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楚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1912年2月12日,清帝被迫退位,清王朝徹底關(guān)門歇菜了。亡國的消息傳到了旗城縣,在縣衙糧庫當(dāng)差的巴彥得知消息后,白眼一翻,立刻就背過氣去了。
巴彥被兒子阿爾哈圖掐人中給掐醒后,就看到了只能在戲臺上才看得到的大戲《劫皇杠》——他管的糧庫被旗人搶了。
在清代,旗人可不是一般的人,那就是“保護(hù)動物”,他們生下來,就不能工作,只許當(dāng)兵、當(dāng)差。按八旗制度,旗人可以補(bǔ)本旗內(nèi)的兵丁缺額,即馬甲、步甲和養(yǎng)育兵。補(bǔ)上之后即可按月領(lǐng)取餉銀和軍糧。
巴彥負(fù)責(zé)管理的糧庫是給旗城的旗人發(fā)放軍糧的地方,如今大清亡了,旗城吃慣了鐵桿高粱的幾千名旗人知道以后再沒地方領(lǐng)糧食了,便發(fā)瘋般跑到倉庫搶糧來了。
巴彥給了阿爾哈圖一個大嘴巴,罵道:“想吃飯,趕快搶糧,再等下去,連熱屁都吃不到!”
巴彥和阿爾哈圖一陣忙活,終于搶來了十幾袋糧食,然后用車將糧食推到了家里,有道是“糧食在倉,心里不慌”,至少他們一家十幾口人,半年之內(nèi),不用為糧食發(fā)愁了。
要知道,坐吃山空,眼看著那十幾袋糧食越吃越少,巴彥也有點慌神了。這天,他找來正睡懶覺的阿爾哈圖,說:“大清的鐵桿高粱倒了,我們以后的日子要自己想辦法了!”
阿爾哈圖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紈绔子弟,他詫異地問:“現(xiàn)在有吃有喝,想那么多干啥?”
巴彥一腳踢在兒子的屁股上,他一指從糧庫搶來的那輛架子車,說:“跟我到糧庫,挖點高粱根去!”
阿爾哈圖推著架子車,一路上直嘟囔:“高粱根,哪里有高粱根!”巴彥領(lǐng)著兒子來到倉庫,發(fā)現(xiàn)十幾座大糧倉已經(jīng)全都被人扒空了,就連掉在地上的糧食粒都被人掃干凈了。
巴彥領(lǐng)著兒子,手拿鐵鍬,挖開了糧倉的地基,青磚白灰的地面上,全都是蚯爬蛇行的裂紋,在裂紋中,便有不少早已經(jīng)霉黑色變的老陳糧,看著已經(jīng)石化的老陳糧,阿爾哈圖說:“爹,這糧別說是人,喂狗,狗都不吃!”
巴彥眼睛一瞪,說:“你懂什么,這不叫陳糧,這叫米珠,這可是治療胃疾的絕佳好藥!我的先祖是正黃旗的軍醫(yī),曾經(jīng)留下了一冊《行醫(yī)秘籍》,里面就有‘米珠治胃病,療效如神的記載?!?/p>
接著,巴彥領(lǐng)著兒子弄了五袋子米珠,當(dāng)寶似的運(yùn)回了家。
從第二天開始,巴彥就在自家的門口掛上了一塊專治老胃病的招牌,搖身一變當(dāng)起了郎中。在旗城人民的眼中,巴彥是干啥啥不成的八旗子弟,所以根本沒人找他看??!
巴彥的醫(yī)館一連半個月都沒開張。他心里窩火,竟掛出了免費(fèi)的牌子。果然,免費(fèi)牌子掛出去后,病人就像用鞭子趕似的上門了……巴彥讓兒子將米珠用藥碾磨碎,接著揉成丸子,每個患有胃病的病人,一丸米珠下去,不敢說包好,基本上都大有起色了。
很快,巴彥就成了旗城人民心中的神醫(yī)。巴彥的盛名遠(yuǎn)播之后,他就將免費(fèi)的牌子丟了,然后開始有償治病了,一顆米珠神丹就是一兩白花花的銀子。而且行醫(yī)期間,為保療效,一天只治十個病人。
這種“饑餓治療”更讓巴彥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阿爾哈圖見狀,便天天去吃館子。巴彥看兒子想繼續(xù)當(dāng)“少爺”,他眼睛一瞪,道:“老子活著的時候,你靠老子,老子死了,你靠誰?”
巴彥毫不在意地道:“鐵桿高粱倒了,我們吃高粱根,高粱根沒了,我們難道不能找點高粱根上的須子吃嗎?”
巴彥正說著,便發(fā)現(xiàn)阿爾哈圖趁他不注意跑出了大門,到茶樓聽?wèi)蛉チ?。巴彥氣得不行,他家里有五袋子米珠不假,可是再?jié)省,一年也得消耗一袋子米珠。
掰著腳丫子算算,雖然米珠神丹很暢銷,但也就能換得幾千兩銀子而已,巴彥攤上了阿爾哈圖這個敗家子,他真得先吃高粱根,接著找高粱須,不然,老巴家的日子就得跟大清朝的江山似的玩完了。
巴彥找出先祖留下的《行醫(yī)秘籍》,他經(jīng)過仔細(xì)翻閱,終于想出了一個絕好的賺錢點子,那就是挖廁所。巴彥領(lǐng)人在自己寬大的后院,挖了一個半畝地大小的糞池子,然后用石板當(dāng)蓋,在石板的上面還修了十多個蹲位,當(dāng)然蹲位上面還蓋了一列豪華的廁房。
接著,巴彥對上門求治的病人,又耍起了幺蛾子——在巴彥家治病的病人,為保證療效,必須吃住都在巴彥家。巴彥的祖上給他留下了一個大宅子,足夠十個病人同時住。
巴彥家住在旗城最繁華的棋盤大街,左右前后,都是飯鋪、酒樓、客棧和各式店鋪,但巴彥為了多賺錢,還特意在自己家里設(shè)立了一個“五星級”的食堂,現(xiàn)在的形勢是:上門求治的病人,吃在巴家需要花銀子,住在巴家也要花銀子,除了如廁不需要花銀子之外,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需要花銀子……
巴家的米珠神丹就是好使,上門求治的病人敢怒不敢言。一晃五年的時間過去了,巴彥的米珠全部用光了,他也戀戀不舍地摘下了包治胃病的金字招牌。
在茶樓聽完戲,晃著膀子回來的阿爾哈圖看著父親手中的牌子,詫異地問:“爹,你摘牌子干啥?”巴彥一翻眼珠子,說:“從今天開始,咱們家就要過緊日子了!”
巴家吃完了“高粱根”,現(xiàn)在要吃“高粱須”。這個“高粱須”就是制作中藥——人中黃。
人中黃是一味療效確切的中藥,用于溫病發(fā)斑,大熱煩渴,痘瘡血熱,丹毒,瘡瘍等癥。其制作過程如下:將一段兩端有節(jié)的毛竹鋸開,用甘草的粉末放于竹筒內(nèi),用松香封住毛竹切口,在冬天的時候?qū)⑵浣爰S坑中,放置3個月左右,取出后打開毛竹,里面經(jīng)過微生物發(fā)酵的甘草粉末,就是人中黃成藥。
巴彥家有一個豪華巨廁,那坑里的“寶貝”混有米珠的成分,用來制作人中黃,可以說是絕品的中藥,但有一點,制作人中黃,一年只能制作一次,而且用寶坑制作的人中黃,質(zhì)量在逐年降低,以至于售價不高,賣到中藥鋪之后,也就剛夠巴家買糧的。
時光快似箭,轉(zhuǎn)眼又五年,巴彥已經(jīng)年近七旬,他這些日子被不省心的兒子氣得臥病在床,賣米珠賺來的家底,這幾年也都被阿爾哈圖給敗光了。
巴彥的病越來越重,賣人中黃買來的糧食,很快也要吃光了,眼看著夏盡秋來,天氣一點點見涼,阿爾哈圖出門就打哆嗦。要知道,他冬天的棉衣還沒有著落,看著不久于人世的老爹,阿爾哈圖心里也害怕了。這天他一沒有去茶樓,二沒有去聽?wèi)颍莵淼搅税蛷┑牟〈睬?,問:“老爹,鐵桿高粱的高粱根和高粱須都讓我們給吃光了,您要是一走,我還有吃的嗎?”
巴彥咬著牙,說:“有,還有高粱味可吃!”
“高粱味?”阿爾哈圖愣住了,他不知道高粱味是個啥東西。
巴彥嘆了一口氣說:“只不過高粱味不能常吃,最多一年吃一回!”
三天之后,巴彥去世了,阿爾哈圖為老爹草草地辦完喪事,他竟舉起了頭,在后院開始翻地皮、種高粱,現(xiàn)在是秋天,秋天能種地嗎?即使是種子埋下去,能發(fā)芽,到了冬天,高粱苗也得被凍死!
巴彥并不是要種地,而是要吃高粱味,種地只是唬人的幌子而已,高粱種子幾天后發(fā)芽,他就拿著一個大糞勺子,開始到他家的豪華茅廁中,直接去掏取肥料。
那肥料可是積累了五年,那富有內(nèi)涵的味道絕對可以頂風(fēng)“香飄”十里。巴家周圍十幾家的買賣商鋪在這股“奇香”的籠罩下,別說營業(yè),即使開門都成了問題。
十幾家老板一商量,大家決定破財去味,他們一人出五兩銀子,這些銀子被他們買米買衣,悄悄地給阿爾哈圖送了過去,阿爾哈圖心愿達(dá)到,這才停止了吃高粱味。
阿爾哈圖嘗到了吃高粱味的甜頭之后,他早已經(jīng)將老爸的諄諄教導(dǎo)拋到了腦后,一年之中,他至少也要賣五次高粱味,而且次次都能收到數(shù)目不一的銀子。
這年夏天,阿爾哈圖為了好好地過一回生日,又大大地賣了一次高粱味,他收上來三十多兩銀子之后,買酒稱肉,吃得是順著嘴巴淌油。阿爾哈圖喝得有七八分醉,他忽然想起,過年的時候,他買來的鞭炮還有一些沒放完,就興沖沖地取過來十幾個高升炮,來到了后院的空地。他站在豪華茅廁前,開始燃放高升炮。
可是一個高升炮,卻“嗖”的一聲,鉆進(jìn)茅廁爆炸了。爆炸的火光,引燃了豪華茅廁中的沼氣,只聽“轟”的一聲悶響,阿爾哈圖被炸得坐了土飛機(jī),而巴家的院子全被夷為平地了。
而那些被炸出來的鐵桿高粱的余料,讓旗城縣臭得幾乎呆不了人,直到一場大雨后,那熏人的氣味才逐漸消失了!鐵桿高粱的故事一代代口耳相傳,真實的事件是否還在現(xiàn)實社會繼續(xù)上演,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