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巖清
這么多年,很多事在變,唯獨不變的是這年三十兒的“年夜飯”一定要吃,無論我們相隔多遠(yuǎn),身在何方。
年夜飯,是象征年年有余的紅燒比目魚,是團(tuán)團(tuán)滿滿的四喜丸子,是一口一塊吃不過癮的糖醋小排,是總能夠完整保持到第二天的蹄髈,是蒸蒸日上的臘味合蒸……還是除夕夜那一盤白胖胖、圓滾滾的餃子,寓意著更歲“交子”,討個好彩頭,是忙碌的都市人齊聚于家的一場合家歡。
年夜飯百家百味,最好吃的永遠(yuǎn)是自家的味。我家年飯的重頭戲是道什錦鍋子。高湯里要有一整只雞和金銀蹄(咸蹄髈和鮮蹄髈),小火慢燉了整晚后,才鄭重地倒進(jìn)那只有些年頭的紫銅鍋里去,再加切得細(xì)細(xì)的酸菜,還有雪白的肚片兒,碧綠的筍干,紅色的肉片兒和血豆腐。鍋子里還必須有上海人過年一定要吃的蛋餃。做蛋餃?zhǔn)莻€技術(shù)活兒,外婆做蛋餃?zhǔn)且唤^,把鍋燒熱,在湯匙里抹點油,倒進(jìn)一勺金黃的蛋液,手腕輕輕一轉(zhuǎn)就攤成張薄薄、圓圓的蛋皮。眼疾手快地把肉餡放進(jìn)去,再用筷子頭靈巧地從反面擠過來,一只只金燦燦的蛋餃就做得了,放進(jìn)什錦鍋里搭配其他色彩,煞是好看。等鍋子端上桌時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年飯的另一位主角是梅菜扣肉。梅干菜一定要用寧波老家的才好,兒時每年外公的三嬸娘都會寄來一個大大的包裹,有梅菜、發(fā)菜,做海苔花生米的苔菜,還有手磨的糯米粉和年糕。帶紅印的大饅頭,從中間切個口,塞進(jìn)片裹挾著肉汁肥而不膩的扣肉,再填上清香撲鼻的梅干菜,接下來要做的就只有張大嘴巴“啊嗚啊嗚”了。
南方人過年要吃年糕的。我的外公外婆,在北方生活了大半輩子,研究出了不少年糕新吃法。北方有種大白菜叫“青麻葉”,用來炒年糕很好。大白菜肉絲炒年糕,出鍋后再淋上幾滴梅林牌辣醬油,能令人囫圇吞下一盤子。或者用新鮮的小河蝦,加豆干、新韭一起炒,放入切得細(xì)細(xì)的年糕絲,經(jīng)小火,鮮味慢慢滲入,甜糯咸鮮。
歲歲更迭,家里掌勺的大師傅已變成是我,而守在桌邊翹首以盼的則是九歲的兒子還有我的媽媽。當(dāng)母親拿起筷子,驚喜地發(fā)現(xiàn)某道菜我做出了“外婆的味道”時,那正是這一場場“合家歡”的意義所在——代代傳承的不變年味兒連接起了骨肉血脈親情。