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 木(湖南)
湘黔古道(組章)
鐸 木(湖南)
在鎮(zhèn)遠,我沒有尋到遺漏的吆喝。
商隊次第遠去,留下風雨橋上的風景。
透過櫛比的瓦楞,我看見了瓦尖上的夕陽,如一枚烙著火紅印戳的銅幣,任憑時間敲擊。
商道兩側奔跑的影子,被眼光剔去。
漸漸露出水的玉潔和古城的肌腱,讓人記憶的風此刻棲在石礅。
哼著馬幫歌謠的老者成了戴著斗篷的釣翁。
夕陽關上了寺門。
跳過凹陷于青石板里的各類足跡,向著一群追著落日的鴿子。
該詮釋什么,心照不宣。
閱景者將距離一點點挪后。暮色變得鮮艷。
走進夜郎,走進那場離奇的歷史。
身不由己讓一只大山的鳥馱著我的旅程,翩躚。
隨君只到夜郎西。夜郎道為早年預訂了一次約會。奢香夫人敲擊著瓦罐。
一個深居簡出的民族,仍在等待山頂上的太陽,樹尖上的月亮,一只長滿五彩羽毛的鳳鳥,一條從蠻荒流過的河流。
塵封的混沌啟開。
“漢孰與我大?”夜郎,我的兄弟!我沒有絲毫的瀆意。
從竹林和牛圖騰中穿過,月亮下仍舊站著你的小公主。她在古城墻上歌唱。
你,吹著南夷的木葉笛。
更多的時候,你是看客。閃過電光,馬隊和蹄聲。
開山斧挾著流矢,燃燒夕陽。
是誰啃著月亮下殘缺的影子?一雙繡花鞋,被獵犬叼走了過程。
傷疤不停地磨礪,長出一茬新的希望。
草的腳痕,排列著一種秩序。疊印,向著城堡,穿過最后一座亭榭,繞過身體中的疼痛,在河邊,聽,那個洗衣女人的槌木之聲。
見證青鳥一次次俯沖的悲壯。
脫落的翅翼隨風成幟,天空越來越遠,越來越近。
祭祀的女人在瞳孔里舞蹈。
是留是送,一片落葉指引著暮道的方向。
策馬而走,搖響馬鬃下的銅鈴。
該過河了,對岸的朋友在高呼。
還等什么呢,這是一個驛站。香噴噴的酒、野野的苗家少女、月亮下的約會。
走南闖北的漢子不再年少,兩鬢染上了霜降,好比古城的青石,將陽光磨成滄桑。
而祭祀臺,繡著蛇的旗幟。一場禮儀,擊鼓手、面具、火、牲品,念念有詞的巫師,張開了神奇的雙臂。
載歌載舞的苗侗和漢。
歷史,讓各民族相互廝守。
古城門從圖騰中穿過。風雨飄搖,染上日月。
一隊商隊出城,鈴聲遠去。
一個懵懂的少年,一個掖著蠱毒的女子。
無形之風,從河流上游流來馬蹄。
古道洞開了山門,飛出銅鳥。一種形式,關乎信仰與圖騰,從血腥開始。
長矛上的羽毛頌唱,老祖宗們的蠱術,除了太陽和篝火,一盅黃色的水酒,讓大山長出雄壯的器官。
讓月亮羨慕,妒嫉。
沾上翔的鷹嗥,沾上舞的鸞歌。
瓦罐,貯下虔誠,拱出日月,拱成探望的旗幟。
舞水向東去了,一條商路卻走了進來。
湘黔的古城,一個微笑的老者坐在牌樓下。他依次打開記憶。
迎接外面的世界和風,俊秀的少年,越過警戒線的苗家女,一場火焰上的舞蹈吸附于古橋的斷痕。轱轆穿過透明的石拼圖案,吱呀遠去。
一塊詞牌,吊在鎮(zhèn)遠的瓦檐。
回頭,卻不容悵望的停頓。
首先是杜鵑啼血,接著折翅。
一片羽毛浮漂。
初夏,苗的唇部變成玄石。
你把蜈蚣無數的手伸向黃昏,白晝和黑夜晦澀地分開。
愛和恨卻隔岸融化。
如果把那碗香茶看成湖泊,愛情好像后山的杜鵑,一個季節(jié)的美景瞬間逝去。
有很多關于日子的注釋,但你最終選擇詛咒,將廝守裝扮得悲壯。
畫上血痕。
屬于你的土地你就適時播種。
可有些東西終歸遠去,好比床前的月光,是唐朝的。對岸的山歌是渡船的。販夫的故事是古道的。
這蠱毒,是你深藏內心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