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曉琴
一生兜轉,繁榮流離半世,未曾想過如今只剩的一把老骨,寒江獨夜舟;每及日暮,霞光映紅天邊,秋風蕭瑟枯葉飄落后滿腔離愁,燈下一壺酒。
——題記
星河浩瀚,寒風凜冽,江面一葉小舟上江清楓哆嗦著手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薄毯子,破爛的包袱上鋪放著一幅畫卷,畫面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盈盈笑著。這——是二十歲的喬美人兒。清楓看著喬樓月的畫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驚鴻一瞥難再忘
揚州三月桃花開得恣肆,山青水綠鐘靈毓秀好不美麗。喬家茶鋪門可羅雀,與熙熙攘攘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清楓抬腳入店,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方正楷書“茶”,柜架上零星擺放著幾種茶葉,藤木椅上懶洋洋地臥著一只白貓。清楓正想問店家何在時,聽到一陣女子淺淺低聲:“公子,要來點茶?”木凳前一位女子亭亭而立,語笑嫣然。案臺上的茶盞還冒著熱氣,芳香四溢,清新宜人。清楓突然覺得自己竟一時語塞。這姑娘,好美。
清楓是位明眸皓齒的秀才,從家鄉(xiāng)前往京城趕考,立志在朝為官打下一片江山。風塵仆仆來到揚州只為自己積累妙詞佳句,感受美景人文。這日在街上正游,但見一家茶鋪安靜無聲,就來湊個熱鬧。見過老板娘的美貌之后不能自持,三天兩頭總要去品一品香茶,實際是去看一看美人兒。
幾度煙雨渡青山
喬樓月是揚州城里有名的美人兒,自小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父親老來得女寶貝至極,在喬樓月十八歲的時候,父母雙親雙雙因病去世。喬樓月便繼了祖上的家業(yè)開著一間茶樓,畢竟一介女流不善經(jīng)營之道,硬是將一間茶莊開成了一間茶鋪。何況她生性安靜,對待客人愛理不理,至后來,客人越來越少。喬樓月也算得上灑脫,索性將祖上傳下來的秘方封存,賣著幾種市面上極少見的花茶,不能說是用以生意之道,只圖自個兒清閑安寧。每日靜心誦讀《詩經(jīng)》,養(yǎng)幾株綠蘿,和一只白貓相依為命。世人越發(fā)覺得她性情古怪,愈發(fā)遠離。喬美人兒呢,倒也樂得圖個清靜。只是原本傾慕著她的男子愈法聚集,男人總是喜歡這種冷的淡的像月亮的女人,更是喜歡她這一份神秘?!皢堂廊藘骸钡拿栐趽P州傳得熱烈無比,只是沒有哪家公子能夠入得了喬樓月的眼。
“世間男人全無好意,對你能有幾分真心?”喬樓月記得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母親在教她念《詩經(jīng)·氓》時發(fā)出這一感慨。她的母親年輕美麗卻誤信了喬樓月父親喬賦林的甜言蜜語,本以為成熟的男人能給予自己一生溫暖和安全感,卻沒想到婚后自己為喬賦林生育一個女兒之后一切改變,恩寵來得快,去得也快。年輕美貌的女子天下多得是!喬賦林老來風流,醫(yī)生只此一女,粉雕玉琢生得極好,更是疼愛的不得了。雖說喬賦林常去煙花之地,在小樓月面是一個很盡職的父親,從未在女兒面前發(fā)過脾氣。小樓月雖然從小常聽母親抱怨著父親的風流,可仍舊見到母親為父親洗衣做飯,溫聲細語。古人曰: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小小的樓月心想:這,就是愛吧。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爭吵有時盡,轉眼就白發(fā)。
桃花嫣然出籬笑
對于江清楓的頻頻光顧,喬樓月很是欣喜。每日午后樓月早已備好花茶候著清楓的到來。倜儻的青年才俊一進門就使色調冷暗的茶鋪仿佛生了光,陽光斜斜地照在清楓身上,滿面春色,笑得極溫柔?!皹窃拢?guī)Я嗣谰?,與你共飲一杯可否?”古人有云: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清楓和樓月對飲甚歡,笑聲不斷。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感情不過是酒一盞,自將此盞飲盡,忘了眉間憂,眸里愁。奏一曲春風,裳嫣然桃花。
美好的日子總像流水,時光飛逝。那一日晚,濃霧彌漫,樓月在她和清楓頭上各剪了一段頭發(fā),用紅繩捆在一起,江清楓小心翼翼地接過,輕輕地念:“結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p>
滿坐寂然,燭光搖曳,他舉起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p>
情到深處情轉薄
有詩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是呵,此事古難全,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婚后的一天,清楓上街看到街上貼著京城納賢的告示,這張告示掀起了他原本平靜內心的驚濤駭浪,萬分澎湃。江清楓想到自己滿腹經(jīng)綸飽讀詩書,一腔報國之志無從釋放,他又想到自己年紀輕輕還有大好年華,怎能和一個婦人守著一個破爛的茶館?心潮澎湃,不甘平凡,誓要棄兒女情長而從大事。當下他立刻回家收拾包袱,與樓月說明自己的宏圖大志,即刻就要趕往京城,生怕樓月礙著自己做官發(fā)財。
樓月自是不從的:“你走了,從此我們一別兩寬,今生不復相見!”
“那,再也不見!”男子拂袖而去。
此后的日子里,喬樓月再無歡喜。每日靜心誦讀《詩經(jīng)》,養(yǎng)幾株綠蘿,和一只白貓相依為命。世人越發(fā)覺得她性情古怪,愈發(fā)遠離。她總是在想:有朝一日,他一定會回來的,無論貧窮流離或富貴榮華,我總是等著他的。
只是,江清楓走后六十年來從未有過消息,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個人。
六十年后。
揚州三月桃花開得恣肆,山青水綠鐘靈毓秀好不美麗。喬家茶鋪門可羅雀,與熙熙攘攘的街道形成鮮明對比。喬美人兒就死在這院子里。孤苦無依,抑郁而終,甚至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她用盡了她的一生,也沒能夠等到那個人。
只羨鴛鴦不羨仙
星河浩瀚,寒風凜冽,江面一葉小舟上江清楓哆嗦著手裹緊了自己身上的薄毯子,破爛的包袱上鋪放著一幅畫卷,畫面上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盈盈笑著。這——是二十歲的喬美人兒。清楓看著喬樓月的畫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