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意
簡介:身為天帝的妹砸,本公舉居然暗戀某上仙近萬把年都沒踩到重點,委實有點兒丟人。聽說上仙去了人間做凡人?聽說我可以為所欲為?嘿嘿嘿嘿,那本公舉就不客氣了。
(一)為所欲為——動心了
“公主,公主不好了!”阿桃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吞一顆紫晶葡萄,沒想到一個激靈,葡萄卡在了喉嚨里,差點兒毀了本公主一半的修為。
“重華上仙,他……他……他被貶去人間了!他……他……”
“什么?!這怎么行!”我一巴掌拍碎了一張桌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出去,去找我那天帝老哥理論。
天帝老哥做了虧心事,遠遠地看見我就跑,我立馬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妹子,妹子你聽我說!這事真的不能怪我!重華是聽了佛祖他老人家的講座,覺得自己身上的殺伐之氣過重,才自愿去人間基層體驗一番的。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 ?/p>
我怒道:“你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得那么爽快,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妹子,你先別激動,老哥我這也是在給你制造機會??!”他沖我拋了個曖昧的眼神,“你看,你暗戀重華這件事吧,沒有上萬年,也有好幾千年了吧?可這幾千年里,你整天就知道暗搓搓地喜歡他,愣是沒有一點兒實質(zhì)性的進展,我看著都替你著急!”
“那……”我老臉一紅,“你說怎么辦嘛?!?/p>
你以為我不想有點兒實質(zhì)性的進展嗎,誰讓我一看到重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就連話都不敢說呢……別看本公主平日里的畫風(fēng)那么彪悍,可在暗戀的上仙面前還是很羞澀的。
“重華平日里是什么樣子,你又不是沒看到,臉上光明正大地寫了兩個字‘禁欲!九重天上多少妖艷的女仙對他垂涎欲滴,不照樣對他只敢遠觀,不敢褻玩嗎?”
嗯,本公主就是其中之一。啊呸,本公主怎么會和她們一樣!
“可他這回去了人間就不一樣了??!他是去體驗人間的七情六欲的,到時候你稍微偽裝一下,留在他身邊,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咳咳,畢竟你是我的親妹子,只要不造成人間秩序大亂,老哥我還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為所欲為……不得不承認,這四個字成功地戳中了本公主的小心臟。
為所欲為……嘿嘿嘿嘿。
“反正等他歷劫歸來,在凡間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會記得,將來也不會找你算賬……”
“就這么定了!”我越想越激動,根本來不及聽天帝把話說完,就捏了一個訣飛向人間。
(二)史家之絕唱——囧囧了
我跑得太急,壓根兒沒打聽清楚重華到底投胎到了哪兒,好不容易找到了重華的這一世——陸白的時候,人間居然已經(jīng)過了九年。
在冰天雪地里,我看到陸白小小的身板吃力地提著一個巨大的水桶的時候,心尖顫了顫,恨不得把司命的全家問候個九九八十一遍。
這寫的是什么破命格??!
重華目前的人物設(shè)定好像是這樣的:陸白是個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親,三歲的時候又克死了自己的父親,他那開酒樓的舅舅看他可憐就將他接過去撫養(yǎng),沒想到過了三四年舅舅也一命嗚呼了。舅母見他克死了這么多人,本想將他趕出去,但又被道德“綁架”不得不養(yǎng)著他??闪邌莸木四冈偌藓笥植豢献屗壮园鬃。蕴焯熳屗纱只?、雜活、重活……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陸白簡直比牛郎還慘——牛郎畢竟還有牛,他連牛都沒有!
即便重華當真是來體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司命老人家也不用那么盡職盡責(zé)吧!
我正一心一意地問候著司命,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有個小人兒眨巴著眼睛看著我,“萌”得我一臉血。他身上穿著的衣衫破爛不堪,臉蛋凍得通紅,可是那雙眼睛……極有靈氣,雖然少了重華上仙那種看穿世事的犀利與蒼涼。
“這么冷的天,姑娘你穿得這么少,不冷嗎?”
天哪!重華在關(guān)心我!好幸福!
我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歡呼雀躍的心情,彎下腰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不冷?!比缓笳0驼0脱劬?,柔聲道,“因為我是仙女呀。”
“仙女?”陸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可能?”
“你覺得我不像是仙女嗎?”我提起我那飄逸出塵的百鳥彩鳳裙在他面前轉(zhuǎn)悠了一圈,又沖他眨眨眼睛——好吧,我承認我就是在勾引他。教育這種事就是應(yīng)該從孩子抓起!
陸白皺了皺眉,顯然是不信的。我剛想繼續(xù)忽悠他,他卻忽然垂下了頭:“如果你真的是仙女,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不管你要金山、銀山,還是錦衣、玉食,我統(tǒng)統(tǒng)送到你的面前來,絕不讓你再受一丁點兒委屈!
他抬起頭,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那……那你能借我一本書嗎?我看書看得很快的,我保證,看完就馬上還給你!”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居然什么都不要,只要一本破書……
“你為什么要書?”
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紅暈:“因為李秀才說‘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我想讀書考取功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p>
好!有志氣!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我毫不猶豫地從袖中掏出一本跟磚頭一樣厚的書遞到他的面前:“這本史家之絕唱——《史記》,你一定要好好研讀,將來千萬別忘了以身相許報答我……”
陸白的眼神忽然變得極其古怪。
我“嘿嘿嘿嘿”地笑,強行將書塞到他的手里:“不用客氣,這本書算是我們的見面禮,你看完了再問我要,要多少有多少……”
我突然傻眼了。
這……這哪里是《史記》,分明就是《霸道仙君愛上我》的超值豪華白金版!
我羞憤欲死,再也不敢看陸白那天真無邪的眼睛,抱著頭落荒而逃……
(三)進京趕考——被“秒”了
本上仙最近有些抑郁,因為不僅和陸白的初次見面以狼狽告終,回到九重天上還被天帝老哥嚴肅地批評了一頓。他說,他雖然可以對我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我的行為也太放肆了,直接在凡人面前現(xiàn)出了本尊,大大地破壞了三界的秩序。
然后,我被關(guān)了三天的禁閉。
天上一日,地上三年,等本上仙再次來到人間的時候,陸白已經(jīng)搖身一變,成了十八歲的少年郎。十八歲,是剛好能報考科舉的年紀。
于是,書生陸白收拾了行囊,進京趕考。
我吸取了上回的經(jīng)驗教訓(xùn),附在了一個同樣進京趕考的書生身上。我的追夫計劃很簡單:既然同為考生,那就必定有共同的話題,一路上游山玩水、吟詩作對、花前月下……簡直不能更浪漫!
“陸兄!陸兄!”我背著行囊,匆匆追上前方的陸白。
十八歲的陸白一襲青衫,眉清目秀,依稀有了重華上仙的五六分容貌,讓我心中十分歡喜。只見他困惑地轉(zhuǎn)過頭來打量我:“這位兄臺是……”
我打著“哈哈”:“陸兄,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鄰村的張三啊,小時候我們還一起去地里挖過地瓜呢!”
陸白蹙眉。
我一咬牙,直接勾住了他的肩膀:“你爹叫陸才,你娘是生你的時候難產(chǎn)死的,后來你被你舅舅帶走了,就再也沒有回咱們村。你看我說得對不對?”
大概是因為我提到了他的爹娘,他的眼中露出幾分黯然,他垂下了頭,不再懷疑、抗拒我。
我心中狂喜,趕緊又在他的肩膀上蹭了兩下——“吃豆腐”這種事,吃一回就少一回,從前我沒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敢吃重華的“豆腐”,現(xiàn)在定要在陸白的身上吃回來才行!
“既然你我都是進京趕考,不如結(jié)伴同行?!蔽遗呐男馗溃半y得他鄉(xiāng)遇故知,兄弟的路費我全包了!”
陸白渾身僵硬了一下,默然不語,倒有幾分小媳婦的模樣。我瞧著恨不得湊上去親一口,但這個邪惡的想法還是被我的理智硬生生地壓下去了。
淡定,小不忍則亂大謀呀。
“陸兄,陸兄,陸兄,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p>
半夜,我如狼似虎地敲響了陸白的房門。陸白并未就寢,依舊著一襲青衫。在燈影晃動中,我看到他長長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一樣在我心頭掃來掃去,酥酥麻麻的。
“張兄請講。”
“詩經(jīng)里說的‘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是什么意思?”
陸白從容地回答:“這句詩講的是一位采摘卷耳的女子的思念之情。女子思念離家的親人,忍不住設(shè)想他在途中遇到的種種困頓情況,以至于無法安心勞作?!?/p>
“原來如此?!蔽已b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那這一句‘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呢?”
“《禮記·內(nèi)則》有云,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年而嫁,然而詩中這名女子錯過了婚嫁之期,因此借梅興嘆,表達自己急于求嫁的心愿。”
“陸兄果然博學(xué)多才!小弟真是自愧弗如!只是……不知這句‘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又做何解?”
陸白終于皺了皺眉,抬起頭來默默地看了我一眼。
本公主的小心臟很沒骨氣地“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陸白他終于聽懂我的暗示了嗎?!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委實是太骨感。陸白說:“張兄不必如此提心吊膽,這些詩句,大多超出了考試范圍。若是張兄真想臨時抱佛腳求個心安,小弟手里還有幾份《五年科舉三年模擬》,張兄若是不嫌棄,不如拿去點評一番?!?/p>
“……”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四)美救英雄——掛彩了
自從在學(xué)術(shù)問題上被“秒殺”之后,我決定再也不跟陸白談詩詞歌賦、人生哲學(xué)自取其辱,因此消沉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我們遇上了一群山賊,我如同打了“雞血”般控制不住地興奮!
英雄救美!這可是本公主最愛的戲碼!
陸白如今不是那九重天上讓魔族聞風(fēng)喪膽的戰(zhàn)神重華上仙,而是一介柔弱書生啊!柔弱的書生最需要什么?不就是女俠的保護嗎!本公主有的就是強健的體魄和彪悍的戰(zhàn)斗力!想當年本公主單槍匹馬橫行三界的時候,這群山賊的祖宗只怕都還沒出生!
所以,當那群山賊殺過來的時候,我想也沒想把陸白推到了一邊,一記手刀劈暈了一個山賊,奪過他手中的刀陷入廝殺中。
只可惜仙算也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雖然本上仙的功夫極好,可是附身的軀體極其虛弱,我?guī)洸贿^三秒,就陷入了被動的局面——被山賊群毆。
拳腳砸在我身上的時候,劇痛無比。我仿佛回到了近萬年前的那個時候,也是這般無力,就在我疼得快要灰飛煙滅之時,是那個人從天而降,替我擋了天雷。從此日月星辰,斗轉(zhuǎn)星移,我的目光再也沒從那個人身上移開過……
約莫是我的執(zhí)念太深,恍惚中,我竟然看到陸白瞬間變成了重華。重華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地動山搖,天地失色,山賊落荒而逃……
我是被司命老頭絮絮叨叨的聲音吵醒的。
“我說公主啊,您閑著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改陸白的命格!您到底知不知道,這命格是重華上仙去凡間前親自批的,您改得容易,將來上仙重回仙班,追究起來,您讓下官如何交代?!
“這陸白本該屢次在進京趕考的途中遭遇意外錯失科考,導(dǎo)致空有滿腹才華,偏偏郁郁不得志,只好寄情山水,著書立志。由于多年未取得功名,半生飽受舅母冷嘲熱諷,直到五十六歲,才終于高中探花,衣錦還鄉(xiāng)。故里多有趨炎附勢之人,舅母的態(tài)度前后反差,對比強烈,上仙才能真正體會到世間百態(tài)……如今公主您在這里橫插一腳,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陸白只怕就要高中狀元……”
“高中狀元就高中狀元!”我聽到“舅母”兩個字就惱火,“陸白既然有才華,為什么不能高中狀元?!若是我不在他的身邊,便隨你去折騰他,既然我來了,見著了,又怎么能由著你操控這手里的破命格去折騰陸白!他那樣的人,原本就值得最好的!我也愿意給他最好的!你若是擔(dān)心日后受到重華的責(zé)難,只管將責(zé)任推到我身上便是!”
司命啞口無言,忽然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立刻消失了。
下一刻,門口響起敲門聲,隨后是陸白好聽的聲音:“張兄,你醒了嗎?我來送藥?!?/p>
“哎喲,我痛痛痛!”我立馬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我頭痛、腰痛、腳痛、胃痛、肺痛、心痛、胳膊痛,總之渾身痛得快要死掉了!”
陸白:“……”
(五)洗腦大法——傷心了
陸白為我擦藥,動作雖然十分溫柔,可是表情未免也太坦蕩蕩了!本公主好歹也是九重天上出了名的美人,此刻看在陸白的眼里竟然沒有絲毫魅力!我如此舍命救他,他不是應(yīng)該以身相許嗎?!
于是我含情脈脈地望著他,希望他能感受到本公主眼睛里激情四射的火花。
然而陸白說:“張兄此番舍生救白,白實為感動,恰好張兄又年長我?guī)讱q,若不嫌棄,白今日便與張兄拜把子做兄弟,以后到了京城彼此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晴天霹靂!
我為我愛的男人出生入死,他卻只想和我拜把子做兄弟!
我錯了,錯就錯在我當初根本就不該附身在男人的身上!女追男,原本只隔了一層紗,我卻偏偏在這層紗后面添了一道馬里亞納大海溝!如今我是男兒身,要是陸白真的看上了我——那才是見了鬼了!
我欲哭無淚,深刻地反省自己,覺得自己還是太含蓄內(nèi)斂,于是決定開門見山——反正即便是丟臉,丟的也是張三的臉!我問:“陸兄,你可有意中人?”
陸白一愣,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有此一問,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兩朵紅云,沒多久,連耳根子都紅了。
我如當頭被澆了一盆雪水——他這反應(yīng),是有了意中人?
我當即就怒了,猛拍床板:“你怎么可以有意中人!”
我下意識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過激,可是我必須扼殺他那剛萌生出來的念頭:“俗話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你不過是一介書生,不但沒房、沒車、沒錢,還沒有任何功名!有的只是一股子窮酸氣!你怎么能有意中人?你有了意中人,她要是跟了你,豈不是要跟你一起吃苦,你……你對得起她嗎?!”
陸白臉色一白:“我……”
“兄弟,你還沒有跟她表白吧?”
他臉色蒼白地搖搖頭。
我松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唱白臉”:“兄弟,這就對了,好男兒志在四方,怎么能輕易談婚論嫁?慢慢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現(xiàn)在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最重要的事就是專心于學(xué)術(shù),那些情情愛愛太傷神了,不適合現(xiàn)在的你……”我覺得自己都要被自己說的這番大道理感動得哭了,再說下去我都可以替月老去主持那個“論天庭早戀的十大危害”的講座了!
“那張兄的意思是……”陸白有些小心翼翼地望著我,“只要我考取了功名,就可以跟她表白,談婚論嫁了嗎?”
我心頭一痛。
我……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嗎?
在九重天上的時候,重華看不上我。即便是重華轉(zhuǎn)世成了凡人,我日夜守著他,也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嗎?那我如此費盡心機地強留在他身邊,還有什么用?
我怔怔地望著他,心里發(fā)苦:“是啊,你要是高中狀元,想和她談婚論嫁,又有誰能攔著你呢?”
(六)狀元娶親——偏激了
司命說得果然沒錯,陸白的命格被改了?;拾褚怀?,陸白的名字位居榜首。陸白的身邊出現(xiàn)不少賀喜的身影,而張三的名字,遠在孫山之后。
遠遠的,看著他受萬人簇擁,如此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不知為何,我心里的失落感更強烈了。這個結(jié)果明明是我一手造成的,不是嗎?
可在我記憶里,即便是被封為戰(zhàn)神,戰(zhàn)績最輝煌的時候,重華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一雙倨傲的眼睛仿佛將一切功名利祿看破。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身后只余滿地清輝。
我漸漸后退,退出了人群。
陸白的確是重華的轉(zhuǎn)世,可是他到底不是重華。而且陸白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意中人,那個人不是我,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人間滄海桑田,我雖不能陪著他走過這一世,好歹同行了一段的路,夠了。
“張兄!”我聽到陸白在嘈雜的人群中喚我,聲音有些慌亂,然而我已不想再回頭。
本公主從來不是矯情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竟然矯情了起來,連自己都被自己矯情哭了。
我剛回到九重天上,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腳跟,就迎面撞上駕著云朵匆匆而來的月老。老頭兒見到我十分驚訝:“公主,您怎么這時候回來了?重華剛要娶親……”
我腦袋中“轟”的一聲,如遭雷劈:“什么?重華要娶親?!”
月老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哦,不是,是陸白要娶親了?!?/p>
我心頭又是一痛:“是嗎,這么快?”
月老捋了捋胡須,嘆道:“年輕真好啊,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司命這小子真是拍得一手好馬屁,高中狀元又迎娶公主,這陸白分明就是分分鐘走向人生巔峰的節(jié)奏啊,說好的讓那個冰雕去體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呢?!說好的往死里折騰人呢……”
“你說什么?!”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你說誰要迎娶公主?”
“陸白啊,您不知道嗎?”
我急急地從云端跌落,飛向人間。
我才剛離開,陸白就要娶公主?!怎么可能?!打死我都不信他的意中人會是人間那住在深宮中的公主!他根本連見都沒見過她!
不過是天上人間來回一趟,人間已然過去了一個月,恰恰是新科狀元陸白和人間德榮公主成親的日子。長安街頭一片喜慶熱鬧,震天的嗩吶聲響徹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我老遠就看見,陸白身穿喜袍,坐在一匹白馬上,意氣風(fēng)華的模樣。唯一奇怪的,大概就是他的臉上并沒有特別明顯的笑容,只是如同抿著唇,淡淡的。這一點,倒真像重華。
他竟然真的要迎娶公主。
大紅的喜燭,大紅的“喜”字,大紅的燈籠綢緞……滿眼的大紅色將我的視線染得通紅。我看到被攙扶出來的新娘子,手中緊緊攥著一方錦帕,幾乎絞成了麻花狀,心中別提有多緊張。
我不甘心。她不過是一介凡人,怎么配得上重華?哪怕是陸白。
我暗戀了重華近萬年連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敢碰,她卻可以如此輕而易舉地嫁給陸白……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更何況,我還是天帝的親妹子,九重天上的碧霄上仙!
我不甘心,一時偏激,我就干了一件自以為很聰明其實很蠢的事——
我附到了德榮公主的身上。
如果我和重華當真無緣,那我只求和陸白在人間做一世夫妻。
這一回,坐在轎中絞帕子的人變成了本公主。
(六)洞房事發(fā)——憤怒了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一切都很順利,如同一場幻境,我就這樣霸占了德榮公主的身體與重華的這一世為人——陸白成親了。被送入洞房時的等待,如同一千年那么漫長??墒俏易鰤粢矝]有想到,結(jié)局竟然會是這樣的。
陸白進了屋,卻在屋內(nèi)久久地沉默著。
在這漫長的等待里,我想起了很多事,包括當初和重華的相遇,包括這近萬年來孜孜不倦的追求。人道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其實仙又何嘗不羨慕鴛鴦呢?我只想問問上天,這場追逐,最終到底能不能求得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終于,陸白輕聲嘆了一口氣:“公主,你這是何苦?”
我有點兒蒙,開始胡亂猜測:莫非是這德榮公主看上了陸白,求皇帝賜的婚?莫非陸白心中其實是不情愿的,卻因皇命難違而不得不娶?依照戲文里的套路,此時此刻的我就是傳說中的人見必稱“賤人”的——小三?
本公主受到了驚嚇,當機立斷地抬手準備揭下紅蓋頭,可手忽然被人覆蓋住。
他的掌心不知何時有了這樣一股不可撼動的力量,覆蓋在我的手上,讓我的心緊張得都要跳出來了。
他還是掀開了紅蓋頭。我抬頭,看到了陸白的眼神——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眼神。說陌生,是因為這樣的眼神并不屬于陸白;說熟悉,是因為這就是我近萬年來在夢中看到過無數(shù)次的眼神,有點兒淡漠,有點兒疏離,有點生人勿近的意味。
“仙女,張三,吾妻……公主,我自認為從未得罪過你,你卻為何屢次三番改我命格,壞我體驗人生?”
我猛地從床沿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重華!
雖然還是陸白的模樣,可他是重華!
我仿佛剎那間又變回了那個見了他就低到塵埃里的女仙,慌慌忙忙地別開了眼睛,一顆心從云端墜入了地獄。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變得極其憤怒,憤怒到視線都開始模糊:“那你呢?你不是有意中人嗎?為何又要迎娶公主?難道對你來說,功名利祿遠比意中人更重要?!抑或是,你覺得陸白不過是你的轉(zhuǎn)世,便可以隨隨便便地犧牲、揮霍他的感情?!”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滾燙的溫度讓我渾身一顫。
“我不過是在賭。若我的意中人來無影去無蹤,那我娶誰,不都一樣嗎?”
“什么?”我失聲抬頭。
他竟然淺淺地笑了:“我另娶他人,你真的舍得袖手旁觀?”
一股寒意從心里蔓延至全身。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算計我?”
他竟是料定了無論自己娶誰,我都會附上那人的身。
看著他不置可否的從容笑容,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天帝老哥曾說,等重華重返九重天,他不會記得凡間發(fā)生的一切,可他明明什么都記得;我受傷那天,司命與我說話時本未顯出原形,可他見到陸白出現(xiàn)便匆匆地走了;我放棄了張三的身份返回九重天,卻偏巧遇上了月老,他還特地告訴我陸白娶親的消息……他若真的嫌棄自己身上的殺伐之氣太重,去蓮花池里泡一泡便可,又何必舍近求遠去做一世凡人?
這是一張網(wǎng)。
我下凡來自以為費盡心機地接近他、勾引他,卻原來只是傻乎乎地鉆進了他設(shè)下的重重陷阱。
戰(zhàn)神重華,果然好手段,好心機。
“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蔽揖従彽貨_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可我不陪你玩兒了?!?/p>
從德榮公主身上脫離出來,我成功看到陸白的一個踉蹌和眸子里的慌亂。
重華,你可以不愛我,但不應(yīng)該這般算計我。
(七)十里桃林——圓滿了
本公主活了幾萬年就動了一次春心,并且動了近萬年,最后還是狼狽收場,難免有點兒想不開。我回到九重天之后就閉門謝客,每天泡在酒壇子里貪得浮生一場醉。
因為醉了,我就可以忘掉很多事。
說實話,我暗戀重華的這些年,委實干了不少荒唐事。
八千年前,魔界和仙界發(fā)生了一點點小摩擦,身為戰(zhàn)神的重華領(lǐng)兵出征,而我成功混進了天兵天將之中。為了引起元帥重華的注意,我用盡了身上的洪荒之力,遇妖殺妖,遇魔殺魔,結(jié)果……魔族節(jié)節(jié)敗退,很快投了降,等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我沒來得及見重華一面,就被光榮地授予了“仙界女羅剎”稱號。
六千五百年前,我為了成為重華的鄰居,死纏爛打地求了紫微星君三個月,讓他把錦重宮旁邊的星辰殿租給我,結(jié)果……整個九重天都開始瘋傳我覬覦小鮮肉,利用身份“潛”了紫微星君的八卦。由于輿論壓力太大,本公舉……不得不中斷此計劃。
三千八百年六十六年前,我打聽到重華喜歡聽佛祖的講座,時不時就會出現(xiàn)在西天,便每天準時去西天蹲守,結(jié)果……重華沒見著,而九重天上又沸沸揚揚地傳出了小道消息:碧霄上仙活到這個歲數(shù)還沒嫁出去,終于起了削發(fā)為尼的心思,不容易啊不容易……
西湖的水,我的淚?。?/p>
天帝老哥試圖跟我解釋,說重華是看不下去我暗戀他萬把年都沒抓到重點,才會設(shè)下這個圈套。但本公主就是“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碧霄宮里的酒被我喝了個干凈,于是我跑到了十里桃林,挖出了一壇多年前從人間帶回來埋在這里的女兒紅。我才剛開封,眼前忽然多了一雙靴子。
我下意識地把酒往懷里一藏:“誰也不許跟我搶!”
那人說:“我不跟你搶,我搶你?!?/p>
我聽著這聲音覺得有點兒耳熟,抬頭瞇起眼睛一看,覺得他的容貌、身形竟然都像極了重華。
重華?怎么可能?他還在人間逍遙快活呢!我瞪著他:“你是什么人?誰允許你進來的?這里可是本公主的地盤!”
那人笑了,往日里清冽的聲音不知為何忽然染上了幾分春風(fēng)般的笑意:“我來尋妻?!?/p>
我搖搖頭:“這里只有‘單身狗,本公主一個,沒有你的妻。”
他的笑意更深:“我與她在人間拜了天地,名字便顯在了姻緣簿,刻上了三生石。只怕三生三世,她都只能是我重華的妻,賴不掉了?!?/p>
我抄起酒壇子朝他一扔,起身便走。
“你去哪兒?”他躲過酒壇子,拽住我的衣袖。
我冷笑:“去撕了姻緣簿,砸了三生石!”
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被他“咚”在了桃花樹上,一時間,花瓣飛舞,落英繽紛。
一個清冽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我狠狠地將他推開:“堂堂重華上仙,什么時候?qū)W會耍流氓了?!”
他微微一笑:“不是你告訴我‘夫妻之間,沒有什么事是一個強吻解決不了的嗎?”
我目瞪口呆:“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
他笑得更加高深莫測。
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我整個仙都不好了。
這這這……這是那本《霸道仙君愛上我》里的經(jīng)典臺詞!我還記得下一句是……
“如果有,那就兩個?!?/p>
“看來你想起來了?!敝厝A沖我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神忽然變得溫柔無比,“如果你一直不肯原諒我,那我只好在這里吻你——到地老天荒?!?/p>
說好的禁欲系呢!怎么這么會“撩”?!呵,你臉皮厚,我的臉皮難道就薄嗎?
“好啊,有本事你就試試看……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