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藝兵
我們也活過:以口述史為證
——論口述史在音樂學領域的運用
臧藝兵
哲學史有三個關鍵性命題:世界的真相是什么?我們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了,我們又是如何表達的?這第三個問題,就是語言哲學時代圍繞討論的核心問題。2002年底當我疲憊不堪地把大部分田野調查資料帶回香港中文大學的時候,我沒有想到的是,我所面臨的寫作折磨絕不比田野調查的困難更小,圍繞著一個不識字的民間歌手,一篇博士論文要寫他一個人,寫什么?如何寫?弄不好寫成傳記嗎?寫成電影劇本嗎?一篇哲學博士論文需要以思辨邏輯對一手的田野材料進行學理的建構??墒?民間歌手的人生經歷和他所演唱的歌曲都是文學性的,我們所參訪的內容都是日常生活的故事性的。盧梭固然可以寫《愛彌兒》,帕斯卡爾可以寫《思想錄》、尼采也可以寫《瞧這個人》這樣文本風格的哲學著作,但是,我是誰?一個需要以這篇論文拿到學位的學生。我完全沒有為了學問,犧牲學位的念頭,也沒有這樣的才華,這樣的情懷。所以,這也是,后來當我讀到哲學家斯賓諾莎身世的時候,感動的流下了那么多卑微眼淚的原因。①斯賓諾莎是哲學史上人格最為傳頌的哲學家,一生無數次拒絕了國王和貴族的榮華富貴,潛心追求自己的學問,靠磨制眼鏡片為生,完成了自己不朽的學術著作,最后患肺病去世。見《斯賓諾莎讀本》斯賓諾莎著,洪漢鼎編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7年版。我只有一條路,就是苦讀書和勤思考,尋找表達的方式。謝天謝地,有一天。觀音菩薩終于讓我讀到了馬爾庫塞、費徹爾《作為文化批評的人類學》②[美]喬治·E.馬爾庫斯、米開爾·M.J.費徹爾、譯者王銘銘/藍達居:《作為文化批評的人類學》,《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1998年版。第87—101頁。這本書。他在書中所介紹的五種民族志展示的“常識性”框架和手段。這五個框架是:生活史、生命周期、儀式、藝術文體以及戲劇性沖突事件。特別是關于生活史的過往學術研究,使我覺得,音樂研究,特別是關于音樂人的個人研究,必須考慮其個人的生活史,只有將個人的生活歷史梳理清楚,我們才能更好理解這個人創(chuàng)造音樂的過程,也才能理解他所創(chuàng)造的音樂本身?,F在有一種聲音是說民族音樂學是“沒有音樂”的民族學,事實上是對這種深層音樂研究的一種誤解,這類研究不是沒有研究音樂,恰恰是為了更深入的理解人類的音樂內涵。特別是探究音樂與人類精神世界的深層真相和普遍聯系,如果我們不在樂譜和聲音的更深層面去理解音樂與萬物世界的千絲萬縷的關聯,音樂在社會上的一般價值,終歸只能被那些沒有藝術趣味的政客和科學怪人說成是彈琴唱歌湊熱鬧的人。音樂對于人類社會的更多價值就會流失和被遮蓋。
關于人文學術表述的五種方式,給了我很大的啟發(fā),原來學術表達真的可以以劇本的方式來表述的。再后來我就讀到了關于口述歷史的著作??吹搅藢⑵胀ǖ娜诉M入大歷史的學理依據,于是我就決定用口述歷史的研究方法來表達一個農民歌手的人生歷程這些內容,其他的研究內容圍繞著這個口述歷史的基本內容展開,于是我在論文寫作中獨創(chuàng)了“民間歌手研究的口述史模式”。③臧藝兵:《民間歌手研究的口述史模式:理論視角與方法》,《音樂研究》2005年第4期。此后,我將我學習口述史的心得寫成了一篇文章《口述史與音樂史——中國音樂史寫作的新視角》一文。④臧藝兵:《口述史與音樂史——中國音樂史寫作的新視角》,《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根據中國音樂學院第一屆全國音樂口述史學會會務組的文獻檢索,認為2005年筆者發(fā)表的這兩篇文章是口述史引入中國音樂學學術研究的開始。此后,約5年之后又有人開始以口述史方法研究音樂領域的論題?,F在全國已經擁有大量的研究成果。但是,口述史研究方法在音樂界被廣泛應用之后,仍然還會有對口述史的學術性提出質疑,對于口述史存在的價值提出質疑,就此,關于口述史發(fā)展歷史來源的正面知識目前已經有不少學者的專著和學術論文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了,這里沒有必要贅述,我想就音樂學術界不解者或者剛剛接觸到口述史的同學,面對一些質疑的問題談談自己的理解。請大家指正。
年輕的時候寫文章,總愛拿一些經典語句作為自己的立論依據,某某某曾說,然后就闡述自己的觀念,似乎某某某說過,我跟在后面說,就是沒有錯了。當然這作為讀書筆記是可以的,學習前人是研究的必要基礎。后來反思,覺得邏輯上有問題,學術是要依靠事實為依據來理論,要么就是邏輯圓滿、形式邏輯、數理邏輯都可以。如果是對公眾講話,不涉及學術術語問題,那就要通情達理。其實,又通情又達理,還要普通人都懂的是最難的?,F在我就試著用通情達理的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
口述史是歷史嗎?你去找一個人,讓他談他所經歷事情,然后你就把它記錄下來,整理成歷史的文本形式,就說是歷史,只是你加了一個限定性的前綴“口述”。這樣行嗎?這個人能說自己不光彩的歷史嗎?這個人會說自己的仇人的好嗎?這個人不會有虛榮心嗎?從而渲染自己的過去經驗嗎?這樣的歷史可靠嗎?這是傳統(tǒng)的歷史學家對口述史的普遍質疑。怎樣的歷史是可靠的?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看一般的歷史是怎樣形成的。歷史書的撰寫,一般有官修歷史,就是官方組織人集體編輯撰寫,如《尚書》《史通》《資治通鑒》《四庫全書》等,還有歷史學家自己撰寫,如司馬遷的《史記》。有自己記錄的生活經歷,或是按照時間的順序寫成的,沒有想寫成歷史的,后來成為了另類的歷史如《類書》。官修的歷史,好處是規(guī)模大,信息量豐富,涉及的內容全面系統(tǒng)。但我們也可以想見,在官修的歷史中,政敵的好,自己的不是,都是不能載入史冊的。官修歷史主要是記錄了自己當政的時候所創(chuàng)造的各種業(yè)績,不會記錄政治灰暗的一面,歷史上概莫能外。個人撰寫的歷史,也是個人的角度,單個人獲得的信息量是有限的,但是個人可以不受某些外在勢力的脅迫,要是他的歷史著作不在他活著的時候出版的話。有志做一個偉大的歷史學家的人,可能會有超越一般的人的人格,但是他仍然不能夠脫離自己對世界的基本立場,個人的人生經歷也會左右他的歷史寫作。歷史就是過去的事情,但凡過去的事情都是在一個多維的時空中發(fā)生的,任何一種力量要想留住全部過去的時空均是不可能的。能夠留住局部的事實,能夠保證部分的真實,不顛倒黑白,不嚴重曲扭事實,歷史就算很幸運了。所以說,歷史文本原本就是一個讓人很沮喪的事實,所以為什么會有考據治學,為什么會有歷史研究的學術。歷史書寫和歷史事實真相之間的距離,有史以來,人類都是很清楚的。所以說,把傳統(tǒng)的歷史學,想象的很完美,然后來評論口述歷史,是不恰當的。
下面我們來看口述歷史的產生。簡單地說,口述史歷史是人還活著的時候,我們通過訪談錄音或者記錄被訪談者所講述的他所知道和經歷的事情,特別是當事人在當時的時空中的特定的歷史“現時感受”。我們把這類文本稱為口述史。至少我們發(fā)現口述歷史,從通常的邏輯上講,它并不會比傳統(tǒng)歷史的真實性更差的原因,是基于如下幾點:
(一)當事人活著,來公開講述口述歷史,面對公眾,他從心理上有一種必須對自己的言語負責的壓力,他通常不會過度歪曲。這是出于他對自己保護的本能出發(fā),必須要最大程度說出事實真相的心理動因。
(二)當事人講同時代或者過去的事情,也意味著,或多或少的知情者還活著,有佐證他所談論的事實的可能性。這對當事敘述者也是一種心理制約。甚至,采訪者也有一定對他所言事實與否的某種辨別力。因為大家畢竟還處在一個時空中。同歷史學家考證幾百年或幾千年的歷史事實有很大的不同。
(三)當事者親自講述的事實,畢竟離事實發(fā)生的時間最近,接近事實真相的可能性增大,客觀上的遺忘和模糊,顛錯的可能性更小。特別是一些歷史細節(jié),更能夠通過當時人的清晰記憶存留下來。
(四)口述歷史講述者所講的內容,通常我們還可以通過一些其他的渠道予以一定程度的佐證,以增加對事實的多角度描述,如同一件事情,我們可以采訪多個當事人,聽聽從不同當事人口中所表達的相同事實。這相比過去的歷史,那些死無對證的歷史材料來說,的確要可靠很多。
(五)當今的口述歷史,還借助了許多當今的科學技術手段,如錄音機、錄像機、照相機等,將各種真實記錄當時事件的現場材料相對客觀的保留下來。這也是過去傳統(tǒng)歷史學所不能具備的條件。
所以說,口述歷史相對傳統(tǒng)歷史學研究,不說比傳統(tǒng)歷史學更客觀真實,至少不比傳統(tǒng)歷史學所提供的資料更不真實。這是可以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的??赡苓€有較真的朋友說一些故意歪曲和掩蓋歷史真相的情況,關于這種情況,我可以肯定的說是有的。特別是在歷史環(huán)境特別惡劣的條件下,人類社會互相殘殺、殘酷爭斗、適者生存,要想還原這樣的歷史的確是非常困難的。畢竟歷史不可能是一份破案的卷宗。
從歷史學的分類來看,主要包括了通史、斷代史和專題史。近代中國人能夠看到的各種歷史,主要都是宏大的敘事。通史中所呈現的內容大多都是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成就、科學發(fā)明、重大的歷史事件、重要的歷史人物,關于過去普通人的生活史是比較難以看到的。傳統(tǒng)歷史學的政治史、精英史,從上個世紀初,就受到一些歷史學家的批評。這個思潮的轉向是以1911年美國著名歷史學家詹姆斯·魯濱遜出版的《新史學》為標志的。他在書中提倡新史學,讓傳統(tǒng)的史學讓位于社會研究。使得當時的土著史、移民史、勞工史、兒童史、家庭史、城市史、心態(tài)史、婦女史、社區(qū)史、性史等受到重視并發(fā)展起來。更重要的是,與口述史相對應的所謂政治精英史,主要是指根據已經寫成文字的文字史料進行編輯寫作的歷史,當然也包括實物證據、圖片、繪畫等。盡管,文字編撰成的歷史,許多內容也是歷史學家直接或者間接采訪當事人記錄下來的內容,但是,令人不解的是,人們似乎總是認為,“口說無憑,立字為證”更靠得住,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正統(tǒng)歷史書籍,常常把極其私密的兩人對話甚至表情都原原本本地描述出來,好像寫作者當時在現場一樣,某一個皇帝夜晚同他的妃子說了什么,歷史也會一一描繪出來,人們都深信不疑。我們這樣說,并不是說口述史會比傳統(tǒng)歷史一定更接近真相,而是說,文字歷史、圖像歷史、實物歷史、口述歷史等都是不同表達歷史的途徑,共同構成了豐富多樣的歷史學存在,使得后人能夠從不同的角度去接近歷史真相,也因此,口述歷史成為歷史學的一個重要學術思潮和學科分支。學術界也認為:“口述史改變了史學的研究焦點,改變了歷史編纂的形式,改變了歷史學家傳統(tǒng)的研究方式,改變了歷史學枯燥的面貌,改變了歷史學眼界的保守格局??梢哉f口述史在方法、理論以及概念等層次給歷史注入了新的生機?!雹輻钕殂y:《與歷史對話:口述史學的理論與實踐》,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11月版,第16頁。而我們從事民族音樂學的學者可以看待,今天我國民族音樂學的研究和教學所做的大量工作,是同歷史學新史學所提倡的學術方向是殊途同歸的。但比較可惜的是我們中國的音樂歷史學領域這些年也開始與民族音樂學領域的研究交叉融合。
《中庸》里說:天地位焉 萬物育焉。意思是說,天地萬物之所以存在繁育,是因為萬物恰當地處在自己應該存處的位置上。人類的每一個生命也是這樣,他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有他來到世界的道理。對于世界來說,帝王將相風光過,庶民百姓也存在過,歷史不應該只是記錄重要的大人物所創(chuàng)造的歷史,也應該記錄那些微不足道的普通生命的存在軌跡。這個世界是各種不同生命共同構成的世界,歷史理當應該記錄完整的歷史,而不是部分的、殘缺的和經過選擇的歷史。特別是,隨著人類社會的進步發(fā)展,生命的平等、自由、尊嚴這樣的普世價值越來越多的在人類社會傳播和實現,多元世界的每一個部分,都激起人類共同的情感和思考,喚起人類的愛和共享的情感,這就使得人類要把歷史記錄的目光,投向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那些被忽略的人,那些被邊緣化的人,那些沒有話語權的人,那些被刻意被抹去的人,那些故意被歪曲的人,那些可以證明不光彩的人,那些可以揭露邪惡者邪惡的人,那些默默無聞的人,那些任勞任怨的人,那些忍氣吞聲的人,那些蒙冤受難的人,那些手無寸鐵的人……,當然更包括那些平平淡淡幸福一生的人。他們的敘述只想對世界說出一句話:我們也活過。同時,我個人還固執(zhí)的相信,這樣的人口中,絕少說出謊言,至少比冠冕堂皇的政治家要少很多很多,也足可以相信,他們口中的世界比通常我從歷史書中讀出的世界要真實許多。
尤其重要的是,口述歷史會更讓個體生命的靈魂得到獨特而充分表達。這會使歷史更細膩、更入微、更深刻、更生動、更確切、也更方便地讓人們進入歷史的時空中去立體地感受歷史的存在。
這就是口述歷史存在的獨特價值。
關于民族音樂學與口述史的問題,筆者在另一篇文章《〈清稗類鈔〉中的音樂史料——兼論民族音樂學觀念與音樂歷史文獻解讀》⑥臧藝兵:《〈清稗類鈔〉中的音樂史料——兼論民族音樂學觀念與音樂歷史文獻解讀》,《音樂藝術》2011年第4期。一文中略有提及。這里我想說口述史與民族音樂學或者人類學的田野研究方法的確有“天然的親緣”關系,在材料的獲取方面確實有共同之處。事實上,我們常常對過往的人類學家很難和口述史作家劃清明確的界限。只不過人類學家更多把田野調查的口述材料通過自己的文字轉述出來。但是他們也常常直接引用田野調查者的口述材料。在中國的各類歷史文獻中,過去的一些類書,記錄了過去人們收集各種零散的歷史事實,有些也可能是某些探險家,游俠文人作者在游歷過程中記錄的某些口述資料,到今天成為了另一種歷史,正統(tǒng)歷史將他們稱作“野史”也好,自有歷史評說,自有后人評說。鑒于此,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說,今天民族音樂學做的田野調查工作,所記錄下來的一手研究文獻,是不是也是未來的音樂歷史著作呢?從邏輯上說,這是可以的,但是要看我們今天的田野調查做的是否細致、真實、可信,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但是,這并不等于說口述史和民族音樂學的田野調查研究是沒有區(qū)別的,事實上他們的區(qū)別還是很大的。
首先,口述歷史是在相對嚴格的學術條件限制下,對自己的采訪對象進行口述的錄音,記錄,同時也需要佐以相關的歷史輔助材料,幫助讀者鑒別口述歷史的真實性和可靠性。但是,歷史學并不承擔對歷史史料內容的解讀和闡述,它只需要呈現事實就可以了。
但是,民族音樂學呈現了口述史料之后,還要對口述史料所呈現的內容進行必要的文化分析和文化闡釋,甚至還要對自身在錄制口述歷史和采訪口述歷史對象的過程中,自己所體驗到的和思考的問題在自己的寫作文本中呈現。以期深入地揭示田野調查所接觸到“文化的富饒性”。也包括呈現自己的文化立場,表達自己的文化批評和社會文化建構意識。這些都是口述歷史學家所不能做的,這也是不同人文學科的一些學科邊界和學術規(guī)范。
這個方面的寫作實例是筆者在《民歌與安魂——武當山民間歌師與社會歷史的互動》⑦臧藝兵:《民歌與安魂——武當山民間歌師與社會歷史的互動》,商務印書館2009年。一書中的探索,書中將口述史的寫作方法用于對民間歌手姚啟華和他妻子的講述文本,解決了口述史與人類學表述的學理闡釋。關于這個方面的理論歸納見于筆者發(fā)表在2005年第4期《音樂研究》上的《民間歌手研究的口述史模式——理論視角與方法》一文。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閱這篇拙文。我自己覺得在民族音樂學研究中,特別是對個體對象的長篇敘事,任何進行學術意味的人本表達,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筆者不認為自己這個探索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學術成果,而只是覺得,這個“模式”對于研究個體對象所講述的具有歷史特點的田野材料處理起來特別方便,同時,也便于從不同的角度對材料進行文化意義上的解讀和闡釋。后來我指導我的碩士研究生2011級的袁芳艷同學寫了一篇名為《含淚的微笑:中國知識分子音樂生活個案研究》(華中師范大學碩士論文)和2012級張雪程同學寫的《道是無情卻有情——周維及其始創(chuàng)的湖北道情》(華中師范大學碩士論文)也是運用這個口述史模式來進行研究和文本表述的。純粹是一種學術探索,也請大家指正。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和研究生在搶救性的錄制年齡較大的文化人的口述歷史,有特殊人生經歷的老人,他們是社會歷史的可貴的承載者,事實上,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對于一個家庭、一個單位、一個行業(yè)、一個區(qū)域、一個社會、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乃至人類的歷史價值,常常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我記得臺灣出版過一本書的名字就叫《大家來做口述史》,其目的,我想就是不讓那些可貴的歷史存在隨著一些老人的過世,而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之中。我個人有過一個刻骨經歷,我認識一個音樂學院的小提琴教授,也曾是我國一個大城市的基督教總干事,同時,解放前從年輕時就是中共地下黨員,文革時紅衛(wèi)兵說他是資產階級教會頭目,毒打他,他堅持不過,就讓紅衛(wèi)兵叫來公安部門的人作證,雖解救了他,這樣他在基督教界的身份也暴露了,但是他在基督教的影響依然很大,后改由他夫人做總干事。他的這種三重社會身份的歷史角色是非常有意思的,當時我準備做他的口述史,覺得他的身體還好,沒有太過急迫,但是因為我的遲疑,結果不久他們夫妻二人幾乎半年內相繼過世,讓我深深的遺憾。
為學術研究尋求一種恰當學術表達文本,永遠都是一個常新的學術領域。因為學術的新發(fā)現,通常會伴隨一些新的學術表述方式,有時候是觀點,有時候是詞匯,有時候是文本的結構或者其他新技術的運用策略。總之,學術研究的觀點、材料內容是最重要的,表述的方式是講求有效性??谑鰵v史就是人類呈現自己的歷程的一個有效的方式,重要的是這個方式對于人類的每一個成員來說,體現了一種生命存在的公平。
2016年11月11日于廈門集美大學
2017-02-28
J609.2
A
1008-2530(2017)01-0024-06
臧藝兵(1962-),男,集美大學音樂學院院長,教授(廈門,36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