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庚寅

在北方初春與深秋之際，無論是清晨，還是傍晚，常常因為溫差變化，在水汽含量飽和時，便會有一種氣體悄悄地溜出地面，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霧”。

于是，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就會突然間呈現(xiàn)在眼前：遠處巍巍的山影朦朦朧朧、時隱時現(xiàn)，近處房屋、樹木影影綽綽、輪廓清晰，而這遠近、高低的景物，在薄霧的籠罩之下，透過這透明的、似有滑膩質(zhì)感的薄紗，便有了曖昧的層次感，體會了霧里看花、水中撈月、月下美人的朦朧美感了，也體會了變幻莫測、撲朔迷離的大自然的無窮魅力。

特別是微風吹來，白紗般的薄霧輕輕地飄動著，猶如下凡的仙女飄飄的衣袂，甩出了綿延不盡的衣袖，纏繞于山腰間，升騰在田野里，彌漫在大海上。

繼而，她便會輕柔曼舞地混沌了天，罩住了水，掛在樹梢上，藏在草叢中，輕柔地、緩緩地流動著，漫過了海面，漫過了樹梢，也漫過了人們的心頭，且纏繞在你的身邊，久久不肯離去。使你明顯地感覺到，她正用微涼、淘氣的手，在婆娑著你的臉，你的雙眸，撩撥著你的思緒，而當你剛要伸出手去抓，她又悄然地順著你手的空隙溜走了，使你感覺觸手可得但又可望而不可即。

這種撩人的美，惹得你心生愛戀，愈發(fā)心動了起來。

于是，這一份份快樂不經(jīng)意間悄然彌漫，就有了與人分享這份快樂的沖動。啊，霧吸取了山水中的精華，化作薄薄霧紗，把唯美帶給人間。霧靄變幻莫測，似花非花，又似霧非霧，置身其中，疑似身在仙境，飄然欲飛……

什么是霧？它又是被誰施展了魔法，制造出如此超凡脫俗的美景？

簡單通俗點說，霧就是在水汽充足、微風及大氣層穩(wěn)定的情況下，氣溫低于露點時，在接近地面的空氣中，水汽凝結(jié)而形成。如果霧氣繼續(xù)升高，離開地面，就變成了云。而霧形成的條件為：一是冷卻，二是加濕，增加水汽含量。

其形態(tài)就是由大量水滴或冰晶微粒組成的乳白色的懸浮體，驟然間，使地面水平的能見度下降，氣象學稱這種天氣現(xiàn)象為霧。而以能見度的高低，又可以區(qū)分為輕霧、霧、大霧和濃霧。輕霧通常在早晚產(chǎn)生，水平能見度在1～10公里；霧的能見度在0.5～1公里；大霧的能見度在100～500米；濃霧時能見度小于100米。而霧的種類繁多，還有輻射霧、平流霧、混合霧、蒸發(fā)霧、煙霧。

為此，我內(nèi)心深處一直想給那些自己經(jīng)歷過的、影影綽綽、虛無縹緲的霧，莽莽蒼蒼、風起云涌的霧，洶涌澎湃、氣勢磅礴的霧，下個準確定義，來提煉、概括霧之美。

可是，不知是悟性太差、想象力太遲鈍，還是文筆太愚笨，沒有回天之力，竟拖來拖去，直至寫這篇散文時，才誠惶誠恐地硬寫下了三條：第一，霧具有飄浮、流動之美；第二，霧具有虛無縹緲、朦朧之美；第三，霧具有神秘莫測、神秘之美！

自然，在我眼里，霧是千變?nèi)f化的，紛繁復(fù)雜的，凡是霧派生出來的，與霧沾邊的、融合出來的“氣象現(xiàn)象”，便都是充滿了無法想象的美妙。

試想一下，無論大霧天漫步在海邊“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使海水和天空合為一體，分不清是水還是天，那種使人不知是在水上飄，還是在空中飛的感覺；還是置身于那些名山大川的霧谷，那前赴后繼的霧潮云浪，那充滿遐想的奇幻美麗，那霧靄悠悠，像萬馬奔騰，像萬匹綢緞，像萬千群魚……使人感覺邁一步是深淵，退一步是絕壁，那種命運仿佛在霧里寸步難行的經(jīng)驗！

無論是大霧融合在植物身上，便神奇地擁有了點石成金的功效——那濃濃的霧纏繞在樹木、花草等植物上，立即經(jīng)過凝結(jié)、匯聚成水滴落下，看起來像下雨一樣。如果此時，微風吹過，就會產(chǎn)生那種奇絕的“霧雨現(xiàn)象”，使人仿佛沐浴在江南梅雨中。

還是大霧派生出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霧凇奇觀”——因為霧凇形成需要兩個條件：一、氣溫很低，二、水汽充分，同時能具備這兩個形成霧凇的極重要而又相互矛盾的自然條件更是難得。而霧凇形狀主要有兩種。一種粒狀霧凇，另一種為晶狀霧凇。

為此，霧氣就像輕盈潔白、長袖善舞的仙子，她在寒流滾滾、冰封大地、萬物蕭條、失去生機之時，附在誰的身上，誰就會驀然間出現(xiàn)奇跡——她附在柳樹上，就會結(jié)出晶瑩閃爍的冰花；她附在松樹上，就會綻放出美麗皎潔的銀菊；她附在千里沃野上，大地突然間就會盛開出無數(shù)凌霜傲雪的雪蓮，因其與“窗霜”形成的道理相似，被稱之為“霜花”；她附在繁華的城市上，一夜間就會制造出好似“廣寒宮闕、瓊樓玉宇”的仙境，因其如同精美藝術(shù)品，又被稱之為“瓊花”；她附在千溝萬壑之間，就會制造出一個瓊樹銀花、盎然怒放的冰雪世界。因為這一切都與冰雪很近很近，還被稱之為“冰花”。

此時此刻，當你走進霧凇世界，就仿佛走進了儀態(tài)萬方、獨具風韻的奇觀，如夢如幻、如詩如畫的幻影，一塵不染的玻璃水晶世界，而沉浸在那潔白無瑕、純潔高雅、不可思議的白色里，又猶如被塵世遺忘，靈魂回歸……

其實，霧凇在科學上，更具有神奇、玄妙的作用——霧凇是天然大面積的空氣“清潔器”、天然的氧吧“負氧離子發(fā)生器”、天然的環(huán)境“消音器”。

“清潔器”比較好理解，誰都能在霧凇天，感覺到空氣格外清新，就像被清潔的水過濾了一般，使人如癡如醉，心曠神怡；“消音器”，也不難探討，由于霧凇具有濃厚、結(jié)構(gòu)疏松、密度小、空隙度高的特點，能吸收和容納大量音波。

因此，在霧凇密集的樹林里感到非常幽靜，就像置身于實驗室里，沒有一絲雜音，使人返璞歸真，飄飄欲仙。

而“負氧離子發(fā)生器”，還是用科學數(shù)據(jù)說話為好，以吉林松花江畔霧凇天為例，據(jù)測負氧離子每立方厘米可達上千至數(shù)千個，比沒有霧凇時的負氧離子可多5倍以上。因此，霧凇身上凝聚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神秘的生命力，給人一種超越自然的深刻……

然而，這數(shù)千萬年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美妙，卻被2013年冬日，那場突如其來的霧霾，徹底驅(qū)散了！

2013年1月12日清晨5點，我為了躲開高峰期的車，到沈飛西北郊去采訪，剛一出門就發(fā)現(xiàn)天突然像扣個恐怖的大鍋底，放眼望去，一座座高樓大廈被霧霾籠繞，看不到根基，只有頂部朦朧之間時隱時現(xiàn)；往日那條寬寬的遼河已不見蹤影，依稀可看到空中一條粗粗的黑帶……那一刻，仿佛就像盤古開天地，到處暗無天日、渾濁混沌；仿佛就像世界末日來臨，到處霧蒙蒙、灰沉沉的；還仿佛像墜入18層地獄，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十分恐怖。后來才知道那是百年不遇的霧霾。

于是，面對這殘酷的現(xiàn)實，我不得不深入了解這位“不速之客”，那什么是霧霾呢？

很顯然，霧霾，從字面上理解為霧和霾的組合詞；而這一切起源于霧，沒有霧，就不會產(chǎn)生霧霾。

但是，霧是霧，霾是霾，霧和霾之間還有很大區(qū)別。我們?nèi)庋劬湍芊直娉觯红F的顏色是乳白色、青白色，霾則是黃色、橙灰色；霧的邊界很清晰，過了“霧區(qū)”可能就是晴空萬里，而霾則與周圍環(huán)境邊界不明顯。

為此，中國氣象局曾在《地面氣象觀測規(guī)范》中，為其下了這樣的定義：“大量極細微的干塵粒等均勻地浮游在空中，使水平能見度小于10千米的空氣普遍有渾濁現(xiàn)象，使遠處光亮物微帶黃、紅色，使黑暗物微帶藍色?！?/p>

而霧和霾的區(qū)別主要在于水分含量的大?。核趾窟_到90%以上的叫霧，水分含量低于80%的叫霾。

對于霧，古往今來，在中國都是重要的審美意象，無論是“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還是“曉霧忽無還忽有，春山如近復(fù)如遙”，無數(shù)與霧有關(guān)的詩詞佳句千古流傳，不僅使她不僅成為美的化身，還成為了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標志。

而霾呢？也稱灰霾（煙霞），就有些恐怖了——它是由人為活動造成的空氣中灰塵、硫酸、硝酸、有機碳氫化合物等粒子組合物，而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以及可吸入顆粒物，這三項是霧霾產(chǎn)生的主要罪魁禍首。前兩者為氣態(tài)污染物，最后一項顆粒物，才是加重霧霾天氣污染的殺手。

而這些有毒顆粒飄浮物，需要排座次的話，首先是汽車尾氣，繼而，才是北方燒煤供暖所產(chǎn)生的廢氣、工業(yè)生產(chǎn)排放的廢氣、建筑工地和道路交通產(chǎn)生的揚塵……

于是，就在2013年，我們剛剛與多彩的秋揮手告別，霧霾就再一次預(yù)警人類——那一場不以人們意志為轉(zhuǎn)移的、罕見的、大范圍霧霾，襲擊了大約25個省份、100多座大中城市，受影響人口高達6億多人。

這是任何自然災(zāi)害無法涉及的范圍。香港《南華早報》形容北京遭遇的濃密霧霾“令人窒息”，空氣質(zhì)量的污染程度達到了“危險”的水平，而霧霾中的PM2.5成為最新的健康殺手。

誰承想，再往下來，就在2014年辭舊迎新、剛剛邁進新年門檻之際，第一波霧霾便殺氣騰騰迎頭而來……很顯然，中國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霧霾氣象，且頻率越來越高——這個兇悍貪婪的殺手，就像一頭無所不在、巨大而無形的“女巫幽靈”，長時間地在城市里到處游蕩，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硬擠進門縫、窗縫，愣鉆進人們的鼻孔里，嗆辣使人流下無奈的淚，PM2.5撞擊著肺腑，人們發(fā)出痛苦的喘息。

也像當年日軍侵華一樣，它們采取蠶食的征服策略，并很快就由重點進攻，改為全面進攻，不但攻陷了東三省，輕取了京津冀，而且突破了淞滬防線，鯨吞華中大地，滲透西部大后方，它們嚴重影響環(huán)境，影響農(nóng)業(yè)、交通、航天、航海，影響生產(chǎn)。

更可怕的是，它們肆無忌憚地破壞人類生存的最基本條件——空氣被毒化了。在人們毫無防范之時，這些顆粒污染物就會悄悄地侵入人體呼吸道和肺葉中，從而引起呼吸系統(tǒng)疾病、心血管系統(tǒng)疾病、血液系統(tǒng)生殖系統(tǒng)等疾病，諸如咽喉炎、肺氣腫、哮喘、鼻炎、支氣管炎等，而長期處于這種環(huán)境里，還會誘發(fā)肺癌，引發(fā)心肌梗死，造成心肌缺血或損傷，嚴重時甚至能造成窒息死亡。

由此可見，霧霾已經(jīng)成為人類生存的最大危害。而要徹底治理霧霾，首先要搞清楚它的來龍去脈，了解它的形成與歷史。

其實，霧霾不是中國獨有的。只要翻開西方國家發(fā)展史，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征服自然，用工業(yè)化推動現(xiàn)代文明時，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這個加速毀滅的“霧霾惡魔”。比方，美國的大城市紐約、洛杉磯，在20世紀下半葉，曾先后贏得了同倫敦一樣的“霧都”之名——1953年11月，一場霧霾使紐約200人死亡；而英國真正的“霧都”倫敦，在60多年前，曾被霧霾奪去1.2萬人的生命。

為此，1956年，英國政府頒布了世界上第一部現(xiàn)代意義上的空氣污染防治法——《清潔空氣法案》。繼而，1970年美國出臺了《清潔空氣法》。

再往下來，他們治霾的精神持之以恒、絲毫不松懈。比方，紐約市改變了公交用車結(jié)構(gòu)，大量燃油汽車被電動汽車、自行車取代，新建了約300英里的自行車道，許多紐約著名地標建筑附近都有自行車租用站，改變近3000座建筑物供暖方式，以更潔凈的能源取代原先較為“骯臟”的燃料。

同時，風能、太陽能等清潔能源也得到大面積的推廣利用。而紐約市的昆士區(qū)、布魯克林區(qū)林立的工廠，已經(jīng)被金融、媒體、服務(wù)業(yè)所代替。隨之，霧霾在紐約市也漸藏蹤跡。不過，霧霾就像頑皮的孩子，還會時不時地在紐約小露一面，把人們嚇一大跳。如此看來，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在哪里，治霾都會是任重道遠的。

當然，中國處在自然、社會天人合一的霧霾下，在一片恐懼、一片憂郁、一片譴責、一片喊打的聲音中，各種奇談怪論、各種主義也紛紛出爐：有的義憤填膺、慷慨陳詞，有的陰溝放聲、裝神弄鬼，有的廟堂高論，有的草野哀鳴。

真可謂高論迭岀，淺見遍地。比方路透社說：中國污染物阻擋陽光有助減慢全球變暖！是對人類的巨大貢獻！而中國那個軍事專家張召忠卻說：霧霾是對美國激光武器的最好防御。

今日歡呼孫大圣，只緣妖霧又重來！

很顯然，霧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頭腦里各式各樣的“霧霾”——在上個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曾沿襲西方發(fā)達國家走過的道路，以犧牲資源和環(huán)境為代價，換來了GDP的高速增長，犧牲的資源換來了資源的日益貧乏，而犧牲的環(huán)境換來了今天的霧霾。

于是，那渾濁的霧霾，便成就了無數(shù)官員的升遷夢，為無數(shù)官員臉上貼了金。

與此同時，執(zhí)政者卻低估了工業(yè)污染的嚴重性，因而大范圍嚴重霧霾，給全社會敲響警鐘，也給政府上了嚴峻一課。因為，時下中國還有幾十億噸煤在燃燒，每年還增加近2000萬輛車在釋放著尾氣，如果不徹底根治，將危害千秋萬代。

無疑，治理霧霾要立即行動、不等不靠。不僅不能靠老天的恩賜，靠風去驅(qū)散，靠陽光驅(qū)散，還要像那些治理霧霾成功的國家學習，依靠科學去戰(zhàn)勝它——那就是在立法的同時，整個中華民族要團結(jié)一致，目標清醒，積極地行動起來。

萬幸，由非營利組織“國際中國環(huán)境基金會”主辦的中國霧霾治理論壇于2016年6月17日在華盛頓舉行。中美兩國環(huán)境政策和技術(shù)領(lǐng)域的官員和專家認為，中國空氣污染治理正取得進展，相信到2030年“藍天常有”。

雖然美國城市治理霧霾用了三四十年時間，但多名與會專家認為，中國不需要這么長時間。中國清潔空氣聯(lián)盟秘書處主任解洪興說，中國的情況跟倫敦和洛杉磯不同，洛杉磯光尋找霧霾污染源就花了三四年時間，而今天的中國已經(jīng)知道污染源是什么、怎樣控制，因此他相信，到2030年中國絕大多數(shù)城市的空氣質(zhì)量都能達標，“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相信我們能做到，我對此保持樂觀”。

是的，這將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也是對中國社會集體真誠的一次考驗，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難度，看來比我們原來想的更難得多。

但是，只要望著逐漸晴朗的天空，我們就有希望：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只要心中有了大愛，就會持之以恒，充滿了陽光，鼓蕩起春風，先將心中的霧霾吹散。而我先從自我行動起來，堅信：天藍地綠山水青，冬去春來桃花紅；為了淫霧不再來，愿化蒼穹一縷風。換句話說，當人人都成為一縷風時，治理好環(huán)境、治理好霧霾的日子就為期不遠了……

（標題書法：李建敏）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