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學(xué)慧
(哈爾濱商業(yè)大學(xué)學(xué)報編輯部,哈爾濱150028)
《聊齋志異》花境人的文化意蘊解讀
鄒學(xué)慧
(哈爾濱商業(yè)大學(xué)學(xué)報編輯部,哈爾濱150028)
花是《聊齋志異》中重要的意象之一,在小說中時常出現(xiàn)不同的花,異彩紛呈。各具魅力的仙妖狐媚,作者給予她們花一樣的美貌和心境,一朵朵美麗的奇花就是一段美麗的故事,伴隨著精彩的情節(jié)引人入勝。借花喻人,情寓花中,借花暗喻小說中不同人物的性格、象征,人物的悲喜、命運,也象征著蒲松齡心中的理想世界。作者既是寫花這一意象,也是在寫自己,寫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以高潔的靈魂和對美的追求,在對花的描寫敘述中和對花的生命觀照中,創(chuàng)造出了多姿多彩的花境人。通過側(cè)重從“花”的人化入手分析,即從注入蒲松齡情感、心性和理想的花、花境、花人入手,對《聊齋志異》中的花、花境、花人進(jìn)行探討解讀,以探析《聊齋志異》小說中“花”的價值和蘊意。
《聊齋志異》;花境;花;女子
《聊齋志異》中寫了許許多多異彩紛呈的花:蓮梅蘭菊,牡丹,杏花,無名野花……姚黃魏紫,各盡其妙[1]。這些花有的開在鄉(xiāng)村、峽谷,有的開在仙山、仙島,有的出現(xiàn)在天界、海域、鬼境,本文把這些花稱為“花境之花”。有的花則干脆自變?yōu)槿耍饕亲優(yōu)槊利惖呐?,給人間送去了溫情、真情和至情,本文稱“花人”、“情花”。在蒲松齡的小說中呈現(xiàn)的這兩類花,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客體,每一朵花都經(jīng)過他內(nèi)心情感的浸潤,每一朵花都富有濃厚的感情色彩,耐人回味,意猶未盡。
蒲松齡小說中呈現(xiàn)的花,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客體,而是作者筆下富有濃厚感情色彩的客體。具體地說,《聊齋志異》中的花境之花,已經(jīng)不是大自然中的自然之花,而是融入了作者的情志、理想,是作者人化和情感化的花,并且具有象征意義,成為作者心性和心態(tài)的流露,包含著作者的氣質(zhì)品質(zhì)、道德情操和審美標(biāo)準(zhǔn)。因此《聊齋志異》中那些開在鄉(xiāng)村、峽谷、仙山、仙島等場所的花境之花,不是偶然的而是完全體現(xiàn)作者意圖的。
“時十月中,山花滿路,不類初冬?!保ā冻上伞罚?/p>
“修竹拱把,階下有小池,野藕已花”(《聶小倩》)
“明月在天,徘徊花陰,頗存遐想?!保ā逗哪铩罚?/p>
“桂樹兩章,參空合抱;花氣隨風(fēng),香無斷際?!保ā栋子谟瘛罚?/p>
“綠菊為媒,使葛良工和溫如春心事得成?!保ā痘履铩罚?/p>
“有夜合一株,紅絲滿樹……有小舍,紅焦蔽窗?!保ā锻豕疴帧罚?/p>
“神仙島上“夏無大暑,冬無大寒,花無斷時”(《粉蝶》)
“時方嚴(yán)寒,既至,則氣候溫煦,山花遍巖谷”(《安期島》)
“有女郎(嬰寧)攜婢,撚梅花一枝,榮華絕代,笑容可拘。(《嬰寧》)
“東壁畫散花天女,內(nèi)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櫻唇欲動,眼波將流?!厥?,舉手中花,遙遙作招狀。”(《畫壁》)
“東海古躋島,有五色耐冬花,四時不調(diào)。至則花正繁,香聞數(shù)里……忽花中一麗人來,紅裳炫目,略無論比?!保ā逗9印罚?/p>
“有一水晶屏,浸粉花一樹,不知何名……葉疏花密含苞未吐;花狀似濕蝶斂翼,蒂即如須……瓶中花顫顫欲折……蒂須頓落,即為一蝶,飛落尹衣?!保ā队嗟隆罚?/p>
“馬驥常與女嘯詠其下。花開滿樹,狀類薝葡。每一瓣落,鏗然作響。拾視之,如赤瑙雕鏤,光明可愛?!保ā读_剎海市》)
“俄頃入山,但聞奇香沁骨。至一洞府,見舍宇華耀,迥異人間;隨處皆設(shè)花石,精盆佳卉,流光散馥,即蘭一種,約有數(shù)十余盆,無不茂盛?!保ā蛾懷汗佟罚?/p>
“有大數(shù)一株,高數(shù)丈,上開赤花,大如蓮,紛紛滿樹?!幸凰?,瑩澈可鑒:中有數(shù)花搖曳,開落不一?!保ā敦は伞罚?/p>
對上面的花進(jìn)行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花有如下特點:
一是花多在僻靜的鄉(xiāng)村、幽靜的峽谷、潔凈的仙山、仙島等理想的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而很少出現(xiàn)在污濁的場所,本文把這樣的理想環(huán)境成為凈土世界。如《嬰寧》《西胡主》《晚霞》《羅剎海市》《安期島》等篇中的花。
二是花多隨美麗的女子出現(xiàn),并且這些女子大都和男性在“凈土世界”中產(chǎn)生了愛情、戀情或結(jié)為伉儷。《聊齋志異》十九篇花境之花有十幾篇具有這樣的特點。如《晚霞》《仙人島》《粉蝶》《海公子》諸篇中的花。
三是蓮花出現(xiàn)的頻率最多。如《聶小倩》《仙人島》《丐仙》《晚霞》《樂鐘》諸篇的蓮花。
四是小說中的花成為情感化的、人性化的、自然化的、美的意象,具有象征意味。
花意象既有自然之美的表層意味,同時和美麗的少女相映襯,又隱含著野俗意趣和真人意趣的深層意味?;ㄒ庀蟮念l繁出現(xiàn),既是蒲松齡禮贊人化花的芳馨,也是歌頌女子的青春健美,向往心境如水的真人的內(nèi)心心靈展現(xiàn)。進(jìn)而花意象融入了濃烈的生命意識和理想意識,產(chǎn)生了強烈的自然之美、潔凈之美、詩意美和奇幻美的美感效果。宗白華所說:“物象呈現(xiàn)著靈魂生命的時候,是美感誕生的時候。[2]所以,上述之花正是生命之美的展現(xiàn)。
蒲松齡筆下的花既給人自然美感,讓人在潔凈和純凈的凈土世界中享受自然美,同時花境之花以花寫人,以花寫境,以境襯人,為有情人提供美麗、幽雅、潔凈的愛的場所。這些奇、幻、潔凈的花增加了小說的詩意性和奇幻性,形成小說的詩意美和奇幻美。何況以花寫人是用花襯托女子外貌的美麗和潔凈心靈,寫出女子性格形成的原因,寫出女子的神韻美和內(nèi)蘊之美。同時,在美的境界中美人尋找著自己的意中人,實踐著自己的愛情理想。試看《晚霞》和《嬰寧》兩篇的花和花境。
《晚霞》篇中的神仙島上“夏無大暑,冬無大寒,花無斷時”,陽生和“飄灑艷麗”的粉蝶就在這種理想的詩境中相愛:晚霞與阿端相見的地方竟是蓮花瓣?!巴欤ò⒍耍┏?,南啟一戶;折而西,又辟雙扉。見蓮花數(shù)十畝,皆生平地上;葉大如席,花大如蓋,落瓣堆梗下盈尺……遂以石壓荷蓋令側(cè),雅可幛蔽;又勻鋪蓮瓣而藉之,忻與狎?qū)?。”作者對蓮花的?xì)致描寫是為了寫愛情之美,寫愛情的超凡脫俗?;▋好?,人美,情境美,男女愛情寫到了極至?!锻硐肌分旭T鎮(zhèn)巒評此說:“欲寫幽歡,先布一妙境,視桑間野合、濮上于飛者,有仙凡之別。”“人間所謂蘭閨洞房,賤如糞壤?!保?]
《嬰寧》篇中的花則寫出鄉(xiāng)村的自然美和凈土世界中的嬰寧,以及嬰寧的性格成因及其人性美。作者描寫的嬰寧有著“不是世間人,卻有世間情”[4]的性格特征,這一性格通過花一一展示。例如嬰寧生活的環(huán)境非??侦`美麗:“……亂山合杳,空翠爽肌,寂無人形,止有鳥道。遙望谷底,叢花亂樹中,隱隱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見舍宇無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門前皆絲柳,墻內(nèi)桃杏尤繁,間以修竹;野鳥格磔其中?!奔词箤憢雽幣c鬼母所生活的小里落也溫馨如畫,晴朗明媚,“門內(nèi)白石砌路,夾道紅花,片片墮階上……豆棚花架滿庭中”,寫出了盛開的杏花、夾道的紅花、滿架的豆棚花的美麗,尤其是描寫海棠花“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這些都是為了襯托出主人公嬰寧的可愛和天真浪漫的性格。在描寫室內(nèi)的環(huán)境如:“粉壁光明如鏡;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真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也許正是這樣的花世界,孕育出了嬰寧這樣天真浪漫的少女,預(yù)示了光明美麗的環(huán)境是嬰寧美好天性的象征。這里出現(xiàn)的花既象征人物的精神,又象征人物的命運,與人物伴隨始終。及至嬰寧到了人世間,對她曾生長的環(huán)境的描寫是“廬舍全無,山花零落而已”則暗示著她在人世間笑容消失歡樂不再的命運。
可見,上述花境既有自然之美又是愛情的樂園,還是理想的凈土世界。
《聊齋志異》中的第二類花——花人(“花人兩合,合而為情”的情花),也就是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所說的:“《聊齋志異》獨于詳盡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非復(fù)人。”[5]自變?yōu)槿说摹扒榛ā卑n麗的女子和豁達(dá)、重友誼、重癡情的君子,而那些靚麗的女子都和男子(多是文人、書生)產(chǎn)生了戀情或友情。并且花人(情花)和男子愛戀時,愛的赤誠、強烈、愛的如醉如癡,愛的光明磊落、純真無私。
《聊齋志異》小說中異化為人的“人花兩合,和而為人”的“花人”——“情花”,完全具備了人的特點,具備了人的情感、品貌和德操。尤其是人化后的女性——花人,這是蒲松齡在文言小說中塑造的嶄新形象。她們毫無例外都和現(xiàn)實社會中的知識男性發(fā)生了戀情或友情,并且,在愛情中異化為人的女性“花人”呈現(xiàn)出一種新的特征:即這些“花人”不僅美麗無雙,而且更注重感情和帶有自我獨立意識,是貌、情、識兼具的理想女性。
《聊齋志異》中所有關(guān)于花的闡述描寫,無論是為了塑造女子的性格還是烘托美好的環(huán)境,都是直觀正面的,特別是幻化為花仙子、樹精靈的女子,她們身上都寄予了作者的理想,暗含著作者對美好事物的的向往與追求。最具特色的代表即《葛巾》和《香玉》。
(一)貌美的女性
《聊齋志異》小說中的女性花人,容貌艷絕,美若天人,世間難尋,令男子一見傾心,一見鐘情。如《葛巾》篇中,葛巾“宮妝艷絕”常大用以為見到仙人,心動而?。稽S英則是“二十許絕世美人”(《黃英》),香玉、降雪是“艷麗無雙”(《香玉》)的美人,荷花三娘子則是“垂髫、衣冰穀”(《荷花三娘子》)的絕代美人。這些女性花人以美麗外貌吸引著男子,從而開始兩情相悅、心心相印的交往。但這種外表美麗描寫更是為了映襯女子追求真愛的內(nèi)心世界,這種對外貌的追求其實質(zhì)也是封建婚姻觀念的反叛,是對森嚴(yán)的封建禮教束縛的抗議。因為她們從來不以自身的美貌作為與人相愛的資本,而是把這種“美”上升為“知己之愛”“以心換心”的真摯情感,例如《葛巾》《連城》的主人公都是如此。所以蒲松齡對花人貌美的描繪、追求恰恰是與班昭在《女戒》中對女子要求的“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背道而馳的,這更合乎人性,更符合人類婚姻愛情的真蒂,因而也更有進(jìn)步意義。
(二)重情的女性
“外貌的美只能取悅一時,內(nèi)心的美才能經(jīng)久不衰”,《聊齋志異》小說中的女性“花人”形象,不僅貌美,而且更重視情感,具有忠情、重情的心靈美。這些“花人”非常重視感情,即她們不僅自身癡情,同時更重視和所愛男子的兩情相悅,表達(dá)了美好的愛情特征,再現(xiàn)了她們要以愛情感情為的婚姻價值觀。如《葛巾》篇中,葛巾(牡丹花化為人)直言同常大用相愛是認(rèn)為他是個君子,又“感其見思,為情而動耳”,當(dāng)常大用囊橐空時,葛巾則助之銀兩,又為常大用的弟弟介紹美妻玉版。然而當(dāng)葛巾的真情受到懷疑,被常大用傷害后則“墮兒,與玉版俱渺,不在復(fù)聚”。再如香玉(牡丹花化為人)和黃生的生死相依、感動鬼神的至情之愛。香玉為黃生的癡情所感,以身相許;黃生則倍加珍惜,至死不移。正所謂“情定則如磁石之吸鐵,拆之不開;情定則如水之走向,阻之不隔”(素正堂主人《定情人序》)。其他如黃英和陶生情趣相投的知己之愛、荷花三娘子和宗湘若的“兩情甚諧”的夫妻之愛等等。這些女子所追求的愛正是恩格斯所說的“以所愛者的互愛為前提”(《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愛情,就蒲松齡所處的時代來說是有超前意識的。
(三)具有自我獨立意識的女性
《聊齋志異》小說中的女性“花人”形象,除了貌美和重情的心靈美以外,還具有自我獨立意識,具有不讓須眉的人格美。
其一,愛情對象選擇標(biāo)準(zhǔn)的獨立,既重視感情也重視共同的興趣理想。重情,前文已敘,此不贅述。重視共同的興趣理想,如葛巾、黃英、香玉,三位花人選擇的對象常大用、馬子才、黃生都是讀書的“知識分子”,并且常大用、馬子才都愛花如命。由于他們愛好相同,志趣相投,有一定的文化心理基礎(chǔ),才互相愛慕,結(jié)成連理。
其二,不讓須眉的才識和膽識。如《黃英》中的菊花精黃英以藝菊、買菊自食其力,至成巨富,并供養(yǎng)馬子才終身。并且其見解獨到,如當(dāng)黃英藝菊治家曾受到自命清高而又迂腐的馬子才的指責(zé)。馬曰:“仆三十年清德,為卿所累。今視息人間,徒依裙帶而食,真無一毫丈夫氣矣。人皆祝富,我但祝窮耳!”黃英則曰:“妾非貪鄙;但不少致豐盈,遂令千載下人,謂淵明貧賤骨,百世不能發(fā)跡,故聊為我家彭澤解嘲耳。然貧者愿富為難,富者求貧固亦甚易。床頭金任君揮去之,妾不靳也。”又曰:“君不愿富,妾亦不能貧也。無已,析君居: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害?”黃英一方面為陶淵明立言,另一方面諷譏馬子才的迂腐。黃英治家振業(yè)的才能和見識遠(yuǎn)遠(yuǎn)勝于須眉男子馬子才。再如《葛巾》中葛巾和妹妹玉版擊退盜寇時的機智和膽識。當(dāng)看到有強盜“聚薪樓下”并以燒樓來威脅他們時,葛巾不在乎眾人的強烈反對,和妹妹玉版去樓下?lián)敉肆藬橙耍憩F(xiàn)出葛巾的勇敢無畏的性格和膽識。[6]
其三,不依靠男性、維護(hù)女性尊嚴(yán)的獨立意識。例如黃英治菊為業(yè),自食其力;牡丹花仙子葛巾、玉版的飄然離去;荷花三娘子的自尊自重等等。例如《葛巾》結(jié)局,當(dāng)葛巾發(fā)現(xiàn)常大用對自己有疑惑時,“遽出呼玉版抱兒至,謂生曰:‘三年前感君見思,遂呈身相報;今見猜疑,何可復(fù)聚!’因與玉版皆舉兒遙擲之,兒墮地并沒。生方驚顧,則二女俱渺矣,(常大用)悔恨不已”。這里寫出了葛巾的自尊、獨立、灑脫,不委曲求全的性格。
從以上愛、情、美兼具的花人形象的塑造中,從蒲松齡對她們的贊美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是蒲氏族對美、情與愛的頌歌,是蒲氏對男女的真愛、真情,夫妻的真愛、摯愛的贊歌,是對友情、癡情、真情以及人美、情美的向往。
從“天然的別是風(fēng)流標(biāo)格的”花和美麗的女子、愛情交融方面看,花境人是蒲松齡對以花形容女性之美或比喻女性之美,并使花作為情愛媒介的傳統(tǒng)花文化的繼承。從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創(chuàng)設(shè)的花境人以及蒲松齡對自然之美、愛的樂園、凈土世界的向往和對情、愛、美的頌歌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背后蘊含的深刻文化意蘊。
(一)抒發(fā)憤懣,鳴唱不平
花自古以來就和文人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一直是文人筆下最富有感情色彩的客體之一。他們或以花擬人、或用花寓意、或借花抒情,將自己的人生感慨、價值取向和升沉榮辱寄予其中,一直得到他們的審美偏愛,所以花又成了文人精神品格的象征體。如“夕餐秋菊之落英”“芷荷以為衣兮”的屈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淵明;“自是花中第一流”的李清照、辛棄疾;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周敦頤;“梅妻”梅堯臣等等。明清時期也盛行花的文化,特別是把花和美人聯(lián)系起來,把花和美人融為一體,形成一種新的審美意識。如:
花者美人之小影,美人者花之真身。(衛(wèi)容《悅?cè)萜罚?/p>
名花美女,氣味相投。有國色者,必有天香。(李漁閑情偶寄《閑情偶寄·聲容部·修容第二·熏陶》)
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lǐng)略自饒別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hù)惜倍有深情。(漲潮《幽夢影》)
人猶花也,才情則香也。花生香生,花死香亡。(史震林《西青散記》卷四)
蒲松齡作為清代初的小說大家,作為高潔而又正直的士子,作為進(jìn)步的鄉(xiāng)村知識分子,也必然受所處時代的其影響。因此,蒲松齡筆下的花、花境、花人的創(chuàng)設(shè)又是花作為文人人格象征意蘊的繼承。由此可見,文學(xué)創(chuàng)作離不開作者生活的時代,更離不開作者所處的社會階層,無論是蒲松齡筆下的花還是筆下的聊齋女子,其反映出來文化都離不開所處的大背景大時代的影響。
究其原因,首先是《聊齋志異》是特殊時代的社會產(chǎn)物,它本就是以社會批判小說出現(xiàn)的。就作者性格而言,蒲松齡是一位“性樸厚,篤交游,重名義”而又正直善良、不依附權(quán)貴的耿直之人。他才華橫溢,但數(shù)次參加科舉考試卻名落孫山,于是產(chǎn)生了矛盾的情緒:一方面對科舉懷有高度熱情,希望通過科舉出人頭地,另一方面又對科舉制度持批判態(tài)度,批判它的不公正和和一些官員的徇私舞弊。這種對現(xiàn)實社會現(xiàn)狀的憤懣貫徹了蒲松齡的人生始終。于是他的思想充斥著矛盾,既具有樸素的民生意識,對于現(xiàn)實社會強烈不滿,又對封建統(tǒng)治階級抱有一絲希望和幻想。這一思想矛盾也體現(xiàn)在他的愛情觀上:既推崇愛情婚姻的自由、向往真愛,又對一夫多妻制持肯定態(tài)度,思想意識中認(rèn)為女子就應(yīng)該附屬于男子。這些思想都深深地影響著他評判社會、評判人生的態(tài)度以及當(dāng)時的價值趨向。從某種角度看,《聊齋志異》就是這一思想情緒的載體。所以說《聊齋志異》一書不論是對花的描寫還是對人、對仙妖狐媚的描寫都折射著作者對當(dāng)世的憤懣不平。正如《聊齋自志》自己所說:“集腋為裘,妄續(xù)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托如此,亦足悲矣!”[7]
(二)溫婉敦厚,向往美好
即使蒲松齡是在控訴他對當(dāng)世社會的憤懣不公,但仍然遵循了中國古代傳統(tǒng)中士大夫那種“怨而不怒,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詩教傳統(tǒng),所以他的筆鋒一直堅持敦厚柔和的特性,用綺麗的幻想,溫婉而又巧妙地進(jìn)行深刻的批判和揭露。所以他在把花妖狐仙進(jìn)行人格化以后,融合美麗的花海和意境造就出一個個浪漫而神奇的故事以及令人向往和遐想無限的美好世界。
就蒲松齡個人心態(tài)看,花、花境、花人的創(chuàng)設(shè)既是蒲松齡個人美好心性和心靈的展露,又是蒲氏美好之情的外現(xiàn)。五則花妖小說,都是蒲松齡性格和精神的外化。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傾注了兩種情感,除了“孤憤”之情還有美好之情。前者表達(dá)了他對黑暗社會的憤恨和批判,后者表現(xiàn)了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很明顯,作者刻意描寫的花、花境、花人展現(xiàn)的是后者。愛、情、美兼具的花人形象的塑造,是蒲氏對美、情與愛的頌歌,是蒲氏對男女的真愛、真情,夫妻的真愛、摯愛的贊歌,是對友情、癡情、真情,人美、情美的向往。體現(xiàn)蒲松齡對愛情美的追求和蒲松齡潔凈的心靈,也是蒲氏之愛、之情、之美的體現(xiàn)?!拔娜缙淙恕?,文亦如人。“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間皆是也,然必待人的神明才慧而見”?;ㄓ斓亻g,花美人間,花美在《聊齋志異》中,正是得益于蒲松齡的神明才慧,得益于蒲松齡的美好的心性和心靈,反之沒有美好的心性和心靈,也不可能出現(xiàn)上述之文。同時,花與人格精神的交融,原始自然美的樂園和凈土世界的向往,清水芙蓉之美和人格精神的寄托:明顯的是借“花”“花境”“花人”顯意,借物移情,是以花顯情心態(tài)的外露,是“我具物情,物具我情”(劉熙載語),亦如王夫之所說:“花鳥苔林,金鋪錦章,寓意則靈”(《姜齋詩話》)。
總之,蒲松齡筆下的花是從原始的自然之花到人化的花和文化載體的花,花、花境、花人創(chuàng)設(shè)下的情、愛、美的理想世界是蒲松齡美的心靈的外現(xiàn),是蒲松齡對情、愛、美的幻想和頌歌。是蒲松齡主體的內(nèi)在欲望在“花”對象上的自我展現(xiàn),是蒲松齡情感的自我呈現(xiàn)。物化情感而成為我的情感,把物加以情感的象征化和想象化、虛擬化、寓意化,從而使個人的情感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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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Flower Figures'Cultural Implication in The Strange Tale of Liao zhai Flower Fairyland
ZOU Xue?hui
(Harbin University of Commerce,Harbin 150028,China)
The flower is one ofthe mostimportant“images”in Strange Tales of Liao zhai.There are man?y different colorful flowers appearing in the novel.The author gives the fairies and elves beauty and mood as flowers.Each beautifulblossoming flower represents a beautifulpiece ofstory,with wonderfulplot.The flowers are metaphor for people,and the author expresses his feelings into flowers and compares the flowers with dif?ferent characters and their destiny in the novel,and the flowers are the ideal world in Pu Songling's mind.Therefore,the author is notonly to write flower images,butalso to write abouthimself and his life ideal.With his noble spirit and the pursuit of beauty,he created colorful figures in flower fairyland by the descriptions of flowers.This paper starts from the humanization of“flowers”that the flowers,flower fairyland and flower fig?ures which incorporate with Pu Songling's emotion,and makes discussions on the flowers,flower fairyland and flower figures to make the value of“flowers”distinct and implications.
The Strange Tale of Liao zhai;flower fairyland;flower;woman
I206
A
1009-1971(2017)03-0070-05
[責(zé)任編輯:鄭紅翠]
2017-03-20
鄒學(xué)慧(1975—),女,黑龍江哈爾濱人,副編審,從事編輯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