尩脑拝s被他打斷，“車坐太久，困了，拍臉醒醒神，可以理解?！?/p>

“……”

果然是看見了果然被他看見了，梁如溪羞憤欲死。

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他先前停車的地方，他走在前面，給她拉開了車門，示意她坐上去，這才又繼續(xù)說：“阿秦說你性子沉悶，可我怎么覺得梁梁你其實……”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了一絲揶揄的味道聲音里帶著一絲揶揄的味道，可面上卻仍是冷冷淡淡的，“我卻覺得你其實挺可愛的?！?/p>

梁如溪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不知道是因為那一聲“梁梁”，還是因為那句“可愛”。

不過，究竟是誰造的謠，說周珩性格淡漠不茍言笑的？

02.是朋友的朋友

周珩的客棧開在大理古城里面，大約是先前雨勢太大大概是先前的雨勢太大，門前壓了一層積水門前積了一層水。

梁如溪走進去時，院子里的小涼亭下有人在下圍棋，轉(zhuǎn)頭看了他們一眼，也不知究竟哪根筋搭錯了，吹了一聲口哨。

“喲，老板娘嗎？”

梁如溪一愣，臉上好不容易才褪去的熱度陡然又升了上來。可她抬眼去看周珩，他卻似乎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想來像他這樣冷淡的人，根本就不懼他人的流言，她只好囁嚅著說：“不，不是，是朋友的朋友。”

聽到她的話，周珩總算回了頭：“朋友的朋友？”

他的眼底鋪了一層冷意，目光銳利地看著梁如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句話說錯了，疑惑地看著他。

周珩頓了頓，半晌，放下了手里提著的她的行李箱，慢慢地朝她走過來，。直到她能夠聞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沉香木的香水的味道時，才停下來。

“是我倏忽了?！彼麑χ斐鲆恢皇?，語聲淡淡地問，“你好，我是周珩，我們能做朋友嗎？”

“……”

那邊下棋的人不出所料地發(fā)出一陣曖昧的笑聲，梁如溪滿臉通紅地想：眼前這人的腦回路真真不是她等凡人可以揣測的。

周珩給梁如溪安排的房間在后花園，緊緊挨著他的，。門前開了一簇一簇的榴花，橘紅的，十分賞心悅目。

可梁如溪這晚卻無心欣賞，她認(rèn)床的壞毛病又犯了，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墻上鐘表的指針指向兩點，可她跟周珩說好了隔天八點出發(fā)，去拉市海騎馬……

果然，后來出事了。

從馬上摔下來，是她所猝不及防的，畢竟旁邊有工作人員看著，而且這種常年提供這項活動的公司，也該是做好了十全的措施的應(yīng)該也是做好了十全的措施的——直到身上那一陣摧枯拉朽般的痛意傳來的時候，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旁邊的工作人員著急地喚來負(fù)責(zé)人，背上火辣辣的疼，梁如溪想，一定破了一大塊皮，。正“嘩啦啦”地流著眼淚，那陣淡淡的沉香木的香味就鉆入了她的鼻孔里。

周珩的聲音里染了一層寒霜：“你還好嗎？能走嗎？我送你去醫(yī)院?！?/p>

梁如溪動了動自己疼得要命的腿，眼淚汪汪地沖他搖搖頭眼淚汪汪地朝他搖搖頭。

周珩皺了皺眉，須臾，背對著她蹲了下來：“我先背你去車?yán)锇?？?/p>

她愣了愣，臉忽然就熱了起來臉忽地就熱了起來，慢吞吞地趴到他的背上，陣陣熱度在她身上蔓延著。她的手臂繞著他的脖子，下巴時不時蹭到他的頭發(fā)，軟軟的，扎得她癢癢的。

那場傷害她在床上修養(yǎng)了半個月，幸好是暑假，她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耗在這里，不然她大概真的要感嘆自己流年不順了。

而弄清楚前因后果的周珩，在第三天，忽然抱了只一人高的玩偶熊出現(xiàn)在她的房間里突然抱了個一人高的玩偶熊出現(xiàn)在她的房間里。她認(rèn)得，那是她的熊，在家的時候，她每晚都會抱著它睡覺，可是怎么會突然——……

周珩說：“阿秦寄過來的，說你認(rèn)床認(rèn)得厲害，抱著它會好一些?！?/p>

果然是阿秦。

她“嗯”了一聲，低頭給阿秦發(fā)去短信：“謝謝你啦?！?/p>

那邊很快就回復(fù)過來：“你不用謝我，是周珩提的建議。不過梁梁，你不會真的打算追周珩吧？”

梁如溪握著手機的手一緊，須臾，將屏幕摁滅，沒有再回她的消息。

03.他身上裹著一層月色如霜的涼意

后來，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梁如溪做了一個夢。

是她十四歲那年的春天，她家對面新搬來了一家住戶，。當(dāng)天晚上，少年敲開了她家的門，手里端著一盤鮮花餅，說是旅游時帶回來的西南特產(chǎn)，拿來跟鄰居分享。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眉目溫軟的少年。他在附近讀高中，家離學(xué)校太遠，媽媽便帶著他在學(xué)校旁邊租了這間房子。

但盡管如此，梁如溪卻很少能見到他。，每天早上她出門時，他已經(jīng)離開；而晚上她睡下后，他才回來。

也有過那么幾個晚上，梁如溪特地沒有進屋，坐在樓梯口玩手機，直到他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她才猛地然站起身子，假裝出門有事，慌慌張張下了樓梯。，跟他擦肩而過時，他身上裹著一層月色如霜的涼意。

但他只在那里住了兩個月，高考完以后，他就搬走了。而她也再沒有見過他，直到前不久，她在阿秦的朋友圈里看到他的照片。

說是阿秦主動介紹，其實不過是她死乞白賴，地說自己對周珩一見鐘情，念念不忘，沒想到兩人居然還有“阿秦”這個交集，大約是緣分大概是緣分……總而言之——她想去大理找他。

阿秦?zé)o比擔(dān)憂地看著她，說周珩這人性子清冷，讓她別抱太大的希望。

那時她是不以為意的，死皮賴臉和死纏爛打這些技能，她雖然不會，但可以學(xué)習(xí)，她反正有的是時間跟他耗。但真正來到這里以后，見到他——她卻望而卻步了。其實也不算，不過是終于見到了心之所向的人，一時亂了陣腳，反而像烏龜似的，把自己縮進了殼里。

想到這里，她就深深地覺得自己浪費了太多時間，不能再繼續(xù)坐以待斃了。

于是當(dāng)晚上，周珩來給她送飯時，她仗著自己有傷在身，滴了幾滴眼藥水，扯著他衣服的下擺說：“你能陪我說一會兒話嗎？”

拙劣的演技讓周珩嘴角抽了抽，他就勢從書架上拿出一本《海的女兒》，翻了兩頁后問她：“是不是還要給你念個童話，才能睡著？”

“……”這是在把她當(dāng)小朋友呢？

梁如溪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僵了，扯了扯嘴角：“不，……不用了?！?/p>

抬頭時，果然看見周珩的眼睛微微彎著果然看見周珩的眼睛微微瞇著，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模樣。梁如溪更一步覺得梁如溪更加覺得，阿秦給她的情報大概有誤。

不過那間屋里的燈光偏暗，梁如溪抬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層橘黃色的光鋪在周珩的側(cè)臉上，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格外溫潤。

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像敲擊在她的心上。

鬼使神差的——

“周珩，你缺女朋友嗎？”

04.像蝸牛伸出觸角又縮回

阿秦早就說過了——梁如溪這個人啊，看起來溫溫吞吞的，特別軟，但是——容易沖動，沖動起來連她自己都不認(rèn)識自己。

譬如，昨天晚上。

她將被子扯過頭頂，昏暗的房間依舊擋不住她重重的黑眼圈。她想起了昨晚聽到她的話后，周珩的回應(yīng)。

彼時他將手里的書合了起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隨著書封和桌面接觸時的那“吧嗒”一聲響，他轉(zhuǎn)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梁梁，我早就看出了你對我心懷不軌?！?/p>

至于有多早，他沒有說，而梁如溪也不敢問。她當(dāng)時滿腦子一直在重復(fù)著“完了完了”，連他是什么時候走的都沒注意到。

反正，她是沒臉見他了。像蝸牛一樣，剛剛伸出頭的觸角又被她給縮了回來。

可偏偏，三天后是周珩的生日。

客棧里的大家都會去，盡管梁如溪拿“有傷在身”當(dāng)作借口，也都沒有能夠逃掉。

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慶祝方式，不過是一群人找了片空地，搭了鐵架點了火堆煮火鍋而已。

梁如溪行動不方便，也幫不上什么忙，只好一個人悶悶地坐在一旁等著吃，。正漫不經(jīng)心地跟著音響里的旋律哼歌的時候，旁邊坐過來一個人，吉他的邊硌到了她的腿，她不舒服地往旁邊移了移，。人群里倏忽人群里有個姑娘對著這邊大聲喊道：“周珩，你要不要唱一首歌？”

梁如溪抬頭看了一眼，姑娘穿著薄薄的夏衫，張揚而美麗，看向周珩的目光了，滿滿的都是侵略性。

她忽然有點兒不舒服她突然有點兒不舒服，完全忘記了自己最近正在躲他，。甚至在幾分鐘前，她才刻意拉開了對方與自己的距離，然而此刻——她將身子又往周珩的方向挪了挪，微微彎下身子，直到嘴巴快要碰上他的耳朵——

“她喜歡你?！笔鞘趾V定的語氣。

周珩挑了挑眉，梁如溪鼓著嘴巴梁如溪嘟著嘴，又說：“你一年才一次生日，在這兒煮火鍋多沒意思啊，不如我們一起去雙廊吧，就我們倆，開車過去？”

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周珩揉了揉額角周珩揉了揉額頭，須臾后笑著說：“你倒是一點也不掩飾你的司馬昭之心啊?！?/p>

梁如溪的臉一紅，連忙瞥移開了目光：“有……，有什么好掩飾的？”

可她心里卻沒了底，。也是，她究竟是哪來的自信，認(rèn)為周珩會放棄這邊的熱鬧繁華美人如云，而選擇跟她一起去游深夜的洱海呢？

果然，周珩坐直了身子，沖那姑娘點了點頭，一段流暢悅耳的音樂便在他手下滑出一段流暢悅耳的音樂便從他的手下滑出，伴隨著的還有他沉潤溫淡的聲音——

“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

05.以為自己遇見了愛情

后來梁如溪想，那晚的月亮可真好看啊。

趁著他唱歌的時候，梁如溪悄悄從人群里退了出來梁如溪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可她的腿還沒好，一瘸一拐的，還沒走幾步，就突然就被一只手拎著抓住她的衣領(lǐng)把她給拎了回來。他的手指涼涼的，無可避免地觸到她后勁的皮膚時無可避免地觸到她后頸的皮膚時，暈開了一層雞皮疙瘩。

梁如溪苦著臉回頭瞪他：“你干什么？”

周珩松了手：“不是說要去雙廊嗎？”

其實晚上的洱海并不如白天好看，黑漆漆的，沒有云彩，但天很藍，是那種很深很深的藍，像一塊透明的深藍色幕布被罩在了一片黑色的背景上。

車開了大概四十分鐘后，梁如溪非要下車玩一會兒，。她的腿不太方便，扶著周珩的手臂，光明正大地占著他的便宜。

很長很長的距離里，只有一家間小超市伶仃地立著。周珩將梁如溪扶到洱海邊的石頭上坐下來，就轉(zhuǎn)身去買了水。

他的手機和錢包都仍在梁如溪身旁的空地上他的手機和錢包都扔在梁如溪身旁的空地上，忽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突然，他的電話響了起來，。梁如溪低頭看過去，屏幕上關(guān)于名字的那一欄，只寫了一個字母——Y，透著一股極其隱秘的親昵。

鬼使神差地，她接了電話——

“周周?！笔且坏篮軠厝岬呐?。

梁如溪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

遠處傳來海浪翻滾的聲音，裹挾了水氣的風(fēng)吹到身上，她突忽然覺得全身冰冷。她在這里呆了也有些天了她在這里待了也有些天了，加上阿秦也沒說過他有什么喜歡的人，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只要努力，總有一天能摘下他這朵高嶺之花，。可倘若那個Y——那個Y很明顯在他心里地位特殊……

她的手微微收緊，指甲在手心里壓出一道重重的痕跡，半晌才聽到周珩叫她名字的聲音。

她轉(zhuǎn)過頭去，蒼藍色的夜幕里深藍色的夜幕下，倏忽爆出一陣聲響，一簇又一簇的煙花接連不斷在天空里綻放開來一簇又一簇的焰火接連不斷地在天空中綻放開來。周珩就站在那絢麗的光彩下面，清冷的臉上也掛了一絲寡淡的笑意。

“看到有賣的，順便就買了點?！表汈抛哌^來，輕聲解釋道。

梁如溪木訥地點點頭，她忽然地想起，十四歲那一年，在他高考前的那一天，她其實也是放了煙花的。是偷偷用自己的零花錢買來，在天臺上放的，心里默默祈禱，希望他能發(fā)揮超常。

這些事情他并不知曉，而今晚，他卻以這樣一種方式，還了她當(dāng)日的祝愿。

早知道，她剛剛就不低頭了，那樣就不會看見那個名字了，也不會因為好奇而接了那通電話……梁如溪后悔地想，半晌才佯不經(jīng)意地笑笑說半晌才佯裝不經(jīng)意地笑著說：“剛剛有人給你打電話，我?guī)湍憬恿艘幌拢贿^沒說話?！?/p>

周珩一愣，皺著眉拿起手機，看了梁如溪一眼，須臾回了過去。

他打電話時，走到了離海更近的地方，像是刻意要避著梁如溪，不讓她聽到聲音一樣。他很快就轉(zhuǎn)了回來，眉頭蹙得更緊。

“臨時有點事，我們回去吧。”

果然。

梁如溪“哦”了一聲，垂頭上了車，心里的情緒如同海里慢慢漲上來的潮水一般，難過得快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卻沒想到，走到半路時，原本還算晴朗的夜晚，忽突然下起了了大雨，。雨勢很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車窗上。

梁如溪盯著玻璃上一朵又一朵綻開的雨花看了半天，問周珩：“魚水街42號，二樓……你記不記得我？”

她的聲音有些低，被雨聲蓋住了，周珩沒聽清：“什么？”

梁如溪加大了聲音：“你跟我以前認(rèn)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我差兒點以為你就是他?！?/p>

“唔嗯?！敝茜翊蛟诜较虮P上的手微微一頓周珩抓方向盤上的手微微一頓，半晌才道：“，“梁梁，這世上長得像的人有很多?！?/p>

他的語氣淺淡，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果然是不記得她的么果然是不記得她的嗎。？

梁如溪閉了閉眼，心里一陣陣的抽痛起來心里一陣陣地抽痛起來，。來時不過是想見見故人，有關(guān)邂逅的說法她也并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梁如溪靠在車后座上，恨恨地想：都怪周珩，明明不喜歡她，為什么要對她那么溫柔？

害她會錯意，以為自己真的在這以風(fēng)花雪月命名的景色里遇見了愛情。

06.忽然有點討厭你了突然有點討厭你了

梁如溪原本打算第二天就走的，畢竟，發(fā)現(xiàn)了那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再繼續(xù)留下來，簡直是——自取其辱。

而且，為了讓自己走得有尊嚴(yán)一些，她六點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將行李打包好，。誰知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向八點多才會出現(xiàn)的周珩突然從前院走了過來。

梁如溪心里一緊，正糾結(jié)著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就聽周珩問：“你這是干什么？”

他看著她，眼里隔了一層清晨的霧氣，梁如溪咬了咬牙：“回家?！?/p>

周珩有些訝異地停住腳步周珩有些訝異地停下腳步，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好一會兒，才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梁如溪低著頭，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就是突忽然覺得……嗯，突忽然有點討厭你了，不想看到你?！?/p>

她抓著箱子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喉嚨被一股氣流堵著，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大約沒料到她會這么說大概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周珩的身子僵了僵，半晌才點點頭說：“你不用走，我明天要去香格里拉一趟，會在那里待一個星期。”

但是，雖然這會兒留下來了，但隔天在周珩出發(fā)去香格里拉以后，梁如溪還是拖著箱子走掉了。

在火車站等車時，有人追了過來，是客棧里的義工，。他將一盒鮮花餅遞到她的手里，說周珩囑咐過她，假如梁如溪要走，就把這個送給她。

“這可是周珩哥親手做的哦。”好奇而曖昧的語調(diào)。

梁如溪低頭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十四歲那年往她家送鮮花餅的那個少年忽地想起十四歲那年往她家送鮮花餅的那個少年，她幾乎可以肯定——周珩記起來了，他認(rèn)出她了?？煽伤髅髡J(rèn)出她來了，那晚她問他時，他又為什么要意味不明地否認(rèn)呢？怕她會因此亂攀交情對他糾纏不清嗎？

昨天晚上，她準(zhǔn)備睡覺時，周珩突然來敲她的門，他說他覺得她對他似乎有什么誤會他說他覺得她對自己似乎是有什么誤會，他覺得兩個人應(yīng)該開誠布公地把話說清楚。

他自顧自拉著一個椅子坐在桌前他自顧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前，眉目里攏著淡淡的憂愁眉目里籠著淡淡的憂愁，。可梁如溪還沒糾結(jié)好要不要把自己的心意都跟他說明白，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再然后，他抱歉地沖她笑笑說：“有點急事，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那時的梁如溪也有些任性了，只聽她咬了咬唇，說：“如果你今晚不說，就再也不要跟我說了?！?/p>

周珩詫異地看著她，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無理取鬧，皺了皺眉：“你等我，我真的有急事。”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雖然心里生氣，但昨夜梁如溪其實等他到凌晨三點但昨晚梁如溪其實等他到深夜三點，可他一直沒有出現(xiàn)，。直到今天早上她走時，才聽人說他已經(jīng)出發(fā)去了香格里拉。

是啊，他的人生里總有更急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她在那些重要里面，連半席之地都沒有。

外面又下起了雨，候車室里偶爾有新進來的人，身上透著一股夏雨的涼意。梁如溪眼前忽然模糊了起來梁如溪眼前忽地模糊起來，抬手去揉眼睛，手背被浸濕了一片。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這個地方，她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07.他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在大理這一站下車的人很多，梁如溪被人群擁擠著往前梁如溪被人群擁擠著向前。

兩年前她離開大理以后，應(yīng)了媽媽的要求，辦了去英國的簽證，之后就一直在那里讀書。她甚至，她切斷了國內(nèi)除家人以外——所有人跟她的聯(lián)系。

又或者——

好吧。

在梁如溪在倫敦過的第一個冬天，周珩其實來找過她。

那時是圣誕節(jié)，街頭巷尾都縈繞著節(jié)日的歡欣，。她從電影院里回來，快走到租住的公寓樓下時，有散步的鄰居提醒她：“有個中國男人，在那里等了你快一個小時了。”

她當(dāng)時還未從電影虐心的情節(jié)里走出來，沒有聽見鄰居的話，渾不在意地“嗯”了一聲，又繼續(xù)悶頭往前走著。拐過最后那個彎的時候，她抬了抬眼，而后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這晚的倫敦被圣誕的氣氛裝點得美不勝收，但她所住的這片舊公寓區(qū)，還是樸素地只點了幾站伶仃的路燈還是樸素得只點了幾站伶仃的路燈。他站在距離她五米之遠的地方他站在距離她五米之外的地方，穿深藍色的長風(fēng)衣。似乎有所感應(yīng)，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清冽的眉目在昏黃的路燈里竟顯得有些柔和了起來，然后，在梁如溪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在梁如溪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緩緩朝她走過來。

他一步一步邁得極慢，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梁如溪忽然就無措起來梁如溪忽地就無措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他，下意識地就往后跑，。可卻被周珩狠狠地抓住了手腕，然后用力一推，她的后背就抵在了身后的墻上，。他微微彎了身子，灼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到了嗓子眼了。

他向來都是清冷的，這晚不知道怎么回事這晚不知是怎么回事，像是動了氣，空氣里飄蕩著淡淡的枇杷酒的香味，梁如溪覺得自己似乎也染上了幾分醉意，漲紅了臉去推他。

“你，……你干什么？”她的聲音里一點底氣都沒有。

周珩說：“我十七歲那年，住到你家對面，你常常深夜不進屋，在樓梯口坐著等我；我二十二歲那年，你去大理找我，問我缺不缺女朋友，卻在撥動了我的心弦之后，突然說討厭我，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我的世界……”

梁如溪的身子一顫，抿著唇不敢說話，。她忽然想起在大理時她忽地想起在大理時，她問他缺不缺女朋友的那晚，他曾說：“我早就看出了你對我心懷不軌?！?/p>

她沒敢問他有多早，卻沒想到，竟還是在魚水街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所……以呢？”她默了默，終究顫聲問道。

周珩笑了一聲周珩笑出聲：“你突然說討厭我，我想了很久，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我發(fā)現(xiàn)，就是從去雙廊的那一晚開始的，我去買水，而你……幫我接了一通電話?！彼Я艘а?，恨恨地說憤恨地說，“你只顧自己傷神，卻不敢去找人問清楚，這么軟弱……”他嘆了口氣，語氣頗為無奈：，“你說，你是不是活該難過？”

梁如溪驚訝地抬頭，就聽周珩說：“Y是我的前女友?！?/p>

“……”

“我跟她在大學(xué)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我跟她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后來她跟著我一起去大理，。但可能是那邊太容易‘邂逅真愛了吧……”他說到這里，意有所指地瞥了梁如溪一眼，“她后來喜歡上了別人?！?

“你去大理時，我跟她分手有一段時間了……那幾天她頻繁地給我打電話，也不是什么舊情復(fù)燃，而是她男朋友的旅行社遇到了一點麻煩，我不過是去幫了幾天忙?！?/p>

他似有些埋怨地瞪著她：“誰知道等我回來后，你就消失了?！?/p>

沒想到困擾了她那么久的真相居然這么簡單……梁如溪一愣，頓時覺得心里一瞬間有無數(shù)個感嘆號在奔騰，羞愧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遠處有圣誕的音樂傳來，她眼神閃爍著，暗戳戳地扯了扯他的袖口，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

“你今年二十五歲，特地來倫敦找我，希望我跟你在一起，看在你這么有誠意的份分兒上……”

“我，……我就勉強答應(yīng)了?！?/p>

08.可是那然后呢

梁如溪到出站口時，是阿秦來接的她。

她看到她一身大紅的風(fēng)衣，微微有些錯愕：“梁梁，你……”

梁如溪捏著那一張燙金的請?zhí)喝缦笾且粡垹C金的請柬，手微微緊了緊。新郎的那一欄寫著周珩的名字，是他的字，用軟筆寫的，她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大約是天氣太涼了大概是天氣太涼了，她整個人都有些憔悴，眼眶忽的就紅了起來眼眶忽地就紅了起來，。她咬著唇，用力攥著阿秦的手，像是無法再繼續(xù)承受那樣的痛楚，她蹲了下去，整個身子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阿秦的眼睛也有些紅，手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她一遍遍地重復(fù)著——

“怎么這樣呢……阿秦……怎么會這樣……”

這一年來他們經(jīng)常見面，不是他去倫敦，就是她來大理，那請?zhí)撬麑ｉT找母校設(shè)計院的院長幫忙設(shè)計的那請柬是他專門找母校設(shè)計院的院長幫忙設(shè)計的，。她記得那時他一向清雋的臉上，也難得地染了幾分得意。

他說：“我要給你的，會是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會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p>

她曾無數(shù)次跟朋友感嘆自己太幸運——十四歲那年一見鐘情的人，后來再遇見，再后來，成了她的愛人。

可是那然后呢？

周珩二十六歲這一年，女朋友的叔叔一家來云南旅游，。他帶了他們?nèi)o沽湖游玩，沒想到剛好遇到塌方，。他為了救女朋友的小侄女，自己沒能及時跑出來——那石頭壓著他的頭，他當(dāng)場便沒了呼吸。

他的這一生啊，因為生得好看，頭腦聰明，向來是光輝美好清貴優(yōu)雅的?？墒沁@樣美好清貴的人，竟走得這樣簡單，甚至簡單得就像是一場鬧劇。

他怎么……怎么就舍得離開啊怎么就舍得離開呢？

在梁如溪手里的那一張請?zhí)砝?，新郎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寫著“周珩”二字，可新娘的位置上卻是空白的。

那日他拿著剛做好的請?zhí)o她看那日他拿著剛做好的請柬給她看，眉眼里都是愉悅的笑意眉眼里滿是愉悅的笑意。，滿室溫暖的日光下，他低著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輪到她的時候，她通紅了臉，沒好氣地推著他：“又不是立馬就結(jié)婚了，到時候我再寫哦?！?/p>

那時她是真的沒有想過，時光會晃晃蕩蕩會走到這一天，那個空白的地方，她竟再也沒有機會填滿了。

像唱歌的夜鶯突然失去了聲音，蒼茫大雪在六月的艷陽里，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刺骨的寒意像是要將所有的溫暖都驅(qū)散，她步履蹣跚地走著，凍僵了的手伸向身旁，卻只摸到一片呼啦啦白茫茫的空氣。

那一瞬間，風(fēng)雨斂聚——

而她這一生，終于再沒有可能，成為這世間洪流里與他最親也最近的那個人了。

編輯/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