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睿++李嚴成
[收稿日期] 2017-01-04
[作者簡介] 趙 睿(1993-),
女,甘肅涇川人,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6級碩士研究生;李嚴成(1965-),男,湖北隨州人,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歷史文化學研究。
[摘 要] 荀子作為戰(zhàn)國末期儒家學說的集大成者,進一步繼承和發(fā)展了孔孟儒家思想。荀子參與政治的熱情一直伴隨著他的一生,但戰(zhàn)國末期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使他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只能郁郁而終。但他著眼于現(xiàn)實社會的變化,提出了自己獨到的政治觀點,即禮法一體化和君臣民三者之間的政治秩序,進一步發(fā)展了儒學。荀子的政治理念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從荀子的《君道》一文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禮法觀、君臣觀、君民觀三個方面透視出他所構(gòu)筑的隆禮重法,君逸臣勞及君舟民水的理想的社會政治秩序。
[關(guān)鍵詞] 荀子;君道;傳統(tǒng)文化;治國理政;禮法
[中圖分類號] B222.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7)01-0118-07
一、引言
荀子,名況,戰(zhàn)國末期趙國人,是當時儒家思想之集大成者。早年游學于齊,曾三次擔任齊國“稷下學宮”祭酒,之后進趙入秦,鼓吹自己的政治主張,皆未被采納,后受楚國春申君之邀,兩次為楚國蘭陵令,并終老蘭陵。其所著《荀子》一書,涉及哲學、倫理、政治、經(jīng)濟、軍事、教育等各個方面,全面闡釋了荀子的治國思想。荀子是戰(zhàn)國時期儒家思想的代表,在繼承孔孟思想的基礎上又有所損益。荀子主張“性惡論”,而孔子倡“仁”,孟子尚“義”,三位思想家的著重點是有著很大差異的。因為孔孟荀三人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不同,孔孟所處的時代社會紛爭還沒有戰(zhàn)國末期那么激烈,社會矛盾相對緩和,因此勸說君王以“仁”,施行禮儀教化,符合當時的社會政治要求。但到了荀子所處的年代,國家大一統(tǒng)的趨勢已經(jīng)顯現(xiàn),各國之間戰(zhàn)爭頻繁,在這種社會環(huán)境下,荀子的王道、霸道的學說顯然適合于當時政治的需要,但荀子并不是一味要求君主不擇手段的實現(xiàn)王道或者霸道,一定規(guī)則的政治秩序是國家進行有序統(tǒng)治的需要。至今關(guān)于荀子《君道》篇的研究有著豐碩的成果,但大多只是對為君之道的研究,對荀子《君道》篇中體現(xiàn)出來的政治秩序的研究相對薄弱①。何為政治秩序?政治秩序是指各政治實體之間的政治秩序的規(guī)范化過程及其所呈現(xiàn)的狀態(tài),政治實體是政治秩序的能動性要素,政治規(guī)則是政治秩序的生長性要素,政治控制是政治秩序的實現(xiàn)性要素[1]。立足于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君臣民三者不同地位的社會角色便是所謂的政治實體,政治規(guī)則便是荀子所提到的禮法,政治控制則為君主以禮法的要求對臣民的控制,對國家的統(tǒng)治。故本文力圖通過荀子《君道》篇的研究,來探尋荀子所規(guī)劃的理想的政治秩序。
二、隆禮重法:治理規(guī)范
禮是確保傳統(tǒng)社會有序運行的一種典章制度和道德規(guī)范。從孔子訂《禮》開始,禮儀教化便成為儒家學者所倡導的一種帶根本性的行為方式,但到了荀子所處的年代,禮作為一種社會普遍認同的道德行為被上升到了法的層面,隆禮重法觀念成為荀子思想的核心。在荀子《君道》篇一文中,“禮”的思想貫穿全文,從中可以看出,“禮”的思想也貫穿于荀子整個的治國思想之中。
(一)禮的基本含義
荀子所倡導的禮并非夏商周三代所實行的法或律,與后世所制定的律法也是不一致的。而且,荀子對法的制定是持保留態(tài)度的。在《君道》的開篇第一句“有亂君,無亂國;有治人,無治法,弈之法非亡也,而弈不世中;禹之法猶存,而夏不世王”[2] 230很明確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法律完備,而無明君,國家依舊是不可長久的。明君,是國家治理興盛的關(guān)鍵,文章的一二兩段都論述了明君的作用,把君的地位抬高到了一個非常超然的地位,君主的一言一行主導著國家的整體變化,君好權(quán)謀,則臣下慣于欺詐:君好禮義,則臣下忠信。何為明君?文章第三段 “請問為人君?曰:以禮分施,均遍而不偏”,即要求君主按照“禮”對國家資源進行合理的分配。后一段文字分別闡述了為人臣、為人父、為人子、為人兄、為人弟、為人夫、為人妻等不同的社會角色所應該具備的禮儀規(guī)范。在這里,荀子首先提出了君,即明君所應該具備的首要條件——禮。那么何為禮呢?荀子有言:“禮者,人道之極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也?!币簿褪钦f,禮是人之為人最基本的特點,是社會行為的規(guī)范和階級的分成標準。韓德民所著《荀子與儒家的社會理想》一文,將荀子所倡導的禮分為三個不同層次的含義,其最基始層的含義,是指人之為人的道德倫常,也就是為人父,為人夫道德規(guī)范,即貴賤、尊卑、長幼、親疏及五倫三綱的具體分類;第二層面的含義,指“禮“作為基始性的人倫感情之外在體現(xiàn)的禮節(jié)儀式,即荀子所說的“禮之大凡,事生飾歡也,送死飾哀也,軍旅飾威也”(《荀子·大略》)。此外,禮的作用還主要體現(xiàn)在“分”,儒家講究名分觀念、等級差序,否認社會是整齊劃一的。人有智愚賢不肖之分,社會應該有分工,應該有貴賤上下的分野?!岸Y者,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荀子·富國篇》)。君臣、長幼、兄弟、朋友、貴賤五種人倫關(guān)系是不能逾越和混淆的,職分等級,臣分奸賢,民分良賤,禮的作用在于借其不同以顯示貴賤、尊卑、長幼的區(qū)別,故“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禮記·曲禮上》)。所以,禮是儒家所認為的保證社會有序發(fā)展的秩序規(guī)范,是君主運用不同方式治理國家的依據(jù)。禮法作為君主統(tǒng)治的主要規(guī)范,是君王為君之道,也是君王任人之道,說明只有社會秩序的上下有序,才能保證政治生活的有效運行。
(二)禮法一體化
韓德民認為,禮的第三層含義是實際上作為政治性國家的法定制度。這樣的“禮”雖仍號稱禮,其實已被賦予了國家大法的性質(zhì)[3] 219。《君道》提出,“隆禮至法則國有常,尚賢使能則民知方”,這里已帶有國家大法的性質(zhì),說明禮不再是一種簡單的社會規(guī)范或要求,需要以法的強制性來推行禮的實施。荀子以禮至法,開創(chuàng)了禮法一體論的先河。荀子一方面用禮的觀念把君主抬升到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另一方面又用禮來規(guī)范君主的行為,實現(xiàn)禮法一體,重法即是隆禮。禮法觀念的強化,是傳統(tǒng)社會治理國家的主要方式。禮是對人性的教化,荀子認為人性本惡,故需要禮法來矯正:“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荀子·性惡篇》)。禮可以節(jié)制人欲,指導人們的行為,使各行各業(yè)的人都能的安于其位,以穩(wěn)定社會?!毒馈菲饕岬搅硕Y之于君主的作用,即修身,“請問為國?曰:聞修身,未嘗聞為國也”[2] 234。君子為天下表率,修持身性,涵養(yǎng)德行,謹修德政,才能保證民心的歸附。臣民也需修習禮義,才能輔助君王治理國家。因此,君主在任用官吏的過程中,便需以禮作為考校的標準,“取人之道,參之以禮;用人之法,禁之以等。此明王之道也”?;谏鲜龉τ茫瑸楸WC禮的實施,儒家學者對禮的主要內(nèi)容作了豐富而繁雜的規(guī)定,貴有貴之禮,賤有賤之禮,人倫孝道的違背要接受一定的懲罰,以忠孝觀念為基礎的一切德行成為君王考量人臣的主要標準,這已經(jīng)帶有了一定的法定意義。荀子還提出,“以善至者待之以禮;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承認刑罰在社會秩序中有維持性特殊功能,不教而誅,固不可為訓;教而不誅,亦不足以為訓,主張賞罰禮刑皆不可廢[4] 336。在漢初確立“獨尊儒術(shù)”的思想后,儒家的禮治觀念便被融入了律法的制定中,我國古代的法律承襲了儒家的家族本位、忠孝觀念以及等級觀念,認為社會的道德也必須以禮作為劃定的標準?!百F賤之等,長幼之差”不僅僅是貫穿著整個社會的生產(chǎn)、生活秩序,而且成為人們思想的主要導向,一種融入生活的習慣法。禮法觀念的強化,在一定意義上對穩(wěn)定社會秩序起著重要的作用。
社會秩序體現(xiàn)政治秩序。儒家認為,存在于家族中的親疏、尊卑、長幼的區(qū)分和存在于社會中的貴賤上下的分異同樣重要,兩種差異同為維持社會秩序所不可或缺。儒家心目中的社會秩序,即上述兩種社會差異的總和[4] 336。這是荀子重禮法的主要目的。荀子的禮法思想在其后的朝代更迭中的不斷系統(tǒng)化,對我國傳統(tǒng)社會的發(fā)展演變起了很大的影響。
二、君逸臣勞:君臣分治
政治秩序的運行離不開政治實體。在我國傳統(tǒng)社會,君臣二者是治國的主要政治實體,君臣關(guān)系的定位,影響國家政策的制定及發(fā)展。荀子在其《君道》篇中除講述了君主為君之道外,還間接提到了君臣之間的關(guān)系。荀子的君道觀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慎修身,慎取相,做禮法。修身為基礎,禮法為秩序,取相則為主要的目的。首先,君王如何挑選臣子,如何運用臣子,這是君王是否為明君的一個關(guān)鍵,也是政治秩序如何運行的主要方向。其次,臣子如何侍奉君主,如何幫助君主治理國家,站在臣子的立場上如何處理好與君王的關(guān)系,這是社會政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荀子理想的君臣關(guān)系,一是君尊臣卑,一是君逸臣勞。
(一)君尊臣卑
荀子《君道》篇開宗明義,提出了君尊臣卑的思想。“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君者儀也,民者景也,儀正則景正;君者盤也,民者水也,盤圓而水圓。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這兩句話點明了君主的地位是超然的,是總領(lǐng)一切的楷模,他決定著社會中臣民的行為,社會的發(fā)展走向,君主的行為無論對與否,都是底下民眾所要參考學習的典范。此外,文章中還提到“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者何也?曰:善生養(yǎng)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顯設人者也,善藩飾人者也。”[2] 237臣子的尊榮與否需要仰賴于君,臣子只有盡心侍奉君主,才能得到社會地位的提高。但荀子并不主張一味地去附庸君上,而是極力贊賞為臣者需有“從道不從君,無君則不仕”的骨氣。然荀子思想最終的目的還是利君,君主與國家社稷本是一體,利君即是利國。從政治倫理價值觀上看,“從道不從君”是“忠”的最高境界,“致君堯舜”是臣的崇高職責[5]。在荀子所處的年代,天下一統(tǒng)的趨勢已經(jīng)形成,諸侯國只剩下七國,面對現(xiàn)實的社會狀況,他不能再如孔孟一樣因君無道便可瀟灑離去,儒家學者要以現(xiàn)實為基礎來實施自己的政治理想,“無君則不仕”的含義有了非唯一的解釋,不再是單單離去。但無論如何,其內(nèi)涵依舊是承認君主至尊的地位,臣子要么是“學成文武藝,報與帝王家”,要么不出仕,消極應對。地位等級的嚴格區(qū)分是荀子禮法思想的根本,這是社會秩序也是政治秩序之需求,等級關(guān)系不能打破,君尊臣卑的地位不可逆轉(zhuǎn)?!肮时安坏靡耘R尊,輕不得以縣重,愚不得以謀知,是以萬舉不過也”[2] 241。
(二)君逸臣勞
在荀子的理念中,君王當修身養(yǎng)性,作天下品德之表率,垂拱而治即可,臣子才是治理國家的主要實施者。荀子首先在組織制度和政府權(quán)力架構(gòu)上對君和臣的權(quán)力進行了分工,君主要做的是“論一相,陳一法,明一指”,即君主只需選擇一個宰相,公布一套法制,闡明一個宗旨,剩下的具體實施環(huán)節(jié),交由臣子去做。選擇好治國的幫手,公布一套禮法規(guī)范,闡明治國之要,這是君王最應該做的。荀子對于君主親自治理國家之事是強烈反對的,“安值將卑勢出勞,并耳目之樂,而親自貫日而治詳,一內(nèi)而曲辨之,慮與臣下爭小察而綦偏能,自古及今,未有如此而不亂者也”[2] 246。因為“墻之外,目不見也,里之前,耳不聞也,而人主之守司,遠者天下,近者境內(nèi),不可不略知也”[2] 243。天下之大,君子不可能做到事必躬親,只能任用臣子來處理天下之事。君主需要做的是“勞于索之而休于使之”。因此,君王首先要會用人,何為官人使吏之材,何為士大夫官師之材,何為卿相輔佐之材?!澳苷摯巳恼叨鵁o失其次,是謂人主之道也”。君主需要一一辨明臣子的能力,然后將他們放到最合適的職位上,“論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其所宜,上賢使之為三公,次賢使之為諸侯,下賢使之為士大夫”[2] 237。荀子在其《王制》篇中具體論述了各種職位的主要職責,所謂人盡其用,君主要勞心勞力的就是選人為國。在選擇官吏的過程中,相的選擇是極為重要的,“要此三欲,辟此三惡,果何道而便?曰:在慎取相,道莫徑是矣”,相是君主治理國家的主要幫手,“卿相輔佐,人主之基杖也”“故人主必將有卿相輔佐足任者,然后可”。卿相是百官表率,代君主管理天下。相對于君主和國家來說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湯用伊尹,文王用呂尚,成王用周公,齊桓公用管仲,都使國家得到了大治,成就了萬世之功業(yè)。故君主選相任能而不再插手治國之事,這樣才能達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逼浯?,君王要“能群”?!毒馈分刑岢觥澳苋阂舱撸我??曰:善生養(yǎng)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顯設人者也,善藩飾人者也。善生養(yǎng)人者人親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顯設人者人樂之,善藩飾人者人榮之。四統(tǒng)者俱,而天下歸之,夫是之謂能群下”[2] 237。君王要給予臣子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給予一定的地位和尊榮,這樣才可以籠絡能臣,幫助君王治理國家。荀子在兩千多年前,便敏銳洞察人心根本的物質(zhì)需求和精神需求,與現(xiàn)代社會馬斯洛提出的需要層次理論極為相似,不得不讓人嘆服。荀子要求君王這樣去對待他的臣子,臣子才會更盡心竭力地去辦事,同時還可以得到更多的治國人才,保證國家的不斷發(fā)展。最后,君王選人用人必須做到公正,“以禮分施,均遍而不偏”。即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來選用人才,不以己之好惡來決定,“故明主有私人以金石珠玉,無私人以官職事業(yè),是何也?曰:本不利于所似也”。圣明的君主明白可以私下賞賜人與金玉珠寶,而不會私自授人以官職,因為國之公器的授予必須要能服眾,這樣才能起到上行下效,政治清明的作用,保證“公道達而私門塞,公義明而私事息矣”。這樣,君主才可以實現(xiàn)“故天子不視而見,不聽而聰,不慮而知,不動而功,塊然獨坐而天下從之如一體,如四胑之從心。夫是之謂大形”[2] 239,實現(xiàn)“身逸而國治,功大而名美”的君臣共治的最高境界。
然而,臣子作為君主治理國家的幫手,首先要有德,其次要有才。因為君王選人,需“論德而定次,量才而使能”,德才品行是衡量一個人最根本的標準,也是禮法觀念中的要求。由家庭中孝道觀念而延伸到國家對君王的盡忠,成為臣子的基本操守。荀子《臣道》篇中,將人臣分為態(tài)臣、篡臣、功臣、圣臣,這是考驗君王能否辨別和運用臣子能力的一個重要標志。而君主有優(yōu)劣之分,臣子所面對的并非都是明君,如何應對不同的君主,這是考驗臣子能力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標準。因而荀子主張, “事圣君者,有聽從,無諫爭;事中君者,有諫爭,無諂諛;事暴君者,有補削,無矯拂。迫脅于亂時,窮居于暴國,而無所避之,則崇其美,揚其善,違其惡,隱其敗,言其所長,不稱其所短,以為成俗”(《荀子·臣道》)。即恭敬而遜,聽從而敏,在侍奉圣君、中君、暴君時,臣子要有不同的應對方式,不能一味地同君主對抗。荀子的這種為臣之方要求時刻“趨奉”君上,并不是要求臣子沒有做事的底線,以君王為中心。相反,在君尊臣卑的禮法要求下,臣子對君王的順從是必然的,而這種迎合君主的行為,就是為了“在其位而謀其政”,就是說,臣子的主要工作是治理國家,只有職位在,才可以實現(xiàn)政治抱負,如果因一時之忿或因君無道而棄官離去,先不論當時的諸侯國之間爭霸紛爭頻繁,有無可去之地,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大一統(tǒng)形勢下,“無君不仕”的傳統(tǒng)含義已經(jīng)行不通,臣子是君王的左膀右臂,是君王治理天下之耳目,不負己責,已失臣子之為。為臣者,“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國賊者。以德復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調(diào)君而輔之,次忠也;以是諫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之持祿養(yǎng)交而已耳,國賊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謂大忠矣;若管仲之于桓公,可謂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可謂下忠矣;若曹觸龍之于紂者,可謂國賊矣”(《荀子·臣道》)。君王行為有失,臣子需迂回勸誡,采取不同方式使國家不至于傾覆滅亡,這才是為臣所應該做的。這就是荀子所倡導的理想的君臣關(guān)系。
可以看出,荀子的君臣觀在我國的傳統(tǒng)社會是非常理想的一種理念,但很難實現(xiàn)。首先,確立了天無二日,人無二主的尊君思想,抬高君主的地位,然后用君逸臣勞的方式來分化君主和臣子的權(quán)力,把國家治理之權(quán)交到有一定社會經(jīng)驗的要臣手中,試圖保證國家機制的有效運行,避免君主的獨斷專行,這只是理想的烏托邦而已。因為,人的欲望是無窮的,荀子的這種所謂理想化的分工模式在現(xiàn)實政治生活中只能成為相權(quán)的過分強大最終導致對君權(quán)的掣肘,然君主要求的卻是極端的專制之權(quán)。因此,這只能是荀子的一種理想的政治模式罷了。在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中,皇權(quán)的無節(jié)制,其相權(quán)直到明代以丞相之職的撤銷為終結(jié),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三、君舟民水:治民之術(shù)
廣大的庶民階層是立國的基礎,是君主統(tǒng)治、臣子治理的主要對象,是社會秩序、政治秩序中最基本的一環(huán),也是最重要的部分。在先秦貴族統(tǒng)治時代,臣子的選任是出自世代貴族之家,平民極少能進入,到了封建社會后期,因為科舉選仕要道不衰所以少有普通百姓有可能通過自己努力進入這一階層,可以說,處理好君民關(guān)系,是保證皇權(quán)統(tǒng)治穩(wěn)定的基礎。
首先,君民關(guān)系的最根本的要求是肯定君主至高無上的地位?!疤熳诱?,勢為至尊,無敵于天下”(《荀子·正論》)。人民對天子要尊崇膜拜,《君道》篇論及,君與民是“儀”與“景”的關(guān)系、“盤”與“水”的關(guān)系、“原”與“流”的關(guān)系,君主為臣民表率,民眾對君王命令要聽從和執(zhí)行,這種君民關(guān)系是貫穿于整個生活的,這也是禮法的要求。其次,荀子思想的獨到之處在于他肯定了民眾力量對君權(quán)的約束,君權(quán)不可無所限制地擴張。荀子發(fā)展了孔孟的民本觀,一是君舟民水說,《王制》篇中有“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此之謂也”。這種以水與舟來比喻君民關(guān)系的說辭,一方面指出民是君主賴以存在的基礎,另一方面又承認了民的力量能夠推翻君主。這種認識反映了荀子對民的力量的重視,達到了當時的最高水準[6]。君主有道,則人民歸附;君無道,則民眾可以推翻其統(tǒng)治?!毒馈菲幸嗵岬健肮视猩琊⒄叨荒軔勖?,不能利民,而求民之親愛己,不可得也。民不親不愛,而求為己用,為己死,不可得也”[2] 234。二是立君為民說。“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荀子·大略》)。可見,荀子發(fā)展了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本思想。有學者提到,荀子的立君為民說是為了給君主制的合理存在提供一個道義上的說明,政治的合理性就是要解釋政治制度為何存在,統(tǒng)治的正當性應該落腳在何處,被統(tǒng)治者為何要接受統(tǒng)治[7]。綜上所述,荀子的君民關(guān)系的設定還是為了統(tǒng)治秩序的穩(wěn)定,君主在其位,是為民謀政,君主只有理清君與民的這層關(guān)系,才能把握好為君之道。
四、結(jié)語
荀子所論述的道,主要是為人道,更具體的說是君主治理國家、治理亂世社會之道。荀子的《君道》是一種以禮法為核心的選人用人之道,荀子的君道是通過選拔和任用優(yōu)秀人才來實現(xiàn)的[8]。不過我們從荀子《君道》篇的宏觀大義中,可以窺見荀子在謀求君道過程中所想要體現(xiàn)出來的一種理想政治秩序,即貫穿整個社會的禮法思想,以尊君為基礎的君逸臣勞、立君為民的政治觀念,君臣民三者由上至下的統(tǒng)治關(guān)系以及三者之間力量制衡的狀態(tài),最終以確保國家的不斷發(fā)展為主要目標。這是荀子謀求政治抱負的體現(xiàn),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而言,是一種非常理想的狀態(tài)和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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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馬昌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